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初
長安月下紅袖香
我和糖尿病作鬥爭快十五年了，但是還是不太明白血糖能把人怎麽著？愛高不高不喝高。這幾天醫生給我添了新式血糖檢測儀，粘個東西在二肱肌的背後，密碼輸到監視器裏，你的血糖就被全天候地監測了。不知道這玩意是不是中國製造？它測出的血糖值和針紮手指測的血糖值高兩帕（最近有些喜歡台灣，台灣人說百分數就說帕，兩帕就是百分之二十，而大陸人愛説啪啪，我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血糖監視器放在我的書桌邊，不一會她就發聲警告：血糖高，上醫院，我不理，它叫三回，煩死人，特別是在棋下到關鍵時刻，腦細胞高速運轉，生死計算存亡。我把閾值調到最高（300），監管器還是不停地發警告。我可是每天都吃著醫生給的降糖藥，打著最高劑量的長效胰島素，飯前胰島素，甚至還吃滅食欲的藥（貴，我實在受不了活著就被滅食欲而不吃）。萬惡婬爲首，百善食為天，滾滾紅塵有個什麽混頭？不就是想吃想喝辣多活些日子看到故國出水時能見到的泥。
這些天看了些科普的玩意，知道了血糖長期高居不下很可怕，“潤物細無聲”，狗日的血糖可以破壞血管，破壞神經。看圖我也看不懂，血管神經，神經血管。最可怕是糖尿足，我總盼著死後再被鋸腳。這幾天腳不好，感覺麻木，踩刹車了沒有？再過些日子，這腳會被鋸掉嗎？看了幾張糖尿足的照片，我都快心肌梗塞了。腳我沒被鋸過，心肌梗塞過三囘，每急救一回就又活十年。怎麽耳邊想起“一段情要晚來多少年？一封信要晚來多少天？”。我不敢看恐怖照片。上一次梗塞就是因爲看了中國天津附近有一個摘取人體器官的工廠。活人被扒掉了皮的彩色照片，太哇塞了。那年世界杯。
這些年我活得還不錯，心特寬，贏棋走輸也沒事，啷裏格啷，自己把自己的肚子給吃大了，穿的衣服都加了一個X。美味經舌入嘴進喉的體驗太美了，肚子大了就叫它大。不過，肚子大了也有很多不方便，蹲不下去，回中國怎麽上厠所？自己剪不了自己的腳指甲，兩個月得進一次美甲店，店裏全是些美眉，胖嬸，就哥們一個大佬爺們。中國洗腳店我們這小城也有，但是找不著陽光沐浴的店，裏邊全是黑燈瞎火。
我的糖尿病，八成是遺傳。二00九年我陪我媽去看過醫生。醫生說什麽每天吃“一把豆，一把菜，一點肉。。。”四個還是五個一？
我媽晚年最大的願望就是活到九十七，創我們家的母係命長記錄。母親的外婆和斯大林是同一年生人，斯大林一九五三年就死了。我媽的外婆活到了和耄同年死。
我追悔沒能在母親的晚年陪在母親身邊陪她老人家侃大山諞閑傳擺龍門陣。老媽活到了九十五，隻因沒人侃大山。我丈母娘今年九十五了，我太太去年囘去了兩趟。助丈母娘戰勝了新冠，還動了手術（至今還顧了一個保姆24小時伺候）。我太太他們家三個孩子每周給他們媽開一次電話會議，老太太耳朵不好，我老婆聲音洪亮。我覺得兒女孝順能幫著母親長心氣，長壽百年。中國母親太辛苦。百姓人生能活到百年總算是人生的一種成就。
我不然，再活十年不知道能夠不能夠，中國是要再改革開放一回，又要拐點（二階導數為0），上拐下拐東拐西拐？還是濤聲依舊，中國在增慫的親自指引下用山寨便宜打翻了全世界，坐上了全世界老大的位子，到時候中國慫樣子不知道會成個什麽慫樣子。這些年中國人民知道了陝西人。陝西最愛說慫樣子。我早年在陝西長大卻一直不知道慫樣子是什麽樣子，這幾年算是知道了。
和糖尿病做鬥爭，我隻能做我能做的事。照醫生的吩咐吃藥打針，自己管住點嘴邁開些腿。人的命，天注定，不需強求。在人所有的死法裏我最害怕的是餓死。我說過“死也要是個胖胖”。耐心等，不著急。我最不能忍受的難受就是餓的難受。
二00七年我回國在大雁塔下找了個西安美院的女畫家給我畫了張遺象。畫得不錯，我鑲進框框掛床頭，陪我都快二十年了。人大約就是這樣，隻要還喘氣，就該讓生命快樂繼續。天天把血糖值控製在150到300大概就可以了。
昨天我去看醫生，我説我一整天的血糖都在400以上，因爲我早上吃了兩個豆沙包子，喝了兩碗紅豆糯米稀飯。醫生先是吃驚，再就看著我的檢驗報告對我說：你的腳快完蛋了。驚得我一身冷汗。我問大夫，糖尿病是不是隻有餓死完事。大夫很贊同我的看法。但他知道我餓不死。“大食物觀”裏餓死很難的。人生不會輕易完事。
怎麽辦呢？今天早上沒吃飯，血糖降到250。我打算給自己立個規矩，學堂不下250絕不吃飯，我尋思：隻要血糖早250以上，大概就是餓了有點難受絕對餓不死。生命誠可貴，吃喝理不虧。其實，活命的關鍵是平衡。
4、30、20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