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狂野 (17)到波城
白駒過隙,轉眼我去該去波士頓上學了。
打工間隙,我去華盛頓遊玩過,還隨宇辰和他的朋友去波托馬克河上釣過魚。
去羅素家最後一次打掃衛生完畢,又懷孕了的羅素緊緊地擁抱著我,說:“我真希望波士頓有朋友啊,可以關照你。在美國,推薦信非常重要,如果有任何人要你推薦人的電話,一定讓他們打電話給我和彼得。”
“好。”我感動地點頭道。
坐美鐵到波士頓南站,我看見了來接站的唯一一個中國人,宇辰同學的朋友孫大哥。
我坐進孫大哥的小汽車,隨著小汽車穿行高樓大廈之間,目不暇接地打量著這座世界聞名的大都市,經過世界著名的波士頓交響樂團,竟然馬上到東北大學了。
早在1979年,我就從《波士頓交響樂團在北京》的紀錄片中領略了小澤征爾指揮波士頓交響樂團演奏《白毛女》片段的風采,心想有機會一定要親眼見一見大師的指揮風采。,
老孫把我帶到住處,是一個兩室一廳的單元,我與杭州一位學藥學的同屋,房費240美元兩人均攤。
老孫抱歉地道:“你來得急,我一時也撿不到合適的床,隻有這一個床墊子和一把椅子,隻能說比睡地板強吧。”
我趕緊道謝,說沒有問題。
接著,老孫把我領到住隔壁的他家,與他愛人和女兒在狹窄過道邊的桌子上吃了一次家常菜。老孫的愛人尹婷聽說我要找工,說她可以幫忙問問。
吃完飯,我告辭了老孫一家,直接按照剛才的來路,向市中心走去,邊遊覽邊找工。
當夜幕降臨,我又發現了一家“燕京”餐館,急走進去。
一位先生帶著老花鏡正在前台看報,我悄聲問:“先生,請問您需要服務生嗎?”
“嗯?”那位先生的眼光從老花鏡的上沿瞄向了我:“留一個電話號碼。”
我馬上把老孫家的電話號碼給了他,他一看,道:“嗯,這號碼怎麽這麽熟呢?”
他說著打電話過去,道:“小尹啊,你一個朋友到餐館裏來找工,給了我你的號碼。”
兩人一溝通,這位姓周的“燕京”經理給我安排了一個周末全天和兩個中午半天,走哪兒有朋友真好啊,起碼開學後的生活費有著落了。
還沒開學,我先到“燕京”開工了,方才得知老板是“雲南王”龍雲的小兒子。
一同做全職服務生的有一男(小李)倆女(海倫和桂英),海倫是北京人,陪讀,將近1米7的個頭,長得很像主演《廊橋遺夢》的梅爾絲翠普,不知何故,我感覺更勝一籌。
開學前去繳納學費,老天爺,兩門課要花4800美元!我打退堂鼓了,馬上去孫大哥家打國際長途給老婆。
我老婆一聽我不想上學,打算打一年工賺錢,學好英文後回國,馬上暴怒地喊:“不行!我還想去美國呢!你要是不上學,我跟你沒完!”
我放下話筒,心如死灰,我那不到一萬美金,能支撐多久呢?
上班後,海倫看我心情不佳,得知原因,寬慰了我一陣,令我心生感激。
開學後,我看課程並不是很滿,又在另一家餐館找到了一天工,還從送外賣那上海老兄手裏花300美元買了一輛舊車,然後趕緊去學開車,在唐人街一間駕校學完一次,馬上跑另外一個駕校學了第二次,然後就去路試,一次通過,去那上海老兄家把車開回來了。
就在我展望未來、盡力學習、玩命打工的當口,一天晚上,我開車回到住處,室友交給我一封信,道:“還是你太太來的。”
我接過信,趕緊走到廚房裏去讀。信開頭還是照舊,還是告訴我評講師仍無確切消息,然後講了一遍家中現狀,讓我不用給我父母郵那麽多錢了,因為我爸3個月前去世了,說是怕我馬上知道會受不了,所以遲遲沒有通知我,現在已經時過境遷,安慰我想開點兒。
我看著信,真不相信那信是真的,就一遍一遍地揉搓信紙,揉搓完再展開來看,看了好幾遍,我才終於確信,我的老爸,是真的沒了。
我感覺自己完全麻木了,就像一塊隻會默默流淚的行屍走肉。
我這副樣子是沒法回房間的,回去也睡不下,幹脆把信往兜裏一塞,走到外麵。
夜半小雨,淅淅瀝瀝。
我想,到哪個沒人的地方去靜靜地坐一坐呢?
想起了曾經在地圖上查過的位於2號公路上的麻州最高點,馬上開起車,疾馳而去。老爸呀,你大兒子要到麻州的最高點去看你了!
夜色中,我把車停在觀景台的停車位上,跑到欄杆前朝遠方放聲哭喊:“爸!爸!爸!爸!你聽見了嗎?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啊!爸!我給你磕響頭了,你看到了嗎?”
在我邊哭邊喊不久,一輛警車開過來了。
我趕緊起身站起來,看見兩個警察,那個矮胖的白人警察一手按在腰間的手槍上,一手擎個大號手電筒,朝我照了過來。
“怎麽回事?”那警察問我。
我趕緊擦了擦眼淚,用答:“我得知我父親去世了,非常難過,就來到這最高點遙祭父親來了。”
胖警察很同情地道:“我聽了很抱歉,但你不能在這兒哭喊了。”
我當即說:“我馬上走,馬上走。”
我回到車裏馬上發現,車已經徹底沒油了,難怪剛才感覺車踉踉蹌蹌地。
“Help!”我馬上朝即將離去的警車喊,然後跑出去向坐在警車裏的兩個警察求助。
那兩個警察相互交流了眼色,矮胖警察道:“You are lucky.”(你很幸運。)他說著,下車,打開後備箱,拎出一個紅色塑料容器,一股輕微的汽油味頓時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第二天早上去“燕京”打工,我正在地下室換服裝,彎腰係鞋帶,覺出是海倫走下了樓梯,站在樓梯口那兒不動。
“你怎麽了?”海倫問我,聲音裏充滿了關切。
我抬起沉重的頭,想像一個堅強的人、一個堅強的男子漢那樣平靜地告訴她,我父親去世了。
看到海倫一聲歎息,和一句輕柔的話語“Baby,你太憔悴了,看著好可憐啊。”
我心中岩漿般洶湧的情緒頓時從我的雙眼中奔流出來,模糊中看到海倫向我款款走來,緩緩張開了懷抱。
我的靈魂似乎在離我而去,憤憤而語:我不是什麽男人,更不是男子漢,我就是Baby,嗷嗷待哺,我需要溫暖的胸懷,我渴望回到母親溫暖的懷抱!
當海倫把我的頭抱向她的胸懷,我情不自禁,傷心地哭起來,哭著哭著,越來越真切地感受,海倫那一雙柔和的手,愛撫了我的頭發,我的臉,直至我的心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