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翹家（1）

酒吧翹家（1）

 

緣起

酒吧俺年近55，屬豬像虎，虎啦吧唧的虎。

托兒絲太說過：幸福的個人總是相似的，不幸的個人各有各的不幸。

托兒說的是倆極端，酒吧俺的情況在中間，就像秋千蕩在美利堅，喜怒哀樂，轉眼晃蕩了二十二餘年。

公允地說，酒吧的苦是自找的，酒吧的樂是自覺（音：攪）的。

現在，酒吧鄭重坦白：俺係翹家累犯，來美迄今翹家5次，期間逛遊過大半美加，眼下正值翹家中。

這次翹家，緣起很偶然，很突然，也很震撼，至少很震撼酒吧俺。

半月前的周末，酒吧本來備好了做伍仁月餅的所有材料和用具，按計劃去餐館趕製慶中秋的月餅，臨出家門被告知可以在家休息半天，於是，陪在外工作、難得探家的女兒和家裏來的客人在正午時分共進了早餐，然後陪客人＂乒乓外交＂半小時，同時陪聊，＂三陪＂過後，禍從口出。

長話短說，曆史忒沉重，金錢太無情。

打完乒乓，回到客廳，與女兒從爭論到爭吵，再演進到酒吧俺怒扇女兒倆大嘴巴子，不到兩三分鍾的光景。聽習近平說過，中國夢與美國夢是相通的。怎成想，打乒乓與打嘴巴也是相通的。

女兒小時候，吧婆月子裏得了嚴重的風濕病，女兒基本是酒吧帶大的，所以，酒吧在國內時沒訓斥過女兒一回。到美國這疙瘩後，雖然迄今打過女兒兩回，一共賞了她三個大嘴巴子，但與女兒的關係還是很融洽的。俺小時候挨老爸暴打countless，老爸活著時還不是照樣跟他close？

第一次扇女兒，她還小，起因是酒吧跟吧婆吵架，吵著吵著，警車就閃著警燈衝到樓下，原來是與女兒同齡同住的她表姐報警了。酒吧太有體驗了，跟一大家子人同住，有互助的長處，更有道不完的短處。

關鍵時刻，酒吧問女兒：警察問你咋說？

女兒答：你要打我媽。

酒吧頓時火大，上前扇了女兒一嘴巴，怒問：我打你媽了嗎？趁警察們往樓上走的空檔，酒吧快速且清晰地對倆小丫頭，也變相對全家人道：爸，要是被警察抓走，就讀不成書了，餐館也沒人管了，你們小孩兒要麽被送到黑人家寄養，要麽被直接送回國，警察進來，就說我們是在吵架（啊個油），不是打架（發一聽）！酒吧的威脅成功了，警察們進屋兒後很快被大家配合著打發了。

這次扇她，女兒大了，而且一次倆下，女兒當即惱羞成怒，邊打911，邊哭喊：I'll send you to jail！

酒吧看女兒是真打啊，趕緊推客人，示意別光擋我，趕緊去搶酒吧女兒的手機啊！心裏話，這都啥節骨眼兒了，警察馬上就到，酒吧哪裏還有再扇人嘴巴子的魄力啊。連薄熙來在法庭上看見王立軍，不也沒一點兒要扇的表示嗎。都是此一時彼一時的事兒嘛。

怕曹操，操蛋的警車呼嘯著就到了。

酒吧想，如果這次被警察逮去，前半輩子沒了，反正已經沒了，可後半輩子還得過啊，綠卡受影響該咋整呢？千鈞一發之際，酒吧從小兒在毛澤東思想文藝宣傳隊期間養成的億萬表演細胞又一次被激活了。

說又一次是有故事的。

N多年前，酒吧某次翹家歸來，看上了波士頓東南部一家附帶大酒吧的中日餐館，執意要買。

吧婆怕酒吧買店不成再翹，100個不情願地買了。

酒吧公母倆在店裏忙活著裝修時，一個廣東大爺進來問路，去墓地怎麽走？吧婆原本一介革命戰士，堅定的無神論者，從來不迷信地幹活，這次卻對一個老頭兒偶然問路耿耿於懷，氣得俺公母倆時不時掰扯這件不是事兒的鬧心事兒。

