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雅圖老吳
友風子雨，明月入懷。
文/沈喬生
新年鍾聲敲響，我和世人一起歡慶。然而，舉目望去，大地蕭瑟、百草凋零；有的地區依然導彈橫飛，生靈塗炭。我身體的深處禁不住發出一陣顫栗，我曉得它不是來自生理，而來自心靈。因為我眼睛中看見的、腦子中想到的，突然都是生與死。
網上有個視頻，說抓住一隻特大的老虎，是中石油的董事長王宜林，貪了9千億元人民幣，網上風傳，無數人咋舌。有人生疑，但有個名主播都這麽說，說中石油董事長的貪腐創造了銀河係的記錄，如果用卡車來拉，要用191667輛車，分給全國14億人，每人可以分到642元8角6 分。如果有個人每個月賺5千元，他需要工作150萬年，才能賺到9千億。
有人問我這有可能嗎？我搖頭，因為我愛好數學，所以對數字還是有概念的。但這有什麽關係呢？對老百姓來說，9個億、90億乃至900億、9000億，有什麽區別？對這令人目眩的天文數字，他們需要搞清楚嗎，又能夠搞清楚嗎？
舉幾個例子，趙永正，曾任陝西省委書記，貪汙7.7 億元被判無期6徒刑。毛小兵。曾任青海常委，貪汙5億元，被判有期徒刑15年。武長順，曾任天津公安局長，貪汙5.3億元，判無期（這些都摘自網絡）……近年領死刑的大概隻有賴小民，他貪了17.88億元，是華融係統的名副其實的土皇帝。
就是說，除了賴小民，其他大貪汙犯隻是和死神遠遠地照個麵，就幸福地遠離。
該問的是：這些大貪怎麽就像過江之鯽，浩浩蕩蕩，又如飛蛾撲火，不顧性命。而偏偏又留下他們的性命。他們就像奧運會上的跳高健將，不斷創出新高，居然有了創銀河係記錄的9千億的傳聞。
再要問的是，難道他們有先天的貪腐基因？
極度腐爛的生，不應該換來可恥的死？
在這樣的背景下，你叫國民如何去提高自身的素質，等於緣木求魚。
前些日子，南京畫家高歡辦了一個展覽，高歡是老畫家馬得的公子，高歡畫風獨特，毛筆字也寫得好。我和他幾十年前就認識，後來疏於走動，幾年見不到一次。5年前，我組織過一次江北聚會，他們夫婦也來參加了。近日他患了重病，心事浩蕩，就和同是畫家的太太喻慧多次談起，想辦一個畫展，題目叫“為了告別的聚會。”
海報上有一張照片，英姿勃發的高歡，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策馬馳騁。大概是登在紐約客封麵上的那張照片吧。我想，這是他的心愛。
展覽隻辦一天，來的大都是老年人，或接近於老年人。他們眼含悲傷，身子搖搖晃晃，他們臉上縱橫交叉，宛如一幅經久的生命地圖。
為了告別的聚會。這是高歡對生與死的宣言。
他的太太喻慧說，在離開這個深愛的世界前，我們要把生命中美好的一麵再次綻放出來。
這是麵對死神的姿態，是尊嚴，是勇敢。
不由記起那些大貪官履職時的莊重宣誓，大會上作廉政報告，有人特地把情景一一列出，個個衣冠楚楚，氣宇軒昂，言之鑿鑿，再對照他落馬後的眼淚鼻涕，雲對不起黨的培養。你搞得清哪個是真，哪個是幻？對照“為了告別的聚會”，隻覺得滑稽可笑。
那天上午，大學同窗鄔峭峰對我說，香港電影《破·地獄》不錯。 我和太太去看了，沒想到它是講殯葬的，給我們展開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日本有部電影叫《殮妝師》它比日本電影拍得好，香港電影大都有套路，可是它絕少套路。這幾年，我身邊的朋友離世不少，有的沒有一點預兆，昨天還好好的，卻遽然離開，陰陽兩隔，使許多人大呼驚愕。於是，看這部電影就有一種接近感。影片寫盡了人離世後的曲折悲傷，所做的法事“破·地獄”繁複、驚駭，看起來是超度死人，其實都是超度活人。
