她曾是一位翻譯巨匠,擔任過毛澤東和周恩來的首席翻譯官,她譯製的《廊橋遺夢》不知滋養了多少西學貧乏的中國青年。但她卻特別排斥“翻譯家”這個名號,更不願被人提起她曾是毛主席的翻譯,別人疑她“有反骨”。
她也是一位出色的外交官,曾接待過尼克鬆、基辛格以及美國參眾兩院領導人的多次訪華工作。還在美國十幾所大學演講。但她卻最不願被稱讚為“外交官”,別人說她“太清高”。
她還是一個讓父母無比自豪的女兒,文理俱佳,成績優異,從小到大一路名校畢業,在清華大學中受業於錢鍾書、楊絳,錢鍾書還為她指導畢業論文。但她卻帶頭發起學生運動,號召畢業生不寫論文,工作後又早早“淡出”了體製,更差點與父親斷絕關係。別人指她“大不孝”。
但今天,越來越多的中國人都想聽她說話,想聽她言辭激烈的針砭時弊,想聽她慷慨陳詞的宣揚“啟蒙”,想聽她娓娓道來的回憶往事。但卻很少有人能覺察到,其實,她並不是在演講,而是在悄悄進行著一項,足以撼動全中國的驚天偉業......
她,就是資中筠。
1930年,她出生於上海,這是一個鍾鳴鼎食之家,家門顯貴。父親資耀華,是民國著名的銀行家、金融學家。“中國銀行”這個名號,就是由於他的建言才能得以保留。國民黨的蔣介石說他:“抗戰有功“。而共產黨在其訃告中也說他:“對共和國的建立有襄讚之功”。
母親童益君,是一位有著驚人,數學頭腦和邏輯思維的知識女性。他們將3個女兒都培養成了,各領域卓有建樹的佼佼者。
1970年,資中筠與女兒在河南幹校時合影
二妹資華筠是著名舞蹈家,其50年代表演的“飛天”、“孔雀”,幾乎無人不曉;小妹資民筠知名教授,是中國空間科學學會和中國地球物理學會會員。
1941年全家在天津,後排左一為資中筠
而她,是三姐妹中最為優秀的長姐,承載了父母最大的期望。也許正是因為,在這樣過於耀眼的家庭中成長,才讓她日後的路,先是一帆風順後又充滿了“坎坷”。
資耀華、童益君夫婦與女兒資中筠、資民筠、資華筠
她從小品學兼優,如溫室花朵一般,文靜美好,纖塵不染。學業突出,在藝術上也頗有造詣。她自小與鋼琴結緣,師從劉金定先生。剛一中學畢業,就舉辦了一場,個人鋼琴獨奏會,小小年紀,就能演奏,巴赫、肖邦、貝多芬、舒曼等世界名曲。雖經逢亂世,卻依然能過著,歲月靜好、琴聲書影的桃源生活。
青年時代彈鋼琴的資中筠
但這樣一潭靜水的日子,在她1948年考入清華大學時,出現了漣漪。1949年,她正上大二,北平城已解放,清華園中播放的歌曲已換成了,《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學生們受到新中國感召,全都無心學習,大批學子紛紛南下工作,以期報效祖國,而她身雖未動,心已走遠。
1931年九一八事變期間的宣傳口號
1950年,抗美援朝,校園裏更是流行著:“華北之大已放不下一張書桌了”這樣的“熱血呼告”。作為班長的她再也坐不住了,甚至都不顧及自己的畢業論文指導老師,錢鍾書的建議。她開始發動全班向係主任請願:要求取消畢業論文,之後,她又動員全班女生,在一個清晨爬到教學樓頂,“在紅旗下宣誓”“把一切獻給祖國”。這些舉動讓很快她成為了,當時清華大學的“學生進步領袖”。但就算是如此“進步”,也擋不住後來父親被打成,“大奸商”“裏通外國”,她再也不是“根正苗紅”了,就是在這樣逼人眩暈的紅色浪潮裏,她被分配到政務院工作。由於父親被批鬥,她在單位裏備受壓力,一再被教育、被洗腦,組織要求她揭發父親,而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出,父親有什麽“反動的”言論?
