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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妹行(八)

(2008-03-17 13:54:15) 下一個

 

勤怎麽也沒有想到,婚後一向無事的大姐梅在欣兒離婚後幾年,也與忠厚老實的大姐夫分手了。那一年,他們結婚已經十年了。

 

大姐梅剛剛進入中學時,文革就開始了,她基本上沒有讀完中學,還沒有畢業就進了部隊當兵,那時候,能夠穿上綠軍裝,去當個女兵是很多女孩子的夢想,爸爸在軍隊裏負責招新兵,他覺得與其讓女兒在家閑著沒事,不如讓她到部隊去鍛煉一下,也就滿足了她的心願。 梅在部隊裏幹了4年,除了在廚房裏學會了蒸饅頭和包子,什麽也沒有學會,就退伍到了爸爸的一個老戰友管轄的研究所裏當了實驗室裏的工人,這是一個很輕鬆的活,工資不高,但是幹幹淨淨,沒壓力, 她也樂得個輕閑。 實驗室裏的老大姐們聚在一起,不過是東家長,西家短,梅覺得和他們在一起很無聊,她不愛和他們攪在一起,就常常靠織毛衣打發時間, 她很單純,沒有什麽野心, 也不愛交際,到了該結婚的年齡時,依然沒有對象。研究所裏沒有什麽年輕人,她也沒什麽機會出去認識別的男孩子,光明的表妹和她在一個單位工作,當了個媒人,把他倆拉到了一起。 

 

 

光明的母親是話劇演員,父親也是個忠厚老實的人,自小對音樂有著無比的向往和崇拜,年輕時為了拜師學藝拜抗戰時的兵荒馬亂,也阻礙不了他來回走幾個小時的山路去向著名的音樂大師學習小提琴,他一生抱著“隻顧耕耘,不問收獲”的態度勤勤懇懇的做人, 在他的熏陶下,兒子光明也成就了與他一樣的個性,文革十年的知青生活,斷送了他想當鋼琴家的夢,回城後在一家汽車修理廠裏當修理工,使他離鋼琴更遠了。

 

大姐夫光明第一次上門拜見未來的嶽父嶽母時,勤就覺得,他是一個很老實的人。 他長得很修長, 斯斯文文,如果不是大姐梅事先告訴勤他是一個汽車修理工,勤會以為他是哪個學校的老師。梅看上的也是光明的老實和忠厚,可以過日子,誰會想到10年後世界變得一切都向錢看了? 

 

勤在大學裏培養了對古典音樂的愛好,光明與不通音韻的大姐談不起對音樂的感受,常和勤交流一些對音樂的看法,說心裏話,勤還是很喜歡大姐夫光明的忠厚和音樂素養,覺得沒有心計的大姐找了這麽個男人,也是前生修來的福氣。

 

大姐梅嫁過去後,和公公婆婆和小姑子同住在一個小小的三房一廳的小單元裏,梅並沒有因此而嫌棄婆家的環境,總是想盡力做一個好媳婦,不過,有了孩子後,向來沒有什麽心眼的梅開始覺得婆婆對小姑子偏心,心裏開始有些不滿,有時候和丈夫抱怨,可是光明一向是個孝順兒子,老婆和自己的媽媽有矛盾,也不敢站在梅的一邊,梅於是常常回家對勤說婆婆的不是,慢慢地,生活當中的小怨氣積累下來,成了他們婚姻破裂的一個因素。梅離婚的理由是婆婆太偏心,丈夫 光明不爭氣。 梅覺得丈夫太忠厚老實,不會掙大錢,隻會老老實實的在修車廠裏鑽車底修汽車, 自從她調到一間賓館工作後,經常看見有錢的平在賓館裏花天酒地,讓她有時候覺得,現在這個年頭,不會掙錢就是沒有出息的人,誰願意自己的丈夫隻是個鑽車底修汽車的窮工人呢?

 

勤又一次目睹了分家。大姐在和大姐夫分家的那一天求勤她去她家當個證人,勤想了一下,覺得去也好,有她當個證人,也許會免得他們夫妻為財產爭吵, 雙方應該好和好散。除了已經添置的家用品外,兩人的存款加起來不過6千元,對半分,一人3000元;看著他們結婚12年,除了養了一個女兒,兩個人的家當加起來不過這點兒,讓勤覺的有些心寒,她那時已經工作幾年了,每月可以掙3千元,而大姐梅這12年的婚姻,留給她的才區區3千元,如此的寒磣,讓勤對大姐的離婚決定無話可說。做女人的的都願夫貴妻榮,丈夫掙錢少,兩口子一天到晚過著緊巴巴的日子,有誰願意?

