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雅圖冬天的搬磚生活是暗無天日。寒假一到，朋友們大都蹩不住去外麵浪了。我們也跟著出了門。隻不過我們多一個字：別人是去浪，我們是去流浪。
流浪的原因主要是天氣。天氣圍追堵截，人定勝不了天。西雅圖創紀錄的低溫，波特蘭的凍雨，尤金的緊急狀態, siskiyou山口的封山，太浩湖方向的暴風雪，1 號公路的塌方，我們時而被天氣趕著走，時而被領著走，時而賴著不走，流竄的感覺就像小時候看的四渡赤水：中央軍在後麵追，川軍在前麵堵，滇軍和黔軍結合處有個縫，一定要下午兩點左右開過去，保證前一天的雪化了，下午的雨還沒凍上。。。每天都是Amy Macdonald 的歌“Where you gonna go, where you gonna go, where you gonna sleep tonight?”
半月灣的Ritz Carlton是個好去處。喜歡。此處略去凡一下的一千五百字。領導睡覺對枕頭要求很高，於是我拎著一個裝著自家枕頭的黑色大垃圾袋，昂然走在Ritz Carlton 風景無敵的大廳裏。輪到我登記了，店小二滿臉僵硬的笑。我想起這裏有一家口碑極好的餐館。
“When will Navio open tonight?”
“Eh, eh” 店小二突然有些結巴了”It opens at 5.” 他瞅了一眼我的垃圾袋，繼續說，“It’s, it’s very nice. It is a, a, a fine dining restaurant.”
終於到了解放區。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區的中餐好喜歡。茭白與鱔糊齊飛，烤串共泡饃一色。這天約好中午去長灘觀鯨，既然誤了飯點，咱也不能太委屈自己，將就帶了幾個包子蔥油餅和煎餅果子上船。誰知道船老大威武，這麽大的船愣是給他開出了前一天環球影城侏羅紀過山車的感覺，每十秒鍾心就往下掉到胃裏，又跳到嗓子眼，如此循環反複。不久全船就吐聲一片，娃們倒是還活蹦亂跳。追著娃們艙裏艙外，船前船後，這麽大運動量一會兒我就餓了。餓了就吃唄。拿出飯盒，一小盒醋，看著周圍此起彼伏的吐，而我的天津包子皮薄，餡大，味道無可挑剔。
每次去洛杉磯娃都要去好萊塢星光大道。出發之前娃看了老電影pulp fiction。他最喜歡的一句台詞是”Don’t know if the milkshake is worth five dollars, but it’s pretty freaking good”。說這句話的時候一般我們是在某個坑裏正慢慢往外爬。出門在外，路遠坑深，每天他都要說一次，比如：
”Don’t know if the hotel is worth X dollars, but it’s pretty freaking good”
或者
”Don’t know if the ride is worth 1 hour wait, but it’s pretty freaking good”
但是好萊塢不一樣。在好萊塢一個小時娃說了三次。
”Don’t know if the ice cream is worth sixteen dollars...”
“Don’t know if the museum...”
”Don’t know if the parking...”
星光大道本身倒是不花錢，就如Elton John 唱的”Blue jean babe, LA lady...The blvd is not that bad”。娃喜歡在那裏看Arnold, Tom and Bruce 的爪子印。 我在猶他和科羅拉多見多了恐龍腳印，忍不住想，一億年以後的智慧動物挖到星光大道的化石，會推斷出來這是一群什麽樣古怪的群居動物。
離開解放區離往北開。冬天天黑的早，出城不久雨從天上潑了下來，大霧把車子嚴嚴實實地罩上。如果是魯迅會說：”我前麵後麵和右邊有三輛車，一輛是大卡車，另一輛也是大卡車，還有一輛仍然是大卡車”。實在不敢開了，已經訂好的旅館也不要了，命要緊，下高速，臨時找店。誰知大半夜三點被領導轟了起來。估計是因為治安關係，外麵開了明晃晃的flood light，領導以為我們已經睡到太陽當頭，不知道這算是周扒皮還是高玉寶。
幾經周折，到了紅木林區，住下準備好好補一覺。誰知大半夜三點又被火警轟了起來。昏昏沉沉地下樓，才意識到領導和我都拿著工作電腦。再看周圍的中年人也大多如此。真所謂同是天涯搬磚人，相逢何必曾相識。被告知是個homeless想進到酒店，但和前台沒達成共識，他一時心情澎湃就拉響了外麵的火警。
繼續前行，繼續走在曲線回家的路上。再晚了娃要就近入學了。一路上紅木，沙丘，怪石，海獅海豹，奶酪廠，蹭到了cannon beach, 離家隻剩四個小時的路，算是鬆了一口氣。一路海吃胡塞下來，領導實在忍不住了。正好租的是個condo,出去逛了一圈，領導愣是無中生有搞出了幾個久違的素菜。第二天風淡雲輕，離家十二天後，我們回到了還被白雪覆蓋的西雅圖。娃說“Don’t know if it’s worth all the drive, but the vacation is pretty freaking goo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