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蘭細語

世事滄桑,深山幽靜。細語人生,聊發自歎。驚鴻留痕,同享諸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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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康為何被殺?

(2009-05-29 05:52:28) 下一個



魏晉時代有著名的竹林七賢,是指嵇康、阮籍、山濤、向秀、劉伶、王戎及阮鹹。7人常集在當時的山陽縣(今河南輝縣西北一帶)竹林之下,肆意酣暢,故世謂竹林七賢。 不管這裏的“賢”是何意,反正不是貶義。《晉書》說嵇康與他們六人神交,大概是指趣味相投,至少在某一段時間內可以這樣講。

他們的行為多少有點古怪,為何被後人稱頌呢?嵇康為何被殺?這要繞點圈子。

東漢末年,中國社會大崩潰。經過長期的戰亂,北方的權力落入曹操的手中。這段曆史路人皆知。當時的孫權曾不懷好意地勸曹操稱帝。曹操不想自己被放在火爐上烤。曹操本人至死前,絕對沒有要稱帝的意思。中國古代識幾個字的人都把曆史讀的爛熟,主要是想從中發現點什麽教訓。當然,不同的人得到的教訓不一樣。當時的人眼中的曆史基本就是兩漢及以前的曆史。印象最深的自然是兩漢。兩漢中,雖然有非劉的人想造反,但一般對皇帝都沒有太大的威脅。真正對皇帝有實質威脅的是皇室成員中有實力者。王莽本來是篡權成功了。他登皇帝位時,遇到的抵抗也很弱。皇帝當了十幾年,豈不是成功了嗎?我本人強烈懷疑王莽有間歇性精神分裂症。他的行為舉止極其怪異。特別是當上皇帝後,幾乎所有的措施都是自殺式的。最後導致天下大亂,權力又被皇室的後代劉秀奪去了。王莽本人的腦袋也搬了家。王最後的結局又使人認為他篡權沒成功。

這段曆史被當時的多數人解讀為,外姓人想篡權,很難成功。曹操的話就反映了他大概的想法就是這樣的。諸葛亮的《隆中對》就是假設:劉備在奪取蜀後,要等待時機。在曹氏家族篡權後,劉備把姓劉這個金字招牌一打,軍隊向中原一揮,百姓會夾到歡迎。中原唾手可得。前一個假設似乎對了,曹丕最後真的篡權了。第二個假設完全是錯誤的。姓劉的旗號一打,中原根本就沒人理。搞得自己拿雞蛋碰石頭。最後把自己的腦袋也碰碎了。

曹丕當皇帝時,基本是一帆風順。在篡權成功後,他頭腦中的教訓就是我們前麵說的,外姓人對皇帝位的威脅比較小,大概是他認為,外姓人想達到他老爹的影響力是很難辦到的。所以,最該防範的還是自己家族的人。他采取的措施是把本家族中的人封為王、侯後,把他們趕到外地,給幾個老弱病殘的兵。不許他們回京城,連過年過節的問候時節也不允許回來。這實際是判他們的無期徒刑。有的人要求放棄皇室的身份,自願為平民,也不被允許。他的後代也不折不扣地執行這個“國策”。他的兒子、短命的魏明帝在臨死前,手拉著司馬懿的手托付他照看天下,可能一半是真心的。

在司馬懿發動軍事政變,分步地把草包加笨蛋的曹爽滅族後,曹家基本就沒有什麽勢力和別人較量了。皇帝就是個木偶了。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司馬懿也沒有想直接篡權,那可是可能滅族的大事。

他死後,他的兩個兒子司馬師和司馬昭繼承了他老子的衣缽,牢牢地控製著一切權力。
就是這樣,司馬氏二人也沒有輕舉妄動地想篡權,那可不是玩的。要想篡權,光控製了軍事權力那是遠遠不夠的。若認為那樣就足夠了,那還是土匪的級別。司馬氏二人還沒那樣傻。

要想篡權成功,除了控製刀把子外,更重要的是要控製文人們支持他,至少不明確和他作對。欲控製文人,最有效的辦法就是拉幾個影響力最大的文人到他手下做官。影響力是最重要的,至於他本人的水平如何倒是無關緊要的。就是起草個文稿,水平高還是低了,反倒是沒太大的關係。隻要這個頭一開,其他的文人就會慢慢地來了。沒有相當多的文人支持他,他就是把皇帝的龍衣穿上,哪天腦袋搬家是隨時都會發生的。這一點,司馬氏二人很清楚。

竹林七賢就是當時在文人中很有影響力的一個團體了。在其中,阮籍和嵇康大概是影響力比較大的。他二人成為司馬氏二人注目的焦點也就不奇怪了。阮籍和嵇康二人對此點也很清楚。他們用裝瘋賣傻,舉止怪異來試圖自保。對此一竅不通的人,大罵他們是什麽賢?和這樣的人去討論竹林七賢如何就像和蜉蝣去討論冰川是如何運動是一樣的。

阮籍整天喝酒喝得醉醺醺的。司馬氏想招他為女婿,他楞是用醉酒把此事擋過去了。鍾會幾次問他時事,準備抓幾個辮子好治他的罪,都以他酣醉而幸免。“會帝(指司馬昭,那時他可不是皇帝)讓九錫,公卿將勸進,使籍為其辭。籍沈醉忘作,臨詣府,使取之,見籍方據案醉眠。使者以告,籍便書案,使寫之,無所改竄。辭甚清壯,為時所重。”木偶皇帝要賜司馬昭九錫,這是司馬昭控製天下的必需手段。但司馬昭要幾讓,表演功夫要作足。臣下自然要勸司馬昭接受。一般要辭幾次後,方才“不得不”接受。最後要作一篇答謝詞。這個工作就交給阮籍來完成。阮自己心裏一定明白:這樣的工作就把他栓在司馬氏的戰車上了。他若拒絕,按照司馬昭後來的所作,他的性命恐怕難保。他整天喝醉來掩飾自己的痛苦。待交稿的時刻到了,他還未寫一字。估計他是事先把草稿打好了,待使者到了,才抄筆一揮而就,無需修改。“辭甚清壯,為時所重。”阮籍就是這樣“半推半就地”,最後還是就上了司馬氏的戰車。