 

厚道的大姐夫坐在屋裏, 不緊不慢的收拾,房子是大姐梅的單位分的,離婚後他必須從這裏搬出去,這房子分到手才一年,此前他們一直和他父母共居一套小小的三房一廳,幾乎沒有小夫妻的空間, 婆媳之間難免有明裏或暗裏的磕磕碰碰,光明夾在中間,即想當孝子,又想當好丈夫夫,結果兩頭都不討好。這套老房子總算讓他們可以有個自己的家了, 小兩口以後可以好好地關起門來過日子,為了修整這套老掉牙的舊房子,他們沒有少花精力,沒錢,他去別人的拆遷的工地上去撿磚頭,所有能自己做的都自己動手,兩口子精心籌劃,才把這套破舊的兩房一廳的小單元弄得像個家,可惜,現在這個剛剛屬於他們的家也沒有了。

 

勤坐在一旁,看著他眼睛濕濕的,一遍又一遍地翻看他們的結婚照片,心裏也替他難過。從道義上講,勤覺的大姐這婚不該離,但是,大姐望夫成龍的心態,讓勤又覺得對她無可指責。如今的人都在講錢,每次梅去參加同學聚會,大家都在衡量各自的收入,對比他人的光鮮,她在這種場合裏,每每都無話可說,老實厚道的丈夫讓她沒有資本在同學麵前炫耀。勤坐在那裏,覺得好無奈,大姐和大姐夫原本是一對好夫妻,可是他們的婚姻還是不到頭,為什麽現代的婚姻總是難以到頭呢? 老話裏說的“白頭偕老”真的成為了老話,已經不靈驗了?想想還是單身好,沒煩惱。

 

大姐愛慕榮華的是很多女人的通病,勤覺得不該對此說三道四,有誰不想過好日子?但勤怎麽也不願意大姐梅為此和一個油嘴滑舌的沒有正當職業的香港人搭在一起。90年代初的香港開始走下坡路,但是在不少人的感覺裏,香港還是香噴噴的, 那個老於世故的香港平用一些小恩小惠,很輕易的就攏住了單純而沒有心計,但又想發達的大姐梅,她和光明分開後,她的家就成了這個香港客的客棧。狡猾的男人從大姐梅的口中很快就弄清了勤在家裏舉足輕重。自從欣兒遠走國外後,媽媽不久也因病去世,勤成了老父親唯一在家裏天天麵對和依賴的人,勤長得和媽媽如同一個餅模印出來的,也繼承了媽媽幹練的風格,老父親或多或少都從這個他看來還算有出息的小女兒身上看到了老伴的影子,也就對她百依百順,對勤的話幾乎是言聽計從。香港平知道了這一切之後,提出要和勤認識,當梅告訴勤那個平邀請她們喝茶時,勤愣了一下:“幹嗎要請我?”

 

“他說以後是一家人了,應該先認識一下。”

 

“哼,你還沒有嫁給他呢,我們八杆子還打不到一塊呢!”勤衝口而出,說完後有幾分後悔,不知為什麽,勤對香港人從來沒有什麽好感,報紙上關於香港人在內地包二奶的報道幾乎天天都有,勤多少有些擔心頭腦簡單的大姐梅會上當,想到這裏,勤改口了:“好吧,我去,順便幫你參謀參謀,反正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勤做了個鬼臉,讓大姐梅忍不住笑了。

 

勤比大姐梅小8歲,但她不是閱曆淺淺的小女孩,她有她的小聰明,看人閱物有她的小道道,不少同學在戀愛的關鍵時刻,總會拉她出來幫著相相未來丈夫,讓勤幫他們把把關。有幾分俠義心腸的勤也從來不推托,一場相親下來,她總能把對方分析個八九不離十,直話直說地有時讓處於熱戀中的好友猛然間醒過來,給她一巴掌:“難怪你找不到對象,平都讓你分析透了,沒了神秘感,誰還能吸引你?”勤總是白白眼:“本小姐也許不嫁人,省得再去分析下一個平,世界上又少了一個神秘感。”

 

眼光敏銳的勤一眼就看出,那個香港平不過是個小開,他沒有大姐夫光明的忠厚,和大姐在一起是貓兒偷腥,從頭到尾不過是在演戲,而且還是個蹩腳的演員,老實的大姐和這個人在一起沒戲。回家後,勤把自己的感覺直統統的對大姐說了:“大姐,這人不地道,別跟他在一起,守著他,還不如你守著老實的光明呢。”

 

滿心希望妹妹能對那個香港人有好感,好在老父親麵前為他美言幾句的大姐一下子愣住了,接著還在爭取:“他比光明懂得女人,會愛惜女人,光明是老實,但是不懂痛老婆!”