環境竟要把她逼迫到,要“斷絕關係”以明誌。心高氣傲的她,縱使再不願意,縱使明知這會成為她一生的痛,她也不得不與疼愛她的母親、儒雅博學的父親“劃清界限”,與家裏的兩個親妹妹“保持距離”,“文革”“右傾”意圖斬斷她的血脈親情。但她默默發誓,終有一天會將這段曆史說與後人,是非對錯,將由世人評說。在那個紛亂的時代,人的力量太渺小了,她本應默默無聞的過此一生,但組織一聲令下,又改變了她一生的命運。由於當時中國急需外交人才,而她過人的語言天賦,使她被分到了外事部門,從此,她便開始了,近三十年的外事工作生涯。
1958年,她作為“中國人民保衛世界和平委員會”的工作人員,被派駐歐洲,奧地利首都維也納工作,在這裏,她結識了此後一生的伴侶——陳樂民。
如果世事安穩,她也可以和丈夫,在國外過著無擾的悠閑生活。但命運使然,她注定與安定無緣,注定要在日後回到中國掀起波浪。
1959年,中蘇關係惡化,中國代表處也逐步撤出,她與丈夫也隨代表團顛簸回國,之後,她擔任過毛澤東和周恩來的翻譯。在她的印象中,周總理記憶力驚人,能夠記住每一個服務員的名字。這段為最高領導人翻譯的經曆,成了她後來為人知曉的標簽,卻也是她最不願承認的“標簽”。因為她一直認為,自己“誌不在此”。但那時的她卻不知,她真正的“誌向”,卻能大到日後影響全中國!
她本應一直做個傑出的翻譯,或是外事工作者,或是鋼琴家,或是文學家,無論哪一樣,以她的資質,都會是行業翹楚。但後來的“文革”,紅潮翻覆,人生的起落不是自己能掌握的。隨著“一號戰備令”的下達,她被下放至一個勞改農場,從此放下了書和筆,開始了“田園布衣”的村野生活。
她一直是家人捧在手心的明珠,是積極進步的“學生代表”,是單位工作的骨幹。她有骨子裏的好強和驕傲,但在五七農場,在農村,她的才華無處施展,她的抱負,在田地、莊稼麵前顯得太虛幻。那段時期,她一直覺得是“身非我所有”。就在她以為一輩子都要與秧苗為伴時,命運再一次出現了轉機。1972年,隨著中蘇關係的進一步惡化,中美關係開始破冰,緊接著尼克鬆訪華。此時的中國外交部急需一位精通外文、深諳中美曆史的翻譯,而她,正是不二人選。於是她再度被啟用回到中南海,主管對外工作。
但此時再入仕途的她,已不是當年少女,她更冷靜,也更超脫,對於政治也有了另一番思考。眼見“文革”愈演愈烈,理性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個人崇拜和盲目從眾,她開始擔憂:“這個國家的邏輯太荒唐了”。此時,一顆“疑問”世事的種子,開始在她心裏生根。
文革結束後,她與丈夫主動提出請調,要離開外事單位,去科研所工作。這在當時看來是近乎瘋狂的決定。要知道,外交部可是位高權重的重要部門,而研究所則是無人問津的“清水衙門”。放著大好的前途不要,偏偏要去過清心寡欲的書齋生活。但她卻不顧外界的流言蜚語,離開的無比堅定。經曆了太多的起起落落,她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麽。
丈夫陳樂民 ,歐洲問題專家,中國社會科學院歐洲研究所研究員、前所長
在駐美研究所期間,她重新拾起了文學的筆,創辦了中華美國學會,還擔任起《美國研究》雜誌的主編。也是在這段時期,她翻譯的《廊橋遺夢》傳播國內外,使她聲名鵲起。
但她並沒有借此衣錦還鄉,而是繼續選擇留在研究所,搞學術,寫文章。她始終認為,自己不是“翻譯家”,而是“學術工作者”。翻譯隻是消遣,自己的主業是:研究現世問題,探討一個人、一個民族、一個國家,如何守住人格和國格的完整,如何追求心靈的自由。其實,她一直堅持的是真正的士人風骨。
1988年,資中筠先生在社科院美國研究所工作時所拍
也許是經曆了,太多“文革”時風雨如晦的壓抑,她對這來之不易的平靜生活格外珍惜,終於能“我筆歸我有”了。她說過:“70年代末,隨著新時期的到來,人性、良知、真善美的追求都在複蘇”。那時候的她認為在美國搞學術研究,是她人生中最為放鬆和自由的時光。
但當時她萬萬不會想到,待20年後,在她兩鬢霜發時,才是她恣意談古論今、真正影響中國之時。
在周有光先生《從世界看中國》讀書會上
