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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朗星途》 (上) 七、一賽倆獎

(2022-03-13 16:21:11) 下一個

七、一賽倆獎

上世紀九十年代,中國人出國可是件大喜事!
郎家父子與趙屏國教授一同登上法航班機,迎接的是美麗金發空姐,進入的是一個精心打造的的封閉空間,裏麵的所有人看上去都似乎很高雅。
客機起飛,郎朗激動,興奮不已。他眨動著一雙好奇的大眼睛,仰頭盯著電視屏幕上那道會延伸的航跡。俄羅斯,一個音樂大師輩出的國度;波蘭,誕生不朽肖邦的地方。郎朗最喜歡這位鋼琴詩人的作品,已經可以熟練演奏肖邦的24首練習曲,這在同齡人中是不多見的。

郎爸則沒有感到一點兒出國的樂趣。他作為一個辭去公職的“無業遊民”,已經好幾年沒有工資收入了。這次成行,郎家不僅得支付父子倆的費用,還得負擔趙老師的費用。總共五萬多塊人民幣啊,回去咋還?猴年馬月能夠還上?在傾家蕩產的壓力下,加之連日奔波與操勞,使郎爸坐下來就挺不住了,很快,身上的力量就全部用來嘔吐了。
郎朗發覺父親嘔吐,請求空姐幫助,原來爸爸是暈機了。
好不容易止住嘔吐,郎爸像是大病了一場,臉色蒼白,虛汗不止。

趙教授當年出國去蘇聯學習和比賽,這次去德國,感覺更輕鬆愉快
了,身份、地位與經濟條件的改善,讓他有條件、有心情、有動力拿著隨身攜帶的一台錄像機隨時錄下感興趣的一切。

客機飛過華沙,柏林,降落法蘭克福。
郎爸趕緊清醒,打起精神,背好行囊,跟在兒子身後走出機艙,心中情不自禁地感歎:到了,到外國了!
與郎家父子和趙教授同行的有一位女孩,她也是自費前來參加比賽的。她哥哥就生活在法蘭克福,已經聯係好會前來接站,這讓郎爸繃緊的神經得以稍微放鬆。
當晚,他們一行就借住在那女孩哥哥的住處。
房間很窄,隻有一張床鋪,郎家父子就睡在地板上,把床鋪讓給趙教授。
翌日清晨,法蘭克福的天氣不是很晴朗,霧氣很濃。
仨人到戶外拍照留念。拍了幾張,郎朗發現了一處中國式的住宅,便好奇地跑過去。他站在那裏向爸爸招手,讓爸爸快過來,用“傻瓜相機”給他拍照。
就在郎爸剛剛按下快門時,從那座中國式的宅院裏走出來一個男人,一看就是南方人。
對方微笑著與小郎朗打招呼。當他聽說郎朗他們是來參加國際鋼琴比賽時,非常高興,隨後,就把他們請到家中。
屋主姓黃,台灣外省人,經商多年,主要經營皮革製品。黃先生有一個女兒,年紀跟郎朗相仿,也喜歡彈鋼琴。
黃先生把郎家父子當成了尊貴客人,讓進了客廳。房間陳列擺設的都是中國古典式家具,一台立式斯坦威鋼琴擺放在牆邊,鋼琴質地很好,聲音也不錯,郎朗手一觸鍵,就感覺格外興奮。黃先生和他的女兒都變成了郎朗的忠實聽眾。
郎朗一上手就彈起了肖邦的《黑鍵》,清泉飛瀑般的爽朗節奏,大珠小珠落玉盤的脆快聲音,引起了黃先生的嘖嘖讚歎。他沒有想到平空飛來了一位鋼琴神童,當即挽留他們吃早點,中午又在法蘭克福一家中國餐館設宴招待。
席間,黃先生說他也想好好培養女兒彈琴,可是,他不知道該如何培養。於是,郎爸打開了話匣子。
當晚,黃先生把郎朗父子留在他們家住下了。
郎爸正在犯愁到哪裏去練琴呢,不曾想居然會這麽容易就得到如此好的練琴條件。
郎家父子在黃先生家住了幾天之後,黃先生親自開他的大奔將郎家父子送到比賽的小城埃特林根。
埃特林根,街頭清幽,人流稀少。灰瓦與紅瓦的樓頂構成了小城空間的基本格調,認真去體悟這種建築便會感受到日爾曼人那種恒定的性情。
一路上,郎朗好像忽然間成熟了,學會了沉默與沉思,原來西方音樂,尤其是德奧樂派,是在這樣的風光,這樣的環境,這樣的氛圍中誕生和演繹的!
郎朗的感覺從小就格外敏銳,一心多用,兩歲多的一天,一位阿姨見郎朗坐在痰盂上大便,離開時故意順走郎家的湯匙,還沒出門兒,郎朗就大喊:媽媽,不好了!家裏丟東西了!
隨著趙教授與爸爸的情緒反差日漸增大,郎朗隻有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加乖巧,既不能得罪恩師,更不能讓爸爸傷心。他沒有其它選擇,唯有拚命練琴,拚命爭取,必須獲獎,必須成功,不能失敗!否則,恩師與爸爸麵子上的敷衍一定會被內心積攢著的怨懟所取代。
在埃特林根即將麵對大賽的郎朗,心中的壓力也是非常複雜和巨大的。

