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畢業都滿四十年了,叫人怎能不感慨。
一九八二年春節過後,我們一衆從中國各地的大學分配到我工作過的北京那家工科學院教書,學校安排三人住一屋。當時我們這一波人,大的三十多,中的二十六七,小的二十一二,都是傳宗接代的好年華。
我們樓道裏有八個三人屋,清一色的光棍。有私自遠方定了了親的,或後花園裏私定了終身的,其他的都是霧裏看花的或是尋花機(會)的。對男人來説,娶老婆是大事。中國是一夫一妻製。當年不比現在,愛的越多越光榮。
我們屋的三個人,兩個是自己後花園把終身和對上眼的人把終身定了的人,恪守承諾。隻有華中工學院畢業的王精特別精神。我倆壞,背後管人家叫精王。王當然是顛過去倒過來都是王,精就不一樣了,有普通精和精神病,也有介於兩者之間的精。《男人的一半是女人》,那半裏的精可就多了,有白骨精,妖精。。。
王精人長得不錯,身高也接近一米八,肩下有點駝。腰桿子挺不直,給人一種整天都在踅摸什麽的樣子。人家年輕,才二十二,跟我和老楊住一屋挺煩的,晚上聼我倆侃大山侃得熱火朝天,上下飛舞,橫拉豎扯,東西合璧,南北貫穿,他一點插不上嘴。我倆都是女朋友在遠方,肚子裏的火山找不著人侃隻能和同病相憐的熱血漢子侃。一個學數學,一個學物理,一會丘成桐,一會楊振寧,還都讀過很多小説。我讀過的小說多一些,老楊卻讀過很多希臘神話。
老楊逗,經常早上起來會大喊一聲:哎呀,又跑馬了。嚇人一跳,然後見他慢慢地拎出內褲,前邊一個大洞。我在高床上捧他一艮:厲害呀,老楊。老楊高興,接著用椒鹽官話喊道:狗馹滴,首都的耗子也愛吃四川南充的滴慫哈哦。陝西話他不學好,就學會了慫。我還真不知道四川話裏把那東西叫啥?
大概是一九八三年的暑假,王精獲得了公費出差上海的機會。回來也沒說給我倆帶塊上海的糖。得瑟呀得瑟,穿一身幾十塊的上海西裝,頭上打了髮蠟。有時候晚上我和老楊侃山的時候,他也插嘴:你們倆怎麽不多説説“主觀能動性”?老楊厲害:狗屁!你龜兒曉得傻子叫主觀能動性?嗖(四川話不捲舌)先,你娃兒曉不曉得“傻子叫性?”。王精傻了,我笑。樂得我差點給王精講講精與性的辯證統一關係。
王顯抓緊戀愛了。當年七七級的理工男在北京是搶手貨。介紹女盆友的很多。每個星期天王精都從早到晚都不在。星期一早上太陽都老高了,王還在呼呼大睡。
我們教研室有個老北大的,星期天一起床就出門買菜,買好菜吃完油條就來找我下棋。他和我一樣,是“雙槍將”,在我以前,他是我們學院的中國象棋冠軍,跟我下了三盤過後,他說了一句“不是一個數量級”;但是他的圍棋比我下得好點。我倆都抽“香山”牌煙。煙霧繚繞,俏皮話不斷。是棋逢對手的樂子。老楊都看得津津有味,時不時還向我倆請教。
沒多久,王精得了肝炎。臉蠟黃得緊,班也不能上了。我和老楊有點“落井下石”,跑到房產科去要求“趕快給王精找閒房”。後來房產科給王精在馬路邊幫王精找了一閒板房,每天早上上課時,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地從那間板房門前路過,不過對熱戀裏的人來講,有間獨立房比什麽都強。畢竟夜深人靜的時候有塊地方可以練練內功。瞎開玩笑,好像王精肝炎,人家女孩不幹了。後來王精結了婚,四十剛過就死了。(待續)
9、15、2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