所以,阮籍能活下來,就不難理解了,盡管他寫文章罵當官的是褲襠裏的虱子。

嵇康就不同了。他本人是曹氏家族的女婿,又在文人中有很多的影響力。這樣的雙重身份,司馬昭內心一定要把他招安過來。因為嵇康對司馬氏大力支持,至少不反對,那對仍忠心於曹氏的文人、及中間派的文人有不可替代的號召力。這樣的號召力是司馬氏夢寐以求的東西,不是多少軍隊能替代的,土匪自然是不能明白這個道理的。

司馬氏想拉攏嵇康可是用盡了手段。他內心知道,嵇康是內心厭惡他們的,所以他就采取分步分批地分化工作。司馬氏先找七賢中年最長的山濤(205——283)打開缺口。人的年歲一大,激情就沒有了,剩下的多是看重現實享受的一類東西。山濤早年和阮籍和嵇康交往。至到四十歲(在古代,那是很老的年齡了)才作官。司馬懿的老婆張春華是山濤的“從祖姑”,大概是堂姑。這樣他就和司馬昭是表兄弟了。他很容易成為司馬氏的支持者就不奇怪了。

當司馬昭要樹立什麽威信而去攻打蜀時(二流子文人經常為獨裁者的行為作可笑的辯護,動輒什麽國家大義一類鬼話,那樣的話連獨裁者自己聽後都會笑破肚皮),他讓山濤去監視曹氏諸王的行蹤,可見司馬昭對山濤的信任程度。

在山濤由選曹郎升官時,推薦嵇康代替自己的官位。選曹郎大概是提拔官員(相當各級部長)的官。這一定是司馬昭的主意,目的很清楚,靠嵇康的影響力來召喚文人為司馬氏服務。嵇康如找一個恰當的理由,婉轉地拒絕不妨是一個很好的選擇。他選擇了給山濤寫了一封信,拒絕了他的推薦,還進一步地欲和山濤絕交,那就是著名的《與山巨源絕交書》。在該書中,他雖然找了幾個理由解釋自己如何不能當官。關鍵的一點是:他鋒芒畢露地說山濤薦自己去做官,恐怕自己會“手薦鸞刀,慢之膻腥”。這等於明確宣布絕不和司馬氏“同流合汙”。這樣的信,山濤必定送給司馬昭看。這意味著嵇康的意誌堅定,沒有通融的餘地。他這樣等於絕了司馬昭對他的希望。

還有一點,當時的浪蕩公子鍾會千方百計地和當時的文人名士套近乎,想給自己裝一裝“文化”的色彩。嵇康和向秀在大樹下打鐵,鍾會來訪。嵇康視而不見。這有點太過頭了,人還應有個起碼的禮貌。鍾會是司馬昭的紅人,他因此而深忌恨嵇康。他對司馬昭說:“嵇康,臥龍也,不可起。公無憂天下,顧以康為慮耳。”這裏說嵇康是臥龍,不一定是指他有什麽治國方略,大概是指他在文人中的影響力而言。鍾會告誡司馬昭無需憂天下,要憂慮嵇康。鍾會進一步詆毀嵇康“康欲助毋丘儉,賴山濤不聽。”毋丘儉是發動軍事叛亂的家夥,他成功地占領了壽春,並引來了吳的幾萬大軍相助。薑維在西麵也趁機搗亂。司馬氏麵臨著空前的危機。內亂加外敵入侵。這就是諸葛亮所設想的“天下有變”的形勢吧,但後來的局勢發展和他當初設想的相差十萬八千裏。他的《隆中對》也成為笑談了。吳蜀雙方的兵力加魏內部的叛亂分子都很快被司馬氏平定了。鍾會說嵇康這樣的書生想幫助毋發動叛亂,恐怕司馬昭聽了之後,費了很大勁才憋住了笑聲。曆史表明,真正想發動叛亂的恰好是鍾會那樣的惡棍。但這個讒言可以激起司馬昭殺嵇康的念頭。既然無法獲得嵇康幫助他奪天下,那就殺一儆百,警告那些不和他合作的文人。司馬昭就起了殺心。

本來司馬昭若肚量再大一些,他可以把嵇康厚養起來。就是嵇康當麵辱罵他,他都可以一笑了之,並用此向天下的文人展示自己的雅量。根據嵇康的為人,這種可能性比較小。他最多會用青眼和白眼去看人,想當皇帝,還怕別人用什麽眼色看自己?但司馬昭的肚量還沒大到那種地步,嵇康的腦袋就無法保住了。

在此種情況下,再多的太學生的請願都是沒用的。

嵇康就是這樣喪了命。

嵇康被殺後,那個人格最卑鄙的王戎立即去做官去了,向秀也去做官了。

山濤是作為“好”典型而被司馬昭讚揚的;而嵇康就是“反麵”典型而丟了命的。如此而已。

隨便說一句,司馬昭兄弟二人費了這麽大的勁忙乎,以至於“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大街上的人都知道他欲篡權,他也沒輕易地去篡權。這個任務留給他的下一輩司馬炎去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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