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江水有千江月

年紀大些了對月亮漸沒興趣，如水也罷、似霜也罷，若銀也罷、象雪也罷，由她去！兒時多喜歡月亮嗬。
    蘭兮兮的月光下，蒙蒙朧朧中。幾個孩子一起躲躲蒙蒙，影影綽綽樹蔭下，半明半暗牆角裏，嫋娜婆娑的竹叢中，高興得難以言說。
    我還喜歡追著月亮走，踏著自己的影子，想追到月亮前麵去。可是月亮總在前麵；我走她也走，我停她也停，我跑她也跑，總是追不上。她不一個勁地跑得遠遠地，偏要留給點兒希望。似乎還在給我打氣：“追上來，別泄氣呀！“月亮真逗。
    有時和鄰居的女孩一起跑。我說月亮聽我的，我走她也走，我停她也停。女孩卻說月亮聽她的，她快步跑月亮也快步跑，她停下休息月亮也停下休息。
    嗬，原來月亮是聽大家的，它和大家都相親相愛，不論是男孩女孩，不分大人小孩。月亮把藍湛湛的光送給每一個人，陪伴每一個人。你急它便快走，你沒事她便陪你慢悠悠的走；你累了她耐心等著你，你歇多久她也歇多久。有時，我喘氣了卻沒聽見她在喘氣。後來我想，她才不累呢，停下來是為了逗人家玩，等著孩子們歇息後再追著她跑。
    有次乘汽車在公路上。啊，汽車也追不上她。她留給人希望卻始終和你保持著矩離。我尋思，汽車再快點不知道是不是追得上月亮。
    月亮最公正，不問人家什麽成分、出身；不問人家有沒有財產、有多少財產；不問人家有沒有學問、是不是教授；不問人家有沒有地位、是不是官員；更不會問人家有沒有曆史問題，參加過什麽組織，練過什麽功沒有。
    月亮不管你是富人、窮人，不管你是官員、百姓，不管你是教授、文盲，不管你是老人、孩子，不管你是男人、女人，不管你是信奉上帝，皈依菩薩，也不管你是什麽主義。“千山同一月，萬木一同春”“。
    月亮真好，她灑給每個人如水、似霜、若銀、象雪的光芒，讓人們在她溫柔的關懷中聊天、玩耍。
    我琢磨，是我們喜歡月亮，還是月亮喜歡我們，是我們奔月亮來的，還是月亮奔我們來的。月亮是和我們一條心，我們愛她她也愛我們。月亮知道我們喜歡她，所以她便格外高興，當我們玩過一陣之後，她便從天邊來到天頂，掛得更高了，更加美麗了，更加明亮了。
    我還喜歡在河邊看月亮。天上有月亮，河裏也有月亮，如詩句“千江有水千江月”。
    水裏的月亮更加美麗。水麵上有粼粼光芒，如亮晶晶的銀絲銀線飄灑在水麵，月亮周圍一片閃爍迷離。
    河彎處則平靜如鏡，映著一個和天上一模一樣的圓月。微鳳吹時，亮晶晶的銀絲也吹到“銀盤”上。於是“銀盤”模糊起來，如長了許多亮晶晶的銀須。
    鄰居女孩拿片小鵝卵石拋在“銀盤”上，嘣的一聲，“銀盤”立即搖幌起來，“銀盤”碎了，還長出了許多銀須。銀須排還成了一個個圓圓的圈，圓圈還會閃動。圓圈慢慢地從小變大，從細變粗，從清楚變模糊。漸漸地少了，不見了，咦，圓圈和銀須沒有了，又和天上的銀盤一模一樣。
    微風吹拂時河麵上還起銀片，有時多、有時少，有時大大的、有時碎碎的。
    我喜歡天上的月亮，更喜歡水裏的月亮，她會做各種各樣的怪臉，光怪陸離、美麗迷人。
    老伴畫了張國畫，筆墨並不出色，但那畫麵我喜歡。山崖上錯落有致的幾間木屋，層層石階環繞，山崖周圍層巒疊嶂、樹林茂密，籠罩在一片蘭盈盈的月色中。小屋後是個大得很誇張的月亮。啊，月亮在山上也好看。
    我配了首兒歌寫在畫麵上：“我家住在月亮邊，月光如水伴我眠；嫦娥聞我夢中語，笑謂乖乖小聲點！”我似乎看見小屋裏有個情竇初開的男孩，他想念嫦娥姐姐，大聲說著夢話。嫦娥姐姐不生氣，用溫柔的月光撫摸小弟弟的臉蛋，笑著說：“小弟弟，小聲點，不要驚醒了爸爸媽媽。”
    那年我們第一個中秋節，月亮躲在烏雲裏，不，不是她躲著，是可惡的烏雲刁難來著。妻子拿張藍色玻璃紙把燈泡罩了起來。啊！月光進來啦，藍盈盈一片！
    白白的牆上，白白的天花板上，白白的紗窗簾上，白白的床上，還有她白白的身上月光盈盈如水。月亮出來了！
    想起李白的詩：“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我沒有想起故鄉，一心欣賞明月。恍惚間傳來了詩句：“一片藍湛湛，疑是月朗朗。舉頭天無月，是她舞霓裳。”
    我的詩境和詩仙相左。本來“隻可自怡悅，不可持贈君”。若傳到李仙人那裏，他發現破壞了他的幽思境界，不知是否會生氣，來我夢中吆喝。或者他一時高興提壺好酒邀我一醉方休以資鼓勵呢。我不會飲酒，怎麽辦？
    還想說，我從小喜歡月亮，她從來不板張閻王臉，不用灼熱的光燙炙人們，弄得人渾身燥熱，處處冒汗，癢兮兮、粘糊糊、濕漉漉。
    月亮總用溫柔撫慰人們，如慈愛的母親，像溫存的姐姐。她對誰都好，還按時來到。她沒來，那是烏雲刁難。她愛所有的人，隻要有海、有江、有河、有溪，都送去美麗的倩影。你端個小小的臉盆在手上，她也會挨在身邊，讓你在她的倩影中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