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煙雨
(2011-04-25 19:0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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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這個詞,每每看到和讀到,都感覺特別酥骨,特別溫潤。究其原因,大約是因為有太多的柔婉與嫵媚,有太多的纏繞與夢囈。 在江南,隨便撿拾一樣事物來說事,都盈溢著無窮的酥骨感與溫潤感。比如:小橋、流水、垂柳、幽巷、茶樓、酒肆、庭院、古鎮等等。往廣闊裏說,比如西湖、太湖、千島湖、秦淮河等等。再往深裏說,比如:秦淮八豔、揚州煙花、吳越佳人、江南才子……而這一切的一切,無不把江南勻染成了一首首千古絕唱的豔麗宋詞。 最最叫人酥骨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是在這些已經讓人非常酥骨的人文景觀和人文事物上,還點綴有若隱若現、迷迷蒙蒙的煙雨! 在如此的景物裏,又沐著如夢似幻的煙雨,我的第一感覺是:酥了。第二感覺是:醉了。第三感覺是:要融化了、要飄飄若仙了。 天啦!這樣的感覺實在是太要命了! 我好歹也是一女子,雖不曾高唱大江東去,但也吟詠過殘陽如孤狼、群山似盆景。然而在江南,尤其是江南的煙雨中,一切的豪壯與悲歌,隻能化作江南疏影裏的淺吟與低唱。曾經的粗魯、狂放、冷峻,在江南的煙雨中,統統化為烏有,取而代之的,是煙雨亭前的薄酒,是煙花三月裏的柔曼。因此我感到,即便你是一個大漠深處的冷血劍客,一旦沐浴在江南的煙雨中,你曾經三步一殺、七步一死的冷酷,都會在瞬間化作紅袖曼舞下的溫柔、纏綿與多情。 那些滴滴答答的,不是江南的煙雨;那些窸窸窣窣的,也不是江南的煙雨。江南的煙雨,是煙狀的,是霧狀的,是潤物細無聲的。它比最柔薄的紗幔還要柔薄,它隱隱約約地透明著,若有若無的飛揚著,它夢一樣地彌漫著,香芬一樣籠罩著,它讓遠山迷蒙得更加悠遠,讓西湖柔媚得有點失真,讓那些打著雨傘的蓮花一樣的江南女子猶如在水墨畫裏、在唐詩宋詞裏、在吳越歌聲裏,它讓那些古典的建築浸泡在無邊無際的薄夢裏…… 在這樣的煙雨中,最大的願望就是渴望遇到一個紅顏,最好是柳如是那樣的:多情,狐媚、堅貞而又決絕。要是真的如此,人生一世,完全可以別無他求了。是的,還求什麽呢?生在夢裏,活在夢裏,醉在夢裏、纏纏綿綿在夢裏,最後死亦是死在溫柔的夢裏。能夠在這樣的夢裏酥心酥骨地過完一生,真是值了。 在江南的煙雨中,沒有大誌就沒有吧,沒有雄心就沒有吧。其實,世間的一切大誌和雄心,到頭來不都是為了酥心酥骨地終老?我還沒有聽說過誰的大誌和雄心是為了去領受酷刑、享受潦倒。 我想,這樣的心態,不止是我才有的,古人遠比我懂得江南煙雨的絕妙,更懂得極樂的江南和江南的極樂。他們要騎鶴下揚州,要在江南的客船上臥聽夜半的鍾聲,要在煙雨的柳巷品味迷離的簫管,要在雲袖曼妙的身影裏淺吟低唱,甚至要在秦淮的酒紅冰藍中醉生夢死。 作為今人,在江南的煙雨中,比起古人來,我實在是遜色多了,因為我沒有騎鶴,沒有醉臥客船,我隻是在煙雨中盼望,盼望遇見柳如是那樣的千古紅顏。但是,我們還沒有尋到,我不知道她是真的已經逝去,還是還沒有出生,或者在一個比江南煙雨更加美妙的地方?都說蘇杭美人冠天下,此話不假。在蘇杭,尤其在煙雨迷蒙的晨昏,在那些古典得如印象派繪畫的小巷裏,隨時可見身著旗袍的年輕婦人,搖曳著走過。她們蓮步盈盈,姿態盈盈,仿佛全是來自煙雨深處的大宅,仿佛全是要去赴約今夜的舞會,或者去做新婚妹妹的伴娘。但是,這些美人不是我的,不是的,她們已名花有主,已為人妻或已為人母。我隻能靜坐在窗前,看她們在煙雨中牽手,看她們在煙雨中與稚兒嬉戲,看她們打著花雨傘夢一樣走過稀疏的綠柳、幽長的小巷,然後夢一樣消失在淡淡的煙雨裏。 此刻的心情,除了惆悵,還是惆悵。我知道,這惆悵來自江南,來自江南的煙雨,來自這片專門滋生柔情與醉意的土地。麵對一湖煙雨,滿山迷蒙,渴念著難以渴念的人兒,此情此景,真是點點滴滴,才下眉頭,又上心頭。 有什麽辦法呢,在江南的煙雨中,再偉岸的男人都會變得幽柔而多情,越王是如此,白居易和蘇東坡是如此,就連左宗棠、曾國藩和胡雪岩他們亦是如此的啊!何況我這樣的庸碌之人。 在整整一個三月中,我被江南的煙雨酥骨得不知所以,又在煙雨的惆悵中渴念得牽腸掛肚。現在想起來,真是值了。能夠在天堂般的蘇杭沐浴三月的煙雨,能夠在煙雨中飽賞那麽多蓮步輕搖的江南女子,就是此刻赴死,我也無憾了。 哦,江南的煙雨,煙雨的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