許多年前，一個年輕的警察朋友在電話中對我說，“抓到一個！販毒超過50克。”帶著抑製不住的喜悅，他立功了。當時販毒50克就夠槍斃了。
網上時不時出現一些美女伏法的照片，陳年老帳都翻出來，這些美人大都是販毒。看美女伏法，看鮮花遭摧，一定刺激，許多國人曆來津津樂道，滿足某種心理。
我從來沒有搞清楚一個問題，為什麽貪到天文的數字可以不死，死的標準是哪條杠？而販毒判死刑就有一條明確的杠。就因為一個是平民，一個是高官？我沒有替毒販辯護的意思，但她們和貪官相比，哪個危害更大，哪個危害小？依我看，貪官的罪惡一點不比毒販小，不僅是他們貪了大量的金錢，危害社會，更因為冠冕堂皇的宣誓和大會報告，帶著虛偽邪惡，嚴重玷汙了社會道德，造成思想混亂。
講到生死，不能不提俄烏戰場。新年來了，那裏殺人的炮火肯定比我們迎新的禮花還要鮮豔。
現在全世界的競爭都集中在高科技，搞AI，在地球這個有限空間，創造更多的財富和服務。
可是，有人還在重溫帝國的春秋大夢，還妄想開疆辟土，開曆史的倒車。如果讓他贏了，就是帝國之夢贏了，就是叢林法則重新戰勝了科技、奴役戰勝了自由。
無論戰爭的終局如何，俄羅斯帝國都將被極大地減弱。不僅因為軍事、經濟遭到極大的削弱，更大的是政治失敗，在世界上失去了人心。我們不止一次看見，沒有一個國家的人民真心願意為獨裁者賣命，隻是時間未到，時機一到，傾刻間土崩瓦解。敘利亞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巴薩爾曾擁有那麽多新式武器，擁有幾支強大的坦克師，可是等反政府武裝打過來，士兵們紛紛扔下武器，腳底抹了油，誰都不願意為他賣命，僅僅12天，一個政權就徹底垮台。這裏的道理，獨裁者比我們明白
誰能說敘利亞的今天，不是他的明天？
澤連斯基是一個捍衛獨立、自由的英雄。一個演員在危難時刻，竟然領導起人民，英勇地抵抗俄羅斯的野蠻入侵，為世界守住了文明的陣地，這讓世人大跌眼界，又大開眼界。一千多天過去了，現在責備他的聲音又多起來了，仿佛戰爭拖久，責任都在澤連斯基。不由要問，難道澤氏向大鵝跪地求饒，割地求和，才能稱你們的心意？如果真是這樣，人類曆史上無數次反侵略的偉大鬥爭都將被改寫，戰爭倫理都將被篡改。這是極大的混亂和荒謬！
柏林宣言問世了，這是歐洲的大國站在一起，再次發出明確的聲音，無條件地支援烏克蘭，直至取得最後的勝利。這是至暗時刻，歐洲各大國一起發出丘吉爾式的呐喊！
據說川普也改變想法了，就像帝國的幽靈不可能改變開疆辟土的惡習一樣，美國也不可能扔掉它捍衛民主、自由，在國際舞台上打抱不平的傳統！這是由美國的立國宗旨和製度決定的，是它長期的國際地位決定的。
川普隻是強調歐盟也要為北約買單，把國防開支提高到國民總產值的百分之五，他不願意隻讓美國做冤大頭。
無數年輕人慘烈地死於戰場，令人傷心。一邊說地球上發達國家生孩子越來越難（排除伊斯蘭教徒和黑人），一邊卻讓年輕人成為炮灰，成為一個個十字架下的冤魂。這是世界的荒謬，是獨裁者的造孽。
有人在網上說，這個國家最大的問題不是貪腐，不是教育，不是醫療，如果隻能舉一個，就是食品安全。我認同。
有人或許說，你這篇文章是談生死的，怎麽談起食品安全來？
我以為，食品安全就是生死。健健康康地生，而不是病病歪歪地活。請看一個有趣的視頻：
這個視頻十分好玩，怪不得在座的老外忍俊不禁，笑作一團。
據說這位食品安全專家叫陳君石，他說：“我們一直在吃豬肉，不還是人麽？沒有變成豬。”他想幽默一下，可是形式邏輯有問題。如果是討論“我們長期吃豬肉，會不會無形中受到豬的基因影響，人的基因也因此有所改變？”那麽他講這話，還算對題。可現在人們是在追問食品安全，你卻說變豬不變豬，不是鬧笑話麽？我寧願相信陳專家沒有這麽弱智，隻是被逼問緊了，一糊塗，腦子短路。我們得懷點善意。