參賽選手都被安排在與城裏大約10公裏的鄉鎮居住。
房東是位熱情豪放的胖太太,她叫尼曼婭,純正的日爾
曼人,滿頭金發,長長密密,把她的性格渲染得一片熾熱。她是一所中學的音樂教師,與丈夫都愛好音樂。不僅這德國兩口子喜歡郎朗的彈琴,連他們家那條德國黑背也喜歡。    
郎爸發現,那條德國狼狗懂音樂,跟朱雅芬教授家養的那兩隻波斯貓一樣。
隻要音樂一響,德國黑背就極其乖巧地趴伏在地上,黑黑的毛色顯得燦亮起來,尖尖的耳朵會隨著旋律起伏而微微聳動。
郎朗彈琴過程中注意到,黑背倆眼睛不時地眯縫著,郎朗彈得最具光色時,狗眼就會放出光亮,彈到平淡處時,從狗眼中也可以透示出來。
郎朗在枯燥的練琴生涯中還是頭一次感到如此有趣。
等到郎朗練完琴站起來時,黑背也拱了個挺舒服的懶腰往起站,它會衝
郎朗感激地點動腦袋。那表情好像在對郎朗的練琴作出評價。
練琴練累了,郎朗就會跑出門外,往光滑柔和的大草坪上一撲,就地打上幾個滾兒。尾隨其後的黑背也會頑皮地跟著郎朗一同戲耍。陽光和草地在這時會跳蕩出動人的氣蘊。這種異國風情給郎朗帶來了許多靈感和激情,他似乎忘記了比賽臨近的壓力。

比賽場地是一所學校的音樂廳在,先是青年組比賽。
賽前,選手們都在琴房練琴。郎爸照例四處“打探”,發現了一位來自日本的盲人選手獨具特色,他不是在彈琴,好像在撫摸鍵盤,撫摸那每一個光滑的玉塊,其感覺猶如撫摸貴重的珠光寶器。這使鍵盤在他的手下變得高貴起來,由此而發出的琴音也高貴無比。
郎爸趕緊把兒子拉過來一同屏心靜氣地聽著,聰明的郎朗很快從他的撫摸中悟出了一種自己缺少的東西,在演奏中增多了一份沉穩與自信。

多年來,郎朗的鋼琴之所以不斷有突飛猛進的提升,就是因為他養成了這樣一種吸收方式。不管是誰的,隻要爸爸看好了,他就一定想法變成自己的。
比賽定在下午,下午3 點準時抽簽。郎朗抽簽的結果還不錯,在但昭義教授的學生吳馳後邊。
抽簽前後,郎爸觀察著那些熟悉的和不熟悉的選手們,心裏如同拴了15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他心裏的期望值越來越小了,覺得郎朗這次能夠取上名次,錢就算不白花。他最怕的是,萬一連名次都沒取上,那還有什麽臉回國呢?

郎爸的眼光果然要得,他看好的那位日本盲人選手奪得青年組第一名。
郎朗所在組的決賽開始了。
吳馳彈奏之後,郎爸照舊采取在國內時用的招法,在兒子將要登台的一瞬間,往兒子後背拍了一掌,郎朗全身抖擻,腰板挺得更直了,腰板一直溜,人就顯得格外有神。
郎朗穿著一條藍褲子,白上衣,打著黑領結,一個挺帥氣的小紳士。他邁著穩健得有點刻意的步子從後台的那扇白色的歐式玻璃格門中跨出來。
台麵很低,隻有兩個台階,不像通常意義上的演出舞台,所以,走在這種台上與下邊的觀眾顯得很是親近。
郎朗規規矩矩地走到鋼琴前,一手扶著鋼琴邊角,一手往胸前部位一搭,朝觀眾行了一個大禮,舉手投足,非常考究。
郎朗坐下,一隻腳伸向踏板,一隻腳踩在鬆軟的地毯上。他若有所思,沉靜片刻,先彈肖邦練習曲,接著彈肖邦的回旋曲。他沒有一點多餘的動作,彈得那麽自然,那麽慰藉,把內心的情感逐漸融化到聲音中,彌散開來,令淡漠的空間迅速變得溫柔起來。