1996年,從社科院美國所退休後,她開始走入了中國大眾視野,並開始了大量的自由寫作,還曾與易中天,韓寒,以“所謂文化大國”為主題進行了討論。近二十年來,她在報刊雜誌和互聯網上,發表了大量的散文、隨筆、雜記。
一開始,她是以一種追憶往事的態度,回顧經曆過的波折和苦難。但她並不是一個,傷春悲秋的文藝寫作者,她也不是一個,沉溺於過去的哀悼者,她是一個戰士,一個曾見過中國的“國難”,體會過人間冷暖的文學鬥士。“文革”的經曆告訴她,軟弱和視而不見無法拯救自己,更遑論拯救中華民族和我們這個國家,隻有坦蕩直言,才有希望救國、強邦。
她不是政客,不是軍事家,三十多年的研究所生活,甚至讓她遠離了“體製”。麵對各種言論和媒體,想探討國情、提出質疑,那是難上加難。但她知道她還有手中的筆!清華的天之驕子、翻譯家、下放、父親被批鬥、平反、退居他鄉、重歸故裏......一幕幕,都在這個耄耋老人腦海中重現。於是,她寫下了《治安策》,寫下了《鬥室中的天下》,寫下了《老生常談》......她言論中的真知灼見讓聞者無不感懷。知識分子並不少見,而敢於說真話、揭傷疤的知識分子是少之又少,大家尊稱她為“資先生”,不僅僅是因為她豐厚的資曆,也不僅是因為她通貫多領域的才華,更是因為她的氣魄、遠見和那顆深沉的愛國的心。
大家都為這樣一位“有堅守”的知識分子所折服。她也成為了,“最有影響力的中國公共知識分子”。
隻有經曆過,才能如此深刻。在她的筆下,她毫不避諱,言辭激烈,有些更是一針見血,揭開了中國的最痛的傷疤。
她在《記餓——“大躍進”餘波親曆記》中,就詳細的描寫了當時全國饑餓的慘狀。她以己為例,述說當年懷孕時,趕上“大躍進”後三年困難時期,那時的國民,不隻是食不果腹,而是家中連一粒餘糧都沒有。
她完全沒有一般孕婦挑食、嘔吐等反應,那時的記憶中就隻有饑餓。偶爾吃上一次同事家做的小米粥,烙餅攤雞蛋,就讓她覺得是,人間美味,“終生難忘”。
1963年肉票
1966年全國通用糧票
她和丈夫都因為長期饑餓患上了浮腫,丈夫有一次因為餓的腿軟摔到水溝裏,差點就被淹死。而鄰居跟她說,鄉下家裏餓死了人的事情時非常平靜,沒有眼淚、沒有歎息......不是他們不近人情,而是在當時的環境下,人人自危,餓殍遍野,誰都不知道,能不能活著捱到明天。
那段艱難的曆史,當時中國是嚴禁對外聲張的,因為要維持“國家形象”。更諷刺的是在那個“不愛紅妝愛武裝”的年代,中國代表團出國開會時,無論男女竟被要求,必須在臉上化妝,以“遮蓋菜色”,不惜一切都要保護好國家“繁榮昌盛”的形象。那段讓人含淚歎息的曆史,那些大家不願去觸碰的傷口,一直都讓世人諱莫如深, 可她卻偏不!
她說要刮骨療毒,就必須將傷口揭開。“不阿世、不迎俗,不以成敗論英雄,不以榮辱定是非”。於是她筆耕不輟的寫,寫以前的中國,也寫現在的中國。她用詞之狠、下筆之絕,被人稱為是“八十歲的老憤青”。
她說:“國民黨的時候是官場腐敗,學界,文化,新聞沒有全腐敗。而現在各行各業都腐敗,見慣不慣”。
她說:“中國的危險,不在於揭竿而起的動亂,而在於全社會的潰爛”。
她說:“報紙越幹淨,社會就越肮髒”。
她說:“我們整個民族從精神上爛掉了!”
她說:清華是“聚天下英才而摧毀之”。
她說:“中國的兒童都學傻了,我們的教育從根兒上腐敗了”。
她還說:“中國教育不改變,人種都會退化”......
她說了太多太多,每到一個地方,每到一所大學,她都不停的講,每一次演講都會引起巨大的關注,她拋出的每一個觀點,都能掀起大家對於這個問題的思考:
為什麽我們的孩子越來越缺乏了創造力?
為什麽幼兒園的費用比大學要高?
為什麽我們談了這麽多年的愛國,卻沒有人能說出愛國的內涵?
為什麽我們國家的愛國人士,很多都是倒在了自己人的鬥爭中?
為什麽我們一邊高唱言論自由,一邊又不允許文化傳媒的批判?
她討論的話題,直指中國文化內核的要害,每一個都觸及中國文化的根,每一次演講都如平地驚雷,每一篇文章都犀利而深刻。如果說她的目的是演講,那她成功了,她的講詞精辟深邃,引人沉思;但她的抱負絕不僅僅隻是當一個傳道者,她還有更大的計劃,這個計劃足以撼動全中國!
