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曆來,詠誦京城風景人物的散文多如牛毛,而真正傳頌長久,不論男女老少讀來都覺妙極的,卻並不常見。今天小京就為你推薦5篇名家所寫的清雋散文,讓我們一起回味那消失在過往時光中的北平氣質。
作者簡介:鬱達夫(1896—1945),浙江富陽人,中國現代著名小說家、散文家、詩人。代表作《沉淪》、《屐痕處處》。文風坦率真摯,落寞孤獨中又常能自解,散文作品頗多,其中不乏精品。
美文選段:
秋天,無論在什麽地方的秋天,總是好的;可是啊,北國的秋,卻特別地來得清,來得靜,來得悲涼。我的不遠千裏,要從杭州趕上青島,更要從青島趕上北平來的理由,也不過想飽嚐一嚐這“秋”,這故都的秋味。
江南,秋當然也是有的,但草木凋得慢,空氣來得潤,天的顏色顯得淡,並且又時常多雨而少風;一個人夾在蘇州上海杭州,或廈門香港廣州的市民中間,混混沌沌地過去,隻能感到一點點清涼,秋的味,秋的色,秋的意境與姿態,總看不飽,嚐不透,賞玩不到十足。秋並不是名花,也並不是美酒,那一種半開、半醉的狀態,在領略秋的過程上,是不合適的。
不逢北國之秋,已將近十餘年了。在南方每年到了秋天,總要想起陶然亭的蘆花,釣魚台的柳影,西山的蟲唱,玉泉的夜月,潭柘寺的鍾聲。在北平即使不出門去吧,就是在皇城人海之中,租人家一椽破屋來住著,早晨起來,泡一碗濃茶,向院子一坐,你也能看得到很高很高的碧綠的天色,聽得到青天下馴鴿的飛聲。從槐樹葉底,朝東細數著一絲一絲漏下來的日光,或在破壁腰中,靜對著像喇叭似的牽牛花(朝榮)的藍朵,自然而然地也能夠感覺到十分的秋意。說到了牽牛花,我以為以藍色或白色者為佳,紫黑色次之,淡紅色最下。最好,還要在牽牛花底,叫長著幾根疏疏落落的尖細且長的秋草,使作陪襯。
北國的槐樹,也是一種能使人聯想起秋來的點綴。像花而又不是花的那一種落蕊,早晨起來,會鋪得滿地。腳踏上去,聲音也沒有,氣味也沒有,隻能感出一點點極微細極柔軟的觸覺。掃街的在樹影下一陣掃後,灰土上留下來的一條條掃帚的絲紋,看起來既覺得細膩,又覺得清閑,潛意識下並且還覺得有點兒落寞,古人所說的梧桐一葉而天下知秋的遙想,大約也就在這些深沉的地方。
作者簡介:史鐵生(1951~2010),生於北京。1969年赴延安插隊,1972年雙腿癱瘓回到北京。代表作《我的遙遠的清平灣》、《我與地壇》、《病隙碎筆》等。作品中充滿了洞徹的智慧與對生命的哲思。
美文選段:
地壇在我出生前四百多年就座落在那兒了,而自從我的祖母年輕時帶著我父親來到北京,就一直住在離它不遠的地方一五十多年間搬過幾次家,可搬來搬去總是在它周圍,而且是越搬離它越近了。我常覺得這中間有著宿命的味道:仿佛這古園就是為了等我,而曆盡滄桑在那兒等待了四百多年。
它等待我出生,然後又等待我活到最狂妄的年齡上忽地殘廢了雙腿。四百多年裏,它一麵剝蝕了古殿簷頭浮誇的琉璃,淡褪了門壁上炫耀的朱紅,坍圮了一段段高牆又散落了玉砌雕欄,祭壇四周的老柏樹愈見蒼幽,到處的野草荒藤也都茂盛得自在坦蕩。
這時候想必我是該來了。十五年前的一個下午,我搖著輪椅進入園中,它為一個失魂落魄的人把一切都準備好了。那時,太陽循著亙古不變的路途正越來越大,也越紅。在滿園彌漫的沉靜光芒中,一個人更容易看到時間,並看見自己的身影。
自從那個下午我無意中進了這園子,就再沒長久地離開過它。