餐館開張後，大酒吧的生意那叫一個好，酒吧女兒當時剛過16歲，上完latin school也得趕緊到酒吧裏幫忙調酒、包餐、端盤子啥的，最高一晚曾掙小費近600美刀。有些個毒品販子和醉貓兒錢多時根本就把錢真當成紙片子，逮誰請誰。有一次，俺前台忙活，一個販子把一張百元大鈔甩給俺。What for？俺想弄清啥情況。人家答：Just take it。酒吧沒見過天上掉餡餅，卻看見眼前直接掉了美元。

因為酒吧生意忙，女兒做夢急醒過數次，都因客人等酒、催酒。酒吧本人忙得一度感覺，心跳咋比往酒杯裏倒的酒還＂嘩嘩＂地快呢，以致醫生讓俺腰佩心電測量儀上班。

一天下午，俺忙裏偷閑，用＂酒吧裏的美國＂作網名，借著酒勁兒寫了點兒美國民主彌天大謊之類的玩意兒，傻兮兮地往文學城裏瞎搗騰著，本城的selectman親臨店裏折騰俺來了：貴店酒吧從即日起停業，說罷掉頭就走。媽的，報應啊。吧婆的數落又應驗了一回：酒吧不好好開酒吧，淨扯閑犢子。

目送selectman的背影，俺六神無主地弱問著古今中外的所有神明：為啥啊？

酒吧迷惘片刻，趕緊起身，追到town hall，上樓進了selectman的office。selectman叫秘書拿出一封信，說俺店逾期沒有回複。

ok，酒吧認了，於是問：關豪狼啊？（中譯：關多久呀？）答曰：至少倆月。酒吧心裏不知道用啥語罵了一句啥話，你是成心讓俺傾家蕩產啊。酒吧從椅子上起身，罵完暗自宣布，演出開始，一個趔趄，栽倒在地，眼光偷瞄。

selectman訓練有術，衝向電話機。

酒吧搖晃著爬起，踉蹌著，嚎叫著，朝樓下哭去，期望selectman同情一哈，少關酒吧的酒吧幾天。

沒想到，這回輪到selectman追著本酒吧央求了：gentleman，calm
down！gentlemen，you
cannot go！

酒吧曉得曆史上無數半途而廢的事例，所以堅定不移地繼續往樓下哭去。

selectman追俺到一樓，一雙大手，雖然哆嗦著，仍能夠在酒吧的暗自配合下把酒吧牢牢地按穩在長凳上。酒吧閃一眼臉紅如豬肝、滿頭滾臭汗的selectman，一邊假嚎，一邊於心不忍，介還是良心沒被狗吃掉的好官一個啊。泥馬要是在國內，酒吧就是倒地不起，口吐白沫，四肢抽斷，那些當官都嫌你哭得假，隻會引來people mountain people
sea，直到人山人海看完俺是咋抽成人幹兒的，看完熱鬧再同情一句，芥罪遭的，還不如直接被車撞死。俺是瞎貧，萬勿認真。

片刻，大群警察和一眾救護人員蜂擁而至，聽俺哭述，聽selectman解釋。

實踐證明，俺此段表演過了，結果演成了兩害相權取其輕的被動局麵：一是坐警車去精神病院，free delivery；二是坐救護車去普通醫院，如同打的。俺知道，救護車收費賊他姥姥貴，與打的不能同日而語，但酒吧俺再裝瘋賣傻，也不能真傻進精神病院裏去呀，破財免災吧，乖乖請求坐救護車去普通醫院。