 

聽了這話,勤忽然明白了,大姐梅在乎得不完全是錢,而是男人對女人的理解,光明是很忠厚老實,老實的人不會表露自己的感情,也並不真正懂得女人,俗話說,“平不壞,女人不愛。”女人喜歡平的甜言蜜語,可是他從沒有在任何女人堆裏混過,他哪裏會像那個香港南人那樣甜言蜜語地哄女人?

 

勤撇撇嘴:“他會哄女人,但不會隻哄你,也會去哄別的女人,靠不住。我不會幫他和爸爸說的。”

 

梅在勤那碰了釘子,對她離婚一直抱著反對態度的大哥一聽說梅吊上了一個香港人,立刻說:“別費工夫了,你不是那些狡猾的香港男人的對手,你玩不轉他。”大哥和老父親從來就扯不到一塊,兩父子因為性格太相像而永遠對對方不理解,他更加不會為了這個香港人去討父親的不高興。 勤和大哥都清楚,自打光明和梅離婚之後,老爸一直在念叨光明的忠厚老實,不明白為啥梅扔掉了這麽個好人,如果老爸知道梅扔掉了一個好西瓜後去撿了一個香港的爛芝麻,非氣壞不可。

 

梅知道她不可能從哥哥和妹妹那裏得到支持,不過,天真而簡單的她仍然寄希望香港男人,她的家成了這個男人的另一個家,當他在香港的老婆發現他在廣州幹的事之後,把他趕出了家門,卻拖著不和他離婚,他從此整天呆在梅的家裏不務正業,喝酒度日,靠大姐不高的工資過日子。一晃兩年過去了,這個平沒有給梅帶來任何希望,卻讓大姐梅有一天下班回家,正好看見這個家夥在和樓下賣水果的胖女人勾搭,摟著那胖女人,瞪著一雙醉醺醺的眼睛, 死死地盯著胖女人一雙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露出來的肥肥胖胖的奶子。大姐梅一氣之下,把這賴皮的臭平趕了出去,平不服氣,喝醉醺醺地跑到梅的單位去鬧事,討要他曾經送給大姐梅的東西,說:“你以為你好了不起啊?你給你老公帶了綠帽子來跟我,不過就是想我的錢,你家裏的電視家具都是我的錢買的,你老母,我有錢,我要找女人容易得很……”弄得單位裏的人對梅側目相看,梅一怒之下,拿出現金2萬元扔給他, 把他趕出了家門。 

 

那時,勤已經出國留學了,大姐在電話哭著和她說了發生的一切:“我並不是隻看錢的人,要不然,我不會給他一分錢,我原以為他是個懂感情的男人,了解我感情上的需要,沒想到,你真說對了,他會對我用情,也會對別的女人用情。 想一想,還是老實的光明好,跟他在一起,從來不用擔心他去勾引別的女人!我把自己的家拆了去跟這麽個混蛋,我真是瞎了眼睛。”

 

勤在電話的這一頭,無言以對,這樣的結局她早就料到了,也勸過梅很多次,但是那個男人總能甜言蜜語的將大姐哄回來,在這個時候,她還能說什麽?

 

“那你能不能去找光明?,你們重新開始,他一直還是單身嗎?其實,你們倆本來就不因該離婚的。”勤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想起了光明,印象中,光明一直是個好父親,如有機會,他們可以破鏡重圓,這對他們的女兒也好。

 

“我現在這樣,那好意思去找他。他已經知道當初我和那個男人在一起的時候,我還沒有和他辦離婚手續。自從那個臭男人到我單位裏鬧過之後,單位裏有人借此給我穿小鞋,把我調到洗衣房去洗衣服,夏天來了,洗衣房裏有40多度,我每天還要用熱水洗一大堆衣服,完不成就要扣工資, 我整個人都掉了一圈肉,瘦得連我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如今我這樣,那還有臉再去找他?”

 

勤不知道該怎麽開解她,隻有陪著在電話的這一頭掉眼淚。老話真是說得好:“男人不可入錯行,女人不可以選錯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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