我一下子就理解了它的意圖。正如我在一篇小說中所說的:"在人口密聚的城市裏,有這樣一個寧靜的去處,像是上帝的苦心安排。"
兩條腿殘廢後的最初幾年,我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去路,忽然間幾乎什麽都找不到了,我就搖了輪椅總是到它那兒去,僅為著那兒是可以逃避一個世界的另一個世界。我在那篇小說中寫道:"沒處可去我便一天到晚耗在這園子裏。跟上班下班一樣,別人去上班我就搖了輪椅到這兒來。園子無人看管,上下班時間有些抄近路的人們從園中穿過,園子裏活躍一陣,過後便沉寂下來。"
"園牆在金晃晃的空氣中斜切下一溜蔭涼,我把輪椅開進去,把椅背放倒,坐著或是躺著,看書或者想事,撅一杈樹枝左右拍打,驅趕那些和我一樣不明白為什麽要來這世上的小昆蟲。""蜂兒如一朵小霧穩穩地停在半空;螞蟻搖頭晃腦捋著觸須,猛然間想透了什麽,轉身疾行而去;瓢蟲爬得不耐煩了,累了祈禱一回便支開翅膀,忽悠一下升空了;樹幹上留著一隻蟬蛻,寂寞如一間空屋;露水在草葉上滾動,聚集,壓彎了草葉轟然墜地摔開萬道金光。"
作者簡介:老舍先生想必完全不需要介紹了,大家對他都熟悉得緊。他總是能用最樸素的文字,描摹出最動人的情態,滿滿的生活意趣洋溢字裏行間。今天給大家推薦的是他的名作《四世同堂》中的一個選段。
美文選段:
那些水果,無論是在店裏或攤子上,又都擺列的那麽好看,果皮上的白霜一點也沒蹭掉,而都被擺成放著香氣的立體的圖案畫,使人感到那些果販都是些藝術家,他們會使美的東西更美一些。況且,他們還會唱呢!他們精心的把攤子擺好,而後用清脆的嗓音唱出有腔調的“果讚”:“唉——一毛錢兒來耶,你就挑一堆我的小白梨兒,皮兒又嫩,水兒又甜,沒有一個蟲眼兒,我的小嫩白梨兒耶!”歌聲在香氣中顫動,給蘋果葡萄的靜麗配上音樂,使人們的腳步放慢,聽著看著嗅著北平之秋的美麗。
同時,良鄉的肥大的栗子,裹著細沙與糖蜜在路旁唰啦唰啦的炒著,連鍋下的柴煙也是香的。“大酒缸”門外,雪白的蔥白正拌炒著肥嫩的羊肉;一碗酒,四兩肉,有兩三毛錢就可以混個醉飽。高粱紅的河蟹,用席簍裝著,沿街叫賣,而會享受的人們會到正陽樓去用小小的木錘,輕輕敲裂那毛茸茸的蟹腳。
同時,在街上的“香豔的”果攤中間,還有多少個兔兒爺攤子,一層層的擺起粉麵彩身,身後插著旗傘的兔兒爺——有大有小,都一樣的漂亮工細,有的騎著老虎,有的坐著蓮花,有的肩著剃頭挑兒,有的背著鮮紅的小木櫃;這雕塑的小品給千千萬萬的兒童心中種下美的種子。
作者簡介:汪曾祺1920年生於江蘇省高郵市,中國當代京派作家的代表人物。汪老爺子是個吃主,不僅會吃,還會做、愛做。有《旅食小品》等論吃的散文,但是今天給京米們推薦的這篇,談的不是吃,而是老北京人的一種玩法,選自《人間草木》。
美文選段:
遛鳥的人是北京人裏頭起得最早的一撥。每天一清早,當公共汽車和電車首班車出動時,北京的許多園林以及郊外的一些地方空曠、林木繁茂的去處,就已經有很多人在遛鳥了。他們手裏提著鳥籠,籠外罩著布罩,慢慢地散步,隨時輕輕地把鳥籠前後搖晃著,這就是“遛鳥”。他們有的是步行來的,更多的是騎自行車來的。他們帶來的鳥有的是兩籠——多的可至八籠。如果帶七八籠,就非騎車來不可了。車把上、後座、前後左右都是鳥籠,都安排得十分妥當。看到它們平穩地駛過通向密林的小路,是很有趣的,騎在車上的主人自然是十分瀟灑自得,神清氣朗。
