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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的閨蜜
我一大老爺們,真是沒事幹,想起寫什麼女人的閨蜜。人家在閨裏甜蜜蜜,別說見,聽都沒聽過。那又怎麽了?寫見過的。
我老婆在美國有三個閨蜜,兩個大學教授,一個政府高工。去世了兩個,還剩一個。這個是教授,教美國人中文。上個月感恩節帶著他的美國老公在我們家過節。她的洋老公對我做的中國吃特別讚賞。我教給他“饕餮”,他練得特別認真,反複練習。直說下次他去北大講課,就要跟人說饕餮。我說你可別把中國教授給嚇著。
我老婆的第一閨蜜姓趙,跟她是同行,在美國開會認識,特別投緣。爹,政治麵貌一樣,都是右派。小時候都特別壓抑,壓抑就讀書。趙閨蜜在佛羅裏達的一個大學教書,還是係主任。人長得眉清目秀,斯斯文文,個子高挑(1米7)做事情很是認真。
二00九年,我和太太慶祝銀婚,去KEY WEST,在趙家住了兩晚。兩口和兩口,說了很多早年的事。趙在她很繁忙的日子裏抽出時間陪我們。我們一起劃船,一起參觀。邁阿蜜很蜜,有很多大明星的豪宅。
好多年,我老婆和她經常打電話,一聊就沒完。他們是道路專家,國內很需要。這些年中國高速公路大概已經超過美國了。而每年因交通事故死的人也是比美國多十倍還多,完爆美國。問這世上誰最牛逼,我們的大中國。
二0一0十月多,趙的老公打來電話,說趙住醫院了,確診是肺癌。老婆一聽,哇的一下就哭了,趕快就買了飛邁阿蜜的飛機票,去醫院再見朋友一麵。肺癌最要人命,從發現到永垂就一個月。老婆又飛去參加追思會。趙才剛剛五十。小女兒還在上中學。
老婆回到家,整天不說話。眼呆呆,人呆呆,我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其實我和趙媽有點熟,因為在上海,有一次我領著趙媽逛上海,她媽跟我媽一樣大,比共黨小兩歲。過了好幾天,我老婆嚴肅地給我說:你知道不知道? 我把三角眼努力地睜大了點聽她說。她說,趙走了,帶走了我的四分之一。說的我都差點哇。女人的閨蜜,他們的感情能深到用自己生命的比例來說?
生命,有的時候就是脆弱如紙。男人,哪怕再膽小,如果在戰場上自己的朋友被敵人打死了,他立刻就變成獅子。女人,閨蜜走一個,她的生命就也跟著走一些?男人跟女人,構造不一樣,摯友早逝,難過是一樣的。有些時候,人根本就沒辦法堅強。前幾月,我的大學同床因腸癌去世。我也難過得一天沒吃飯。他是個公司總經理,結婚晚,孩子還在新西蘭讀學位。剛剛退休,就永遠休息了。
我老婆的第二閨蜜,姓蔣。是她大學時的同房,在中國同性同房同床(上下床)很正常。就像我給我大學同班聚會寫的紀念文章裏說的:行走江湖,閱人無數,能和幾人同過房?同房的情,大概僅次於“百年恩”。
老婆的蔣氏閨蜜,也是二0一0年被查出了胰腺癌。小蔣比我太太小五,六歲。很堅強。醫生說她隻有一年的生命。這一年裏她帶著母親去坐大船,看世界。我和太太去波士頓看過她。當年我老說:女人過了五十五,一天到晚氣鼓鼓。從小蔣家回來,我還教育自己和我老婆學她的朋友“把微笑留給人間”。在她最後的日子裏,我老婆給她寄去飛機票,還給人家說,到我家來,讓我老公好好伺候伺候你(其實是想叫他的閨蜜給我上上課:怎樣熱愛生命)。小蔣在我家住了一星期,我幾乎天天陪她到公園走路。聊生命,聊天地。
小蔣回去後,沒多久就永遠走了。她比醫生判的一年,多活了一年另四個月。她先生給我們寄來和遺體告別的錄像。人死了,就那麽一點點。不管活著的時候有多高貴的靈魂。
我對生命的態度是:不找死,不怕死,後頭這三個字做的比較好。但堅持每天吃肉不動搖。吃肉就是找死嗎?我實在舍不下今生的快樂。我老婆愛我,從我們的第一次許諾。她希望我活得長,她喜歡走世界,沒人比我更能侃。年輕的時候,我倆談戀愛,不吃不喝一侃就是一天,當年中國人,正經談戀愛可都是用嘴談。現在年輕人談戀愛,套《茶館》唐鐵嘴一句話:這都什麽年頭了,誰還抽那個(鴉片)?早改白麵了。身子談戀愛,愛得快。
我老婆的第三個閨蜜,我未經許可,連姓也不說。叫T,在中國學的是英語,在美國拿的博士是漢語。我讀過一本她的書稿,用英文教美國人怎麽欣賞宋詞,蘇東坡,辛棄疾,周邦彥,柳永,。。。“寂寞梧桐鎖清秋”。她看著很累,對工作特別認真。整天教美國人《紅樓夢》。
這次來跟我聊了很多,問我為何不寫小說?我說,我真不喜歡中國現在的文化現在的人。我英語不靈,在美國隻和掙錢有關。她想讓我教她怎麽用錢掙錢,我教她了,同時也把老婆托付給她了。萬一以後她和我老婆一起住美國的敬老院,不會差錢。我就順其自然了,充分享受今生的快樂,死後不再走一步。
到美國來的人,每個人都是一本書。有人華彩,有人勇敢,有人已經死了。說不完的故事,但願人長久。
二0一七年十二月二十三
祝願你們都健康長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