上車後，看倆製服男女要把俺綁到擔架上，酒吧尷尬地道：俺剛才不是解釋了嗎？俺沒病，隻是稍微有點兒激動。

人家臉上和藹著，心裏肯定不相信俺那是＂有點兒＂激動，手上照綁不誤，曰例行公事，誰上綁誰，綁完便急閃燈、狂鳴笛，朝醫院呼嘯而去。

酒吧躺在擔架上才體會出，滿大街亂竄的救護車像拉俺這樣的肯定有相當的比例。開救護車公司的家夥們可真會一邊以法律為保護，一邊以法律不允許的車速賺快錢呐。

酒吧到醫院換上衣不蔽體、冷風嗖嗖的病患服就沒人管了，要不是身體好，常洗冷水澡，肯定重感冒。兩小時後，一位把俺當真精神病來瞧的醫生神神叨叨地蹭到俺近前，警覺地。酒吧都納了悶兒了，這到底誰神經啊？

啥也甭提了。在那種詭異的氛圍裏，酒吧喜怒皆不敢行諸於色，更不敢瞎演雞演巴演，100%正常、1000%規矩地跟醫生解釋事情的經過。ok，醫生的脖子總算往直抻了抻，眼神兒也去了些許狐疑，＂嗯＂，然後彎曲食指，頂著下巴，深謀遠慮、有備無患地對俺道：我們非常busy，已經沒有床位了。這樣吧，我可以讓你出院，前提是你要簽字保證不會傷害你自己or，or kill youself。

酒吧控製住語氣、語調、語速，跟醫生交心：俺有很多事兒要做，有很多東西要寫，有很多地方要去，有很多年要活，人世間沒有任何事情能夠讓俺提前自我了斷的。

嗯，醫生的神態眼瞅著朝牧師和律師轉變。

酒吧也相應地用右手不經意、也不專業地搭了一下左胸，來不及比劃幾個十字，趕緊接過醫生遞過來的筆，立下字據，最終被醫生非常惋惜地恩準出院。

俺，真tm慶幸啊！這要換成去精神病院，早被電糊塗一個來回兒了，要翹出來可比翹家難度大多了。

酒吧換掉病號服，走出醫院大門，出大門撒丫子就往公共汽車站瘋跑，下車跑店裏一看，緊張地問：吧婆，酒吧那邊咋還營業呢？

吧婆答：selectman都被你給嚇壞了，我也去town hall哭了一鼻子，所以一天也不關了。

一年後某天淩晨收工時，酒吧不經意從吧台朝遠處的外屋前台看去，很奇怪，吧婆兩側各站一人，看不出長相，吧婆正默不作聲地把收銀機裏的錢統統拿出來。

酒吧見狀當即就前往驗明究竟，結果，一聲＂move back＂，酒吧被三把明晃晃的手槍逼退回來，門口那兒堵著的一位也帶麵罩。

酒吧退回吧台，趕緊用手機撥打911。本town警察即刻行動，不到10分鍾便堵抓到三個鄰town高中的仨黑人學生。

吧婆的迷信差點兒直接應驗，心理上真有了陰影，酒吧隻好同意把餐館賣了。

賣掉餐館，酒吧夫妻回國轉了仨月。期間。酒吧給吧婆提供了回國投資的具體線索，如今吧婆已經在國內創業經年，連鎖成片了。所以，酒吧本次翹家與吧婆沒有任何直接關聯。

言歸正傳，酒吧再演。

警察們已經在按前門門鈴，千鈞一發之際，酒吧顧不得為父的顏麵，更沒閑心計較什麽男兒膝下有黃金的老黃曆了，當著客人的麵兒，＂撲通＂一下給女兒雙膝跪下，瞬間提煉出前半輩子對女兒的全部關愛，懇誠地呼喚女兒的小名兒，叮囑著：千萬別說爸打了你啊，警察一走，爸就離家，省得大家見麵逮住機會就吵，省得爸總攪得大家心煩！

女兒抹著淚兒，趕緊上前，把酒吧爸拉了起來。

酒吧明白，這一跪又轉危為安了。

酒吧平身時暗暗發誓，讓為父如此丟人現眼的曆史絕對不能有重演0.01次的機會了。

與女兒合力打發走警察後，酒吧快步回屋，急衝衝收拾幾件隨身換洗衣服，帶著ipad，抹著真淚真水，掙脫客人和女兒的阻攔，留下房鑰匙、車鑰匙，翹家而去，決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