從兒子坐下,郎爸坐在二樓一個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開始提心吊膽,而且越聽越擔心,因為今天下午臨上場之前走曲目時,趙屏國老師發現了郎朗在彈肖邦的圓舞曲時,有一處弱音沒有處理好。他當即予以糾正。那時候,與正式登場比賽隻有半小時。
這麽短的時間內能夠改好嗎?郎爸的擔心使他在聽到兒子進入了這個曲子時,緊張得簡直喘不過氣來。
郎朗像什麽事兒都沒有似的,溫柔自在地劃動著鍵盤。他哪裏知道,他的任何一下觸鍵,都在有份量地擊打著他爸爸那顆敏感而脆弱的心。
郎爸以極大的意誌力忍受著這種擊打,終於欣慰地接受了兒子那一處弱音的巧妙處理,心緒就像一處堵塞的河流變得通暢一樣,感到了異常的舒服。他怕自己喊出來:我的好兒子啊!你真是爸的好兒子!
郎朗越彈越得心應手,他仿佛不是在進行這麽重要的比賽,好像是在一個人練琴似的,愛怎麽彈就怎麽彈。尤其到了彈奏那種激情洋溢的段落,更能見到他的小大師魅力。
隨著郎朗的手指在鍵盤上熱烈地跳躍閃爍,隨著他那奔放的情感恣肆湧蕩,演奏大廳急劇升溫,以至沸騰起來。
到了《塔蘭泰拉舞曲》,已經把不同膚色的聽眾的情緒推向了高潮。那疾如馬蹄的節奏,那狂放不羈的旋律,使台上台下渾然一體,一同激動,一同狂熱。等郎朗彈到最後一個曲子——中國曲子《瀏陽河》時,那些外國聽眾好像都變成了中國人似的,他們完全聽懂了這首中國曲子,並且聽不夠。於是,他們以經久不息的掌聲,阻止這個鋼琴天才與他們分離。盛情難卻,郎朗又準備坐下加演,被賽會工作人員笑著阻止。這是比賽呢。

當時,中國著名鋼琴教授但昭義先生人在現場,陪學生吳馳參賽,直到多年後還以情感強烈的口氣,盛讚少年郎朗在埃特林根國際比賽中的傑出表現。他說,郎朗那天發揮得太好了,有如神助,明顯比其他選手高出一截。小小年紀,能夠有那麽好的自控力,確實令人驚歎。
比賽結束,評委們聚攏評比。
賽場氣氛得以鬆弛,人們談笑風生,但郎爸卻絲毫不得放鬆,他甚至都不敢離開座位。在漫長的等待過程中,他反複對比反複權衡,他覺得兒子應該進入前六名的。他隻敢去想第六名,或者第五名,真不敢再往
前提了。
公布獲獎者的順序是從後邊往前念。先是鼓勵獎,然後是第五名獲獎者陳韻頡。
郎爸對於這個名字太熟悉了,在到德國來之前,他還特別打怵碰到這位選手。伴隨著掌聲,座席上站起一個男孩子。
他渴望下一個就是郎朗的名字,卻落空了。又念到第四名得主,那是烏克蘭的一位金發大個子。接下來的是第三名,法國選手。
郎爸緊張地仄著耳朵傾聽下一個,也就是第二名了,他的心都快從胸口跳出來了。他希望是郎朗,郎朗隻要能得到第二名,他也就心滿意足了,他不敢奢望得第一名。
然而,第二名的名字他聽得再清楚不過了,是中國選手吳馳。
郎爸快昏了,第二名都公布了,隻剩下最後一個了。
完了!第一名經常是空缺的。郎爸的心都快碎了。

郎朗坐在最前排,挨著趙屏國老師。每站起一位獲獎者,他都禁不住要回過頭去打量一下。如果是認識的,他就笑著向人家表示祝賀。輪到最後一名了,也就是第一名了。
會場緊張得十分寧靜,所有人都在認真聽著關心著最後公布的奪冠者。公布者操著一口流利而聽不懂的外國語,一嘟嚕兒一大串兒地說著外國語。
這段話讓郎爸徹底絕望了,肯定是在解釋空缺的原因。
突然,“郎朗”的發音響了,郎爸的腦袋也“轟”地一下,眼前金星亂竄,他的寶貝兒子像足球運動員射門成功一樣,從座位上狂蹦亂跳,高舉著兩手,連連朝他這邊揮舞。
趙屏國老師好像早有準備似的,當身邊的學生一蹦高跳起來衝全場激動時,他也不失時機地站起來,用他那高大的溫暖有力的懷抱住了郎朗。郎朗也摟緊了他的趙老師。眾目睽睽之下,師生兩人父子般親昵無比地擁抱著,記者們端著相機紛紛湧上前為他們拍攝。
郎朗是中國第一個獲得此項比賽第一名的少年鋼琴家。他不僅奪取了桂冠,同時還獲得了傑出藝術成就特別獎,這在該賽事曆史上也是從未有過的。
獎金5000馬克,這下不愁沒錢還債了,而且還略有結餘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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