養鳥本是清朝八旗子弟和太監們的愛好,“提籠架鳥”在過去是對遊手好閑,不事生產的人的一種貶詞。後來,這種愛好才傳到一些辛苦忙碌的人中間,使他們能得到一些休息和安慰。我們常常可以在一個修鞋的、賣老豆腐的、釘馬掌的攤前的小樹上看到一籠鳥。這是他的夥伴。不過養鳥的還是以上歲數的較多,大都是從五十歲到八十歲的人,大部分是退休的職工,在職的稍少。近年在青年工人中也漸有養鳥的了。
……
鳥為什麽要“遛”?不遛不叫。鳥必須習慣於籠養,習慣於喧鬧擾攘的環境。等到它習慣於與人相處時,它就會盡情鳴叫。這樣的一段馴化,術語叫做“壓”。一隻生鳥,至少得“壓”一年。
讓鳥學叫,最直接的辦法是聽別的鳥叫,因此養鳥的人經常聚會在一起,把他們的鳥揭開罩,掛在相距不遠的樹上,此起彼歇地賽著叫,這叫做“會鳥兒”。養鳥人不但彼此很熟悉,而且對他們朋友的鳥的叫聲也很熟悉。鳥應該向哪隻鳥學叫,這得由鳥主人來決定。一隻畫眉或百靈,能叫出幾種“玩意”,除了自己的叫聲,能學山喜鵲、大喜鵲、伏天、葦咋子、麻雀打架、公雞打架、貓叫、狗叫。
作者簡介:梁實秋(1903一1987),生於北京,浙江杭縣(今餘杭)人。中國著名的散文家,國內第一個研究莎士比亞的權威,曾與魯迅等左翼作家筆戰不斷。梁先生一生富有雅趣,散文清雋詼諧,生動雅致,令人稱絕。
美文選段:
說起冬天,不寒而栗。
我是在北平長大的。北平冬天好冷。過中秋不久,家裏就忙著過冬的準備,作“冬防”。陰曆十月初一屋裏就要生火,煤球、硬煤、柴火都要早早打點。搖煤球是一件大事,一串駱駝馱著一袋袋的煤末子到家門口,煤黑子把煤末子背進門,倒在東院裏,堆成好高的一大堆。然後等著大晴天,三五個煤黑子帶著篩子、耙子、鏟子、兩爪鉤子就來了,頭上包塊布,腰間褡布上插一根短粗的旱煙袋。煤黑子搖煤球的那一套手藝真不含糊。煤末子攤在地上,中間做個坑,好倒水,再加預先備好的黃土,兩個大漢就攪拌起來。攪拌好了就把爛泥一般的煤末子平鋪在空地上,做成一大塊蛋糕似的,用鏟子拍得平平的,光溜溜的,約一丈見方。這時節煤黑子已經滿身大汗,臉上一條條黑汗水淌了下來,該坐下休息抽煙了。休息畢,煤末子稍稍幹凝,便用鏟子在上麵橫切豎切,切成小方塊,像廚師切菜切蘿卜一般手法伶俐。然後坐下來,地上倒扣一個小花盆,把篩子放在花盆上,另一人把切成方塊的煤末子鏟進篩子,便開始搖了,就像搖元宵一樣,慢慢的把方塊搖成煤球。然後攤在地上曬。一篩一篩的搖,一篩一篩的曬。好辛苦的工作,孩子在一邊看,覺得好有趣。
萬一天色變,雨欲來,煤黑子還得趕來收拾,歸攏歸攏,蓋上點什麽,否則煤被雨水衝走,前功盡棄了。這一切他都樂為之,多開發一點酒錢便可。等到完全曬幹,他還要再來收煤,才算完滿,明年再見。
煤黑子實在很苦,好象大家並不寄予多少同情。從日出做到日落,疲乏的回家途中,遇見幾個頑皮的野孩子,還不免聽到孩子們唱著歌謠嘲笑他:
煤黑子,
打算盤,
你媽洗腳我看見!
我那時候年紀小,好久好久都沒有能明白為什麽洗腳不可以令人看見。
煤球兒是為廚房大灶和各處小白爐子用的,就是再窮苦不過的人家也不能不預先儲備。有“洋爐子”的人家當然要儲備的還有大塊的紅煤白煤,那也是要砸碎了才能用,也需一番勞力的。南方來的朋友們看到北平家家戶戶忙“冬防”,覺得奇怪,他不知道北平冬天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