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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長痛我的家

(2018-04-25 06:03:54) 下一個

假如生活欺騙了你,

不要憂鬱,也不要憤慨!

不順心時暫且克製自己,

相信吧,快樂之日就會到來。

我們的心兒憧憬著未來,

現今總是令人悲哀:

一切都是暫時的,轉瞬既逝,

而那逝去的將變為可愛。

                                                                                                                                -普西金

 

這大概是我最早讀過的外國詩。還是文革防空洞裏讀的。幾十年說沒就沒了,重慶人前幾年(我父母都是重慶人)又在穿紅衣唱紅歌不想唱也得唱。我想起這首詩。人是奇怪的動物,大喜大樂很容易忘,而大悲大痛卻很容易想起。

 

“就是好呀就是好”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毀了多少中國家庭?有些家短痛,親人死於非命;有些家長痛,親人精神失常。

 

我有一個平常的家。家裏五口人:爸爸,媽媽,哥哥,姐姐,和我。我爸和林彪是同一年的生人,出生時慈嬉光緒都還活著。我媽是中國有了救星共產黨的第三年出生的,生下來中國就沒停過動蕩。我哥是在媽媽的肚子裏經曆的“新舊社會兩重天”。”一半海水,一半火焰”。我姐生在陝西小縣三原,也不知那會我媽有沒有奶。我生在西安。聽媽說那年新中國最好,雞蛋兩分一個。

 

文化大革命的前一年,我爸堅決聽黨話跟黨走,黨號召提前退休就提前退休,少拿錢多活命,感謝親人共產黨。家裏頭裏裏外外就全都靠了我媽。我爸“掌上千秋史,胸中百萬兵”。當“橫掃一切牛鬼蛇神”的觸及人們靈魂的大革命風起雲湧撲天蓋地正西風落葉下長安的時候,全國人民全暈全亢奮全沒轍。那年我哥上初三,我上小三。

“文革”開始沒多久,我哥就展露頭角,當了“霹靂火“戰鬥隊的隊長,破四舊破自家,十來個紮著武裝帶,戴著紅袖章,拿著雙截棍,捧著紅寶書,來燒我爸的書,砸我的羅漢。我爸腿軟,我不吭聲,但睜大小眼,看人間好戲,兒子抄爸家。

我哥打架有兩把刷子,槤枷掄得不錯。進京受毛主席檢閱,硬從延安走到北京,回來還不回家,再跑到寶塔山下頭,左手彎舉著小紅書壓住肚齏眼,瞪著牛眼照個像,我見過了毛澤東。顯示出十足的精神病氣質。

 

一九六八年初,“毛主席揮手我動彈“,“廣闊天地煉紅心”。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半導體都出來了,世界在工業革命。中國煉紅心。秦始皇煉仙丹。仙丹和紅心是一個煉法嗎?中華兒女一骨腦,為了不吃二茬苦受兩遍罪,先受罪。我哥下鄉的地方是陝西南鄭,就是諸葛亮死了後馬岱斬魏延的那個地方。我姐去了陝西郃陽,離司馬遷的家鄉不遠。一個家,分成三份。兒女在外母擔憂,孩子全自活,兼自己教育自己。

 

文革日子,如火如荼,一天等於十來年。日月如梭,光陰荏苒,眨吧個眼就到了一九七二年,迎“四大”,弄四個現代化,工廠開始在鄉下招知青了。說來奇怪,我哥在的地方招女不招男,而我姐在的地方招男不招女。所以我哥我姐都在村裏出不來。我媽隻能在家唉聲歎氣,到處托人。我爸在家是不管事的,高興了寫詩弄詞;不高興見誰都懶得答理。我管上食堂打飯。

 

那些年,祖國處處窮,農村更窮。貧下中農吃不飽飯,毛主席還讓他們給知青們再教育。我哥是自己教自己,種地不如鐵道遊擊隊,扒飛車呀還怎麽著是他們弄錢的好戰場。有了錢才能吃口飯才能抽包煙才能解放全人類。不過中國公安也不是全吃素,或許是我哥功夫差點火侯,多次被擒住。火車站隔三差五公審,然後通知家長領人。每次媽媽接完哥哥回家,幫哥哥清洗完傷口,都失聲痛哭。但眼淚救不了兒。哪一個當媽的看著自己身上的肉掉下,一點一點養大的孩在偉大社會主義祖國偉大的黨和偉大的導師偉大的領袖偉大的統帥偉大的舵手毛主席的關懷下不學好,到處流浪到處做案心裏會不痛苦萬分?是誰剝奪了孩子們上學讀書的權力?是誰讓把快成年的孩子當成豬放到鳥都不拉屎的地方?(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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