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初
長安月下紅袖香
家裏老人歲數大了，每個人都該盡孝，因爲我們都小過，不會吃也不會拉，是誰給我們一把屎一把尿。而我們一會唱歌，唱的是“爹親娘親不如毛主席親”。是誰教我們從小就做白眼狼？是誰叫我們沒有愛心？“共產黨的哲學就是鬥爭哲學”；“指導我們思想的理論基礎是馬克思列寧主義”；"馬克思主義的道理就是一句話：造反有理“。
造反是不是革命？中國現在是滑稽有理。一個國家滑稽一次並不難，難的是滑稽過後再滑稽，明知滑稽還要滑稽，”要準備打仗“，退回從前，滑個大稽。中國的“從前”好嗎。現在的年輕人不知道。
這些日子，我太太回國陪媽去了，盡孝去了。我一個人沒人伺候沒人說話，起來就包餃子吃餃子，吃完就睡大覺。小時侯媽媽教我一首歌：”小豬小豬胖嘟嘟，吃飽就睡呼嚕嚕，叫他起來他不高興，張嘴就說不不不“。沒想到《當我老了》，真是這樣。
昨天，丈母娘要和我講幾句話。她感謝我，還説她的大女兒想我。我說您多保重。九十四嵗的老人感染了疫情活過來是真不容易。我太太三年多也是想回去看看而囘不成。中國政府是專門給人民添堵。清0清0，封城封城。玩得緊。
人的有些情感不説不明，明白就行。我太太和我不一樣，沒我會説但是愛心滿滿。母親、丈夫、女兒、弟弟、妹妹、老師（她的恩師一月份去世了）、老師的老伴。。。一顆心要分成多少份？一個人的愛能包下多少人？
我不知道我算不算孝子？我爸死在一九八四年的聖誕節的淩晨。當時身邊就隻有我一個人。他當時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了，緊緊拉著我的手，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我以爲他想讓我幫他叫醫生。他搖頭不要，然後他的手在我的手心裏就慢慢地涼了。我爸活到了七十七嵗。
我出國的時候我媽六十四嵗。我沒遵守”父母在，不遠遊“的老説法。我渴望自由。我媽沒有難過，就說了一句：孩子，你走吧。
我媽去世前，我隔兩三年就回國看媽一次。我媽最愛和我説話。二00九年我在家伺候老媽兩個月，那時候中國還是”不折騰“。我媽給我講了很多解放前的事情。
父母高壽，對孩子來說是個不小的負擔，因為我們也老了。中國現在的人，講的都是萬能道理，一切爲了利益。我曾對我姐說：媽高壽是我們的福氣。她說我"站著説話不腰疼”，我從此就再沒有站著和她說話。
二0一三年我回國把我媽送進了療養院，因爲我在中國活不下去，倒不是中國的硝酸甘油不好使，而是中國又開始了窮折騰。豬還行；人不行。我和我媽離別的時候，我媽說她想把她的還算好的心臟換給我。說的我淚水漣漣。我說：您保重，感謝你給我生命。我媽說：謝謝你的赤子之心。這裏（療養院）比天堂還好，我給她安排了最高級別的護理。
二0一八年四月，我媽去世了。我沒有能回去讓我媽拉著她一生最愛的兒子的手臉上帶著微笑離開這個給過她無數痛苦的世界。
我不知道爲什麽女人老了會都這麽喜歡做別人的主。我媽垂危，我姐不給我說（怕電話費嗎？），隻給我媳婦說。媳婦過了一個月才給我說：你媽死了。我媽死了。我無語了很長時間，從此沒了牽掛。
我盡孝沒盡孝？做了多少？什麽事情能做而沒有做？五年來我經常這樣問自己。男人永遠無法懂得女人的心。我現在很小心。不能中風。
人須怎麽的小心謹慎，才能活命？我媽去世在九十五嵗，作爲普通老百姓，也算是長壽了。我難受的是為什麽不趕回去讓媽媽再拉拉我的手？
我現在的日子平實恬淡吃得隨心所欲，喜歡“想想就不説了”。説什麽說，想説就跑文學城裏寫說。時代進步了，可我不想進步。連下愛下的國際象棋，都隻學“挖坑”，練好陷阱，就喜歡看西洋男女掉進一個中國老頭給他們挖的坑。自己笑哈哈。
我有一個大學同房，最近也囘國照顧父母去了，計劃三個月。他的父母今年都九十五六了。兄弟四人，說好一個人管三個月。我的這位同學（還在上班）有些難，問我他該怎麽辦？因爲他的父母不住療養院。我説你就不能給你的父母安排最好的療養院？他說重慶條件有限。我說你就不能多給你的兄弟或媳婦或侄子侄女多些美元？他説人家不要。我說，那你就做你能做的。他請了三個月的假，回去照顧父母。隻爲以後父母走了自己的心裏少難受。中國現在是全國胡擰。有人為了錢可以上刀山；有人給錢也不要。
太太回國前給我安置了手機，千叮嚀萬囑咐：別亂說。中國現在是豬場，人人都隻能哼哼。我說：放心吧。做你想做的；做你能做的。隻爲今後不心裏難受。老了最要緊的事就是“心裏不難受”。你在家好好陪你媽説説話。想想退休的日子。她說“回國事真多”，除了和媽說話，還得給醫院送飯（幫她妹）。五0後生些八0後，八0後都不愛結婚，也不愛上班。全是當媽的事。
女人爲什麽都這麽苦呢？天知否？我們家除了我，都是女的，連狗都是女的。我問太太：回到國內。沒人惹你生氣了，吃的好嗎？過的好嗎？她說“國內讓人生氣的事情太多了”。她最操心我出事。其實我早想好了，隻要不疼，我是出事也不打電話。人隻要把死想通了，活著就是好事。
5、11、20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