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離開綠村的時候是半夜2點,倒不是因為有黑幫在後麵追殺我。自從我告訴狐朋狗友們我要搬去西雅圖,給我踐行就成了大家大碗酒大塊肉大快朵頤的一個借口。第四個,也許是第五個party 之後,半夜我撐得睡不著覺,肥油一上頭,就出發了。
我淩晨穿過了大霧山,清晨溜進了肯塔基,中午就鑽進了伊利諾的玉米地。在玉米地裏耽擱了一天半,然後行程繼續。
綠村的冬天,晚上涼風小雨。進了內布拉斯加,涼風轉成北風,孟庭葦轉成費玉清。開始還是細細絲絲的雪花一路瘋狂地長大,到了下午生動地演示了”燕山雪花大如習”。中午加過一次油,傍晚時分,我突然發現,我沒法下去加油。下高速的ramp 都積滿了雪,不能通行了。
當天我已經開了九百邁。在離一個比較大的鎮子悉尼三邁的地方,我的車長歎一口氣,沒油了。在玉米地耽擱的一天半,使我趕上了那十年最大的一場雪風暴。
80號公路上寥無人跡。我把能找到的衣服都裹在了身上。沒有溫度計,我放了瓶水在外麵,肉眼幾乎可以看見冰一點一點開始凝結。遠遠地看見悉尼的燈光,走過去嗎?我腦海裏替Sidney Gazette 之類的本地小報起草了第二天的新聞:”An Asian male in his 20’s turned into a giant popsicle right outside of the town. Stupidity was determined to be the cause”.
差不多每十分鍾才有一輛大卡車開過去,我就在那裏瘋狂地雙閃,鳴笛,揮手。。。一個半小時,最漫長的一個半小時之後,對麵的一輛大卡車停了下來。
跑過隔離帶,卡車打開門讓我爬上去。我想開口說話可是上下牙齒直打架。其中一個司機遞給我了一個保溫杯 -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那時我就用上保溫杯了 - 不顧咖啡的滾燙我一口氣喝掉了一半,才能開口說話。
這是一輛西雅圖和明州雙子城之間跑長途的貨車。他們說可以把我帶到下一個鎮子。那個鎮子是反方向的 however, beggars can’t be pickers. 二十分鍾以後我們到了一個酒吧門口,我堅持給了兩位司機老兄”這幾天喝咖啡的錢”,揮手別過。進了酒吧,所有的人都轉過頭,像看外星人一樣地看著我。這個鎮子有兩百號人口。一個加油站已經下班。酒吧十點打烊。牆上的老式掛鍾顯示是九點四十。
我找到了個牆上電話,連上了triple A. 他們說我們可以給你送油,但是你要自己想辦法回到車那兒去。”we are not a taxi service”.
人被逼急了就得想折兒。環顧了一下,我看見兩個還在喝酒的牛仔。顧不得那許多了,去櫃台買了兩個six pack, 我走到他們麵前,”我的車死在了高速上。你們要拉兄弟一把,這啤酒就都歸你們啦”。 放之四海的真理,有酒一切都好商量。上了他們的皮卡,我夾在倆人之間,頭後麵是個槍架,架著兩杆步槍。倆人各開了一瓶啤酒,一邊在雪地上吱吱呀呀地開,一邊問我一些”你是誰,你從哪裏來,到哪裏去的”哲學問題。
找到了我的車,正好triple A 也送到了油,我買的啤酒還剩一半。到了悉尼,拿到了鎮上最後一個房間。第二天早上我才發現,我車上貼了個條子”Nebraska Highway Patrol Officer XXX stopped to provide assistance”。 就是說即使沒有上那個貨車,我也不會變成冰棍兒。那張條子我一直珍藏著,可惜最近找不到了。
重開旅途。到了懷俄明夏炎外麵的一個巨大的truck stop, 除了我之外烏壓壓幾百輛大貨車。吃了飯;買了水,食物,厚外套;把油加到了都漏了出來。然後和卡車司機們一起等洛基山口的消息。等了一個小時,正式通知,80封山了。
和卡車司機們鑽研一下地圖,要麽南下從南加州繞,要麽北上15號轉90。那時我不知道,北線要開800哩的黑冰。When you are in your earlier 20s, you have a very different sense (or lack of) of danger. You are immortal.
上了I-15,風卷著雪撲上來,白花花一片,好像一隻老鼠在牛奶裏遊泳。車子在路上飄,溝裏的車比路上的多得多。開了一個小時,路麵幾乎再見不到柏油,隻有左邊路肩上細細地一抹黑。一踩刹車就是”飛身轉體兩周半,動作完成的漂亮!”。 晚上到了Crow agency,一個沒有熱水的旅館,一個沒有遊客的賭場和飯店。早上繼續出發,跟在幾輛大卡車後麵,眼瞅著它們開進了一個weigh station. 沒有選擇,我也硬著頭皮開了進去,一直開到了那個大地秤上。小屋子裏麵的值班員無語地看著我,搖了搖頭。我也搖了搖頭。
平原漸漸又變成了山路,山路崎嶇上行到了山口。剛過下午三點半, 太陽居然已經在山後頭。四點鍾月亮升起來,照在雪路上灰黃的一片詭異。在山口最高的地方拐過一個彎兒,天哪,一隻巨大的不知道有多少個點的麋鹿站在路中間 - 我怕失控掉到山穀去,沒法打方向盤,眼睜睜看著他越來越大,最後的一瞬間,他後腿一蹬,躍了出去。
下山就進了Idaho。突然一件難以置信的事發生了:車輪扒住地麵了!黑冰不見了!第一個鎮子停下 住店-Wallace Idaho - 後來每次去黃石或者冰川國家公園,我都會在這裏停一下吃個飯,以式紀念。
“I drove from South Carolina” I told the hotel checkin clerk, “I am not frigging ready for this much snow”.
“I grew up here and I am 70 years old” 老太太說,”I am not ready for it either”.
當我開進新公司在Belred 的停車場的時候,儀表盤上顯示出斜穿的裏程:2998邁。
紀念26年前來到西雅圖。
這段駕駛太驚險了。15號,80號,90號,好熟的高速公路,我開的是加州這一段,是一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