那就是她要讓中國人覺醒!讓中國人撥開現今經濟迅速騰飛的迷霧,在這個一切都隻“向錢看”的社會裏,看清我們國家內核裏最脆弱的部分,找出中國現在缺失民族文化、信仰的原因。她原來是想當一個殉道者,一個引路人,以自己的暮年安穩生活為代價,振臂高呼,她希冀得到國人的注意,讓整個中國不再諱疾忌醫,不再對走過的彎路三緘其口,讓中國文化重新崛起,讓中國人民重拾信仰,這才是她要做的驚世偉業!
她的著作中,最讓人深思的,就是對“中國模式”的質疑。她在《也談·“中國模式”》一文中,對近年來國人們所樂道的“中國模式”進行了冷靜的分析,潑下了一盆冷水。
她說“與其高唱中國模式,不如低頭尋找中國道路”。甚至,她還拋出了“社會主義國家”與“資本主義國家”之惑,提問:“社會主義的優越性究竟在哪裏?”
她“罵”中國當下的教育之勢力,“罵”社會道德之退化,“罵”文人之銅臭,“罵”體製之黑暗。
她談論“愛國”,告訴我們什麽是“偽愛國”。
她談論“思想”,說“唯有思想是錢砸不出來的”。
她談論“公益慈善”,說“中國的公益會因噎廢食”。
她談論“啟蒙”,說“中國需要再啟蒙”,“現在的中國是偽現代化”。
她談體製、談文化、談國際、談政治、談教育、談民生......言論之大膽,觀點之犀利,現今中國,無人敢出其右。
資中筠在“社會影響力投資的國際視角”的國際論壇上發言
可隨著她的名字被越來越多的人熟知,隨著她的影響力越來越大,質疑和非議也鋪天蓋地而來。有人說,她是在炒作;有人說,她是在無病呻吟,談論的問題都是隔靴搔癢;還有人說,她一把年紀,不頤養天年,反而出來裝學者,招搖撞騙......
何其哀哉!80多歲高齡的她,發已白背已駝,在講台上,能明顯看出講說時間一長,她的身體便支撐不住了,持演講稿的手也會微微發抖。她知道自己是,“不知筋力衰多少,但覺新來懶上樓”。
薄暮之年的她,痛恨媒體的斷章取義,多次表示不希望擴大宣傳。
2015年9月,85歲的資中筠在湖北十堰鄉村幼兒園考察幼兒教學情況
她是性情中人,要她違心說話,是極難的,而要她閉口不言,也是極難的。她的文章有“戾氣”,更有“底氣”。先生既是學者,又是“良醫”。醫者仁心,文人“痛心”。
她以筆為刀,誓要劃破民族文化腐爛的瘡疤,讓假仁義和偽進步無處遁形。
她登台授教,不顧自己87歲的高齡,一遍遍為曆史和真理發聲。
她追求自由,不倚靠舊時的至高名譽,而決意為“真正的誌向”奉獻一切。
2017年,她出版了音樂自傳《有琴一張》以緬懷過去
何為“文人風骨”,何為“憂國憂民”,在先生身上可以找到答案。曆經“文革”洗禮,半生顛沛流離,歸來仍一腔熱血;不忘舊時遺恨,思索救國良策。以一己之力,力挽時代飛速發展之狂瀾,一遍又一遍讓中國:“慢一點”,“穩一點”,“淨一點”。
一聲“先生”,一生奉獻;為國為民,揭瘡敷藥;時代負我,而我報之以大愛,流言謗我,而我回之以淡然。先生一輩子光明磊落,才能如此敢言敢行,這樣的人,才是“真正的”“自由的”;這樣的老人,才是讓吾晚輩甘心聆教的智者。
這時代,太浮躁,這世界,又太喧囂;讓我們一起坐下,傾聽她來自“舊時”的聲音,重溫中國往事,指點激揚江山,語重心長,鞭辟入裏。這才是中國學者應有的風範,這才是值得國人點讚的女神!
她說:“中國的危險,不在於揭竿而起的動亂,而在於全社會的潰爛”。
她說:“報紙越幹淨,社會就越肮髒”。
她說:“我們整個民族從精神上爛掉了!”
她說:清華是“聚天下英才而摧毀之”。
她說:“中國的兒童都學傻了,我們的教育從根兒上腐敗了”。
她還說:“中國教育不改變,人種都會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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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的一句話沒讓她說:這一切都是中共造成的!
她是一個真正希望中華民族進步的人。
我也是,但同時我還是一個膽小鬼,逃跑了,嗬嗬
不然就不能在這裏發帖子支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