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城鎮居民返城之後居住問題非常嚴重,焦點問題是他們的城鎮戶口有了,房子卻沒有,成為“難民”,這在八十年代初期的中國也是一件大事,卻很少有專題調查研究。
我在海澄工作,每周六休息就騎自行車回到漳州,周日或者周一再騎車回到海澄。海澄到漳州要騎2個半小時。海澄到石碼隻有5公裏,平時如果要到石碼找朋友,我都隨時可以去,晚上也常常借居朋友的家。
在石碼走街串巷,看到這時的石碼,是文革之後最喧囂的時候,也是最亂的時候。不是政治動亂,而是居住混亂。很多回城的城鎮居民都無房可住,租不到房子,也無錢租房子,隻好在騎樓的走廊,在“埕”和“間”的凹凸裏,或者是中山公園大樹下和紀念碑下,用木頭和毛竹搭起了臨時草寮或帳篷。一遇到大風雨,蓬頂被掀起,隻好過起“地做床來,天當被蓋”的苦日子。
沒房住的有幾種情況。一是原來有房子的,下鄉之後把房子鎖了,以後房子就被有關部門管理,轉租他人了。如今主人回來了,租戶也一時搬不走。二是地富反壞右家庭下鄉後,他們的房子可能是被沒收或者被強占,回城無家可歸。三是下鄉前原來就租別人房子的居民戶,回城後更是找不到房住。於是,討房成了碼城那個時代的老大難。政府也使出渾身解數,在石碼周邊農村搭蓋了很多比豬圈高一點的臨時住房,以解決讓回城知青和居民的燃眉之急。
有個幾故事很能說明當時石碼的亂象。
張某年近五旬,在南靖下鄉11年之後回到石碼,住回了原來自己的騎樓,家已經破敗不堪,文革時大門塗上的紅色漆已經被風蝕雨浸剝落得露出了原木的顏色,一對門環也掉了一個,室內光線暗淡、潮濕,有一種近乎發黴的味道。幾枝伸出院牆的樹椏光禿禿的沒有一點生命的氣息。他們下鄉之後,這套兩房一廳的房子由他的親戚代管,借給單位做倉庫,好在花費一番周折就討回來了。
但並不是所有回城的居民都像張某這樣幸運。和張某同齡的王某夫妻和一對兒女也是七九年回碼,原來的房子是王家祖先留下來的騎樓,前麵有樓下有一廳,樓上有兩房,進去是天井,後麵有個房間和一個廚房。以天井為界,前麵的麵積是後麵的一倍。因為王某出身不好,下鄉後這房子被沒收,由石碼有關部門租給兩戶人家。一家住前麵,一家住後麵。而現在,王的一家人回城卻無家可歸,隻好找居委會要討回房子。居委會讓他們找有關領導部門, 他又去找這個部門,部門幹部解釋:“我們當時隻是從石碼革委會接管這套房子,回城的人很多,現在隻能讓住後麵的那一家搬走,前麵的那一戶要等待分配他們新住房才搬走。”
這樣,王的房子被侵占10年,如今隻討回後麵的三份之一,隻是比流落街頭好多了。但他的兒子還是不服氣,自持有理,到有關部門交涉,要求房地產付10年的房租。有關部門領導還是不予理睬,隻是出示了一本10年來維修房子的賬單幾百元,以抵押房租。那時候像這種一前一後的騎樓竹竿厝,每月也是幾元的房租,那10年的房租和維修費剛好擺平。兒子想和他們再據理力爭,已經是半頭白發的王某勸告他算了,十年動亂,國家經濟麵臨崩潰,百廢待舉,百業待興,大家都要克服苦難,慢慢解決。他再也不想拉著這付老臉到處碰壁了,能在自己的屋簷下的一角過日子,要謝天謝地,感謝上帝了。(我的八十年代之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