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強悍（5）

在床上輾轉反側，睡眠這東西是越想睡越睡不著。掙紮著努力不去觸及那個瓶子，誰都知道安眠藥吃多了不好。自己和自己叫了半天勁，朦朧中天光已明，幹脆起來算了。翻身下床，披了衣服。突然耳邊傳來滴滴聲，她努力睜開眼，見鬼，竟然會夢到失眠，連睡個覺都不得安寧。

淋浴加咖啡，好東西。不用看鏡子，也知道眼袋有多大，皺紋有幾條，痘痘發了幾粒，睡眠不足賽過無情歲月的摧殘。對著鏡子，手法熟練地用遮瑕膏一點點抹去疲憊，困倦，無奈和青春。不是不懷念那些素麵朝天的日子，現在帶上一張麵具，更多的時候是為了欺騙自己。襯衣，鉛筆裙，盤緊的發髻，彎到恰到好處的流海兒，掛上職業笑容，是不是就可以把生活中的瑣事扔到腦後。

照慣例早上的老一套，直到把兩個小家夥綁到車座上。做單身媽媽也不過如此了吧？

原本半個小時的上班路程因為要去反方向的daycare又在先生住的醫院停了一下，足足過了９點半才到公司。裝著沒有看見老板的臉色，溜進自己的辦公室。打開電腦，２個alerts褐然矗立在屏幕中心。年終總結過期一個星期。Mary的還好說，平平穩穩，不好不壞，照套路搬就可以了；打開Steve的，又開始煩躁，總不能項項都是need to be improved。深吸幾口氣，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誰也不是傻子，大抵不過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她也用不著做打鳥的那杆出頭搶。平均平均，給個２分plus就行了，點到為止，Steve的未來靠他自己好自為之。

拿起電話，手心開始冒汗，"Dr.E, please."醫生永遠不在，護士接了電話，“你的結果出來了，一會兒等醫生打回電話給你。”她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兒？什麽意思？bad news要等醫生來宣判？

MSN上有人呼叫，當年高中同桌的＂他＂。一年前回國聚過後，又熟絡起來。
他：上班呢？還是在家？
她：office。你呢？
他：加班。
她：小靜不抱怨?
他：聽不見，在成都呢。
她：又出項目？
他：工地上盯班。
她：翩翩怎麽樣了？有沒有新照片？
他：會爬了，又胖了，抱不動。
她：杠鈴都白推了？
他：（笑臉）你家孩兒呢？
她：幼兒園。小靜還沒上班呢？
他：（點頭）你自己帶倆小的？
她：（搖頭）還有我先生。
他：真牛！
她：誰幫小靜呢？
他：保姆。
她：羨慕。
他：還有我嶽母。
她：嫉妒。
他：還有我嶽父。
她：憤狠。不公平呀～～～（撞牆）
他：我們５個人圍著翩翩轉都累的半死，你怎麽那麽牛？
她：老大照書養，老二照豬養。
他：老三老四呢？
她：你太牛了，準備養一個加強班嗎？
他：我？一個就夠了。說來聽聽。。。
她：老三靠天養，老四老大養（笑臉）
他：（大笑）你父母和公婆不過去幫你？
她：（搖頭）都被奴役過了。不好意思再要求了。
現在已經很明白了，老人的幫忙是她的奢侈而不是他們的義務。

他：沒想過把孩子送回國一個？
她：（搖頭）
身體上的累可以承受，時時刻刻心心念念的擔憂不是她能負擔的。

他：女強人！！！！！
她：（笑臉）我不是一直都這麽厲害？
 她早不是那個連圓珠筆壞了都直接扔到他桌上讓他修的小女孩了。高中三年，大學四年習慣了被人追被人寵。結婚後和先生的兩人世界現在看起來都象是小孩子過家家。等有了孩子，才真正長大，知道了人的潛力是無限的。

他：後悔嗎？
她：後悔啥？出國？（搖頭）
他：不是。。。
她：要孩子？（搖頭）
他：不是。。。
不是不明白他指的是什麽，那些仿佛都是上輩子的事，哪裏有時間去想？不要說風花雪夜，就是床頭那本小說，久到翻起來都不記得前麵講了些啥。

她：不能聊了，老板發email催活了。
他：保重身體。下了。
她：你也是，問小靜好。
盯著他最後發過來的動畫小飛俠，她彎起了嘴角，那曾經是她童年的最愛。

電話鈴響。“This is she。。。。。Thanks for calling me back, Dr.E。”隻一刹那，她淚流滿麵。


版權屬於莎一笑。歡迎轉載。請注明作者和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