至於“中國是世界上食品安全監督最得力的國家，”無疑是狠話昏話。事實勝於雄辯，就說不久前用裝石油的罐子車裝食用油，都是記者揭開的，就從河南瘦肉精算起，金華敵敵畏火腿、長春假鴨血、大頭娃娃毒奶粉、蘇丹紅事件、人造蜂蜜、三聚氨胺毒奶粉、人造紅棗、明膠酸奶……一路狠活，據說現在又添了飽腹劑。為什麽許許多多危害人們健康的，都是媒體和自媒體揭露出來的？為什麽每次發現問題的都是民眾？你們的監管在哪裏？退一步說，等我們發現用上了科技狠活，找誰去？找了有用嗎？公安還有報警電話110，火警還有112。食品安全報警是什麽電話？有還是沒有？全國有多少老百姓知道？作過大力度公布嗎？是不是形同虛設？即使打通電話，找到你們就能解決問題嗎？
發誓賭咒講狠話的，往往就是心最虛的人。據說，歐洲的狗糧袋子上都寫著，不含中國原料。阿彌陀佛，但願是謠言。
11月，我和太太去澳門訪友，卻遇上一件糟糕的事情。對岸的珠海發生了慘烈的汽車撞人，死了規定的35人，傷了43人。第二天就是珠海國際航空節。因為婚姻破裂，生活失意，且對離婚財產判決不滿，凶手選擇了報複社會，喪心病狂的行為讓人們驚恐。我們忽然發現，這種無差別報複社會的現象當下時有所聞。汽車是交通工具，卻沒有想到，可以變成比槍更可怕的殺人武器。一時網上跳出許多視頻，都是車撞人的場景，大呼小叫，驚心動魄。不知發生於何年何月，更不知是不是別有用心的創作。大國的事常叫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過，卻有視頻教小學生如何躲開衝上來的汽車，不由添了我的疑心。
當然，我們不可能禁車，回到原始去。僅有的辦法不外乎發展生產，讓民眾安居樂業；執法公平、公正，化解各種社會矛盾。
2024年，年頭年尾發生了兩件空難，同是機身嚴重受損，結果卻迥然不同。
1月3日，日本航空公司的A350燒成了一個火球，但由於緊急救援得力，飛機上的379人，包括8名嬰兒，12名機組人員全部生還。這次撤離被稱為地獄級難度，史詩級成功。
12月25 日，一架阿塞拜疆航空公司的客機墜毀，29人幸存，38人遇難。大鵝的防空導彈在機身附近爆炸，造成了客機嚴重受損。大鵝不僅阻止它在俄羅斯境內的任何一個機場迫降，還在飛機被迫飛越裏海時，進行電子幹擾，試圖讓飛機葬身大海以毀滅證據。這種行徑令人發指。
兩下對照，我們從中發現了什麽？
大鵝素來有擊毀民航空機的傳統，網上列舉了6次。我記得最清楚的是1983年，大韓航空KE007班機，偏離航線，誤入前蘇聯領空，蘇聯斷定他們是刺探軍情，不發警告，一舉擊落，機上269人全部作了冤死鬼。
這充分暴露了俄政府機構的某些人懷有蛇蠍之心，毫無人性。我詛咒他們，讓他們下地獄吧。
我還看見更多的生死，限於篇幅，不一一列舉。
顫栗不可怕，因為它並不是絕望，它是對陰影的正視，隨後重新找好方向。
告別有溫度的死，迎來的是暖融融的生。
還用高歡展覽上的那句話：別持鮮花來，帶幅小畫走。
他的夫人喻慧說，把最好的一麵像禮花一樣綻放出來，留在人間。
再說香港電影，它拍攝的是人死後，引導陰魂破地獄；而我們每個尚在呼吸的人，卻要在人世間破地獄。
毋庸諱言，時事是艱難的，但經過人的努力，總會添上喜色。
讓2025年也綻放出地球上美好的一麵吧。
等閑識得春風麵，萬紫千紅總是春。
我們顫栗，遠沒有到絕望的時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