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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貼* 加了主題曲的《一生一次》

(2008-06-16 05:45:34) 下一個
因為得到了一段好聽的主題曲,把這個舊故事再貼一遍。




那年春節,她在年夜飯開席之前才下火車,來不及打開行李就一路小跑奔赴早已預訂的家宴。吃完飯回到家,洗了澡坐下來打算陪爸爸媽媽一起安安靜靜看個春節聯歡會。

剛看了個小品,笑聲還沒停,有人拍起了小院的鐵門,桄榔桄榔的鐵門聲加上叫著她的名字的聲音—熟悉的聲音。她驚跳起來跑去開門,心裏覺得奇怪,“他怎麽知道我回來了?他怎麽會在這個時候來叫門?”

門外他很自然的站著,好像還是那個夏天他的每日一訪。讓進來,聞到一陣明顯的酒氣,可是在大年三十的夜裏,這個氣味也不是那麽可疑。他很客氣的跟她父母打了個招呼,跟著她進了她房間。她想他一定是有什麽要緊的事要說吧,問他,他卻答非所問地要她陪他出去走走。她很吃驚,這個時刻恐怕人人都窩在家裏看電視,打麻將,或者繼續喝酒吧,等一下零點的時候家家都大放炮竹,在街上行走豈不危險?最為難的是,怎麽跟爸媽解釋,這個時候跟一個滿身酒氣的人出門?即使他是她多年的好朋友?

可是他說:“陪我去走走吧,一生一次。” 她聽到這樣悲壯的字眼更加吃驚,馬上抓起外套跟他走到外麵,隨便編了個莫名其妙的理由就出門了。奇怪的是一向家教嚴格的父母竟然一句反對的話都沒有,隻說了句“早點回來”。

他們來到空無一人的街上,理所當然的向湖邊走去。他又重複了一遍“一生一次”,搞得一向熟撚不拘的兩個人之間氣氛有點詭秘。街道兩邊民宅裏在整齊劃一的播放聯歡晚會,麻將嘩啦啦搓得熱火朝天。兩個人隔著一點距離漫無目的地走著。

他們曾經在炎熱的夏夜裏丟下高考複習的大堆材料,翻牆來到這條街道,滿街都蒸騰著西瓜皮的味道,一直跑到湖中間的大堤上才有輕輕的風吹上麵龐,溫和地吹消暑氣,讓人為之一爽。他們歡快地走著,他扯著嗓子唱一首很應景的歌:“今夜微風輕送,把我的心吹動……”唱到一半他們總是爭論歌詞對不對,所以這首歌總沒唱完過,她也一直不清楚到底歌名是什麽。

冬天的湖邊仍然流動著濕潤溫和的空氣。也許是因為剛剛從北方回來,她一到湖邊立刻感覺到了空氣味道的不同。熟悉的氣息從黑漆漆的湖麵暗暗地吹過來,她覺得能出來走走真是不錯。

東扯西拉了幾句後,他突然告訴她,半年前他因公傷了手,到上海治療很久,回來也一直在家休養。她嚇一跳,在一處路燈下站定看他的手。傷得很重,到現在也沒有恢複。他說他不能彈吉他了。

他們曾經一起玩一把吉他。本來是她的,她帶到他蝸居的樓梯間。他們常常在那裏一起複習功課,討論各自喜歡的小說,分享記憶中在鄉下渡過的童年,大部分時間在拌嘴。也常常有其他麵臨高考的難兄難弟光臨,大家在這裏僅有的兩件玩具,一個是破爛得沒有了外蓋的錄音機,再就是那把吉他。大家借複習之名,在這裏常常玩到深夜。有幾次她半夜抱著書離開,他們在後麵彈著吉他嘶吼著“啊朋友再見吧再見吧再見吧,如果你在,戰場上犧牲,我將會把你來埋葬”為她送行。

談話變得很傷感,他描述著受傷的經過,治療的情況。他們很久不通音訊,這些事她竟然一無所知,突然聽到腦子裏亂亂的還無法相信。她很會禮貌而周到的安慰別人,可是對於這麽熟悉的,經常互相冷嘲熱諷的朋友,她不知道應該怎樣去安慰他。

記得有一天傍晚,她又打算去他的樓梯間看書,還從家裏拎了一壺剛燒開的開水給他。天剛黑,熱得要命,一絲風都沒有,無端地覺得氣悶火大。剛走到那裏就停電了,他說他要到朋友家去,問她是不是一起去。她那天很心煩,不想理他,把水壺遞給他就要走。黑暗中他接過去,可是拿的方向錯了,熱水全被倒了出來,正好澆在她腳上。她沒有吭聲,他也不知道,所以兩個人還是道了個別,各走各的。她走出很遠才慌慌張張地跑回家,家裏人立刻帶她去醫院包紮。第二天瘸著去上學,跟班上同學還大開玩笑,可是就是不想跟他說,也不想看見他。下午一放學就瘸著去了樓梯間,趁他不在,給他留了個條,告訴他她不再來了,並把那裏的鑰匙壓在上麵。

可是吃晚飯的時候他卻找到她家裏來,他大概覺得她很莫名其妙,可是看她傷得不輕,也不好說什麽,隻是把鑰匙又交給她。她為自己的神經質感到很難為情,又為鑰匙的回歸感到高興。那把鑰匙她保留了很久很久,雖然那個樓梯間自從他們離家念大學以後就不複存在了。

他突然停住腳步,指著黑漆漆的湖對麵說他把老婆丟在家裏自己過年三十,也沒有理會兄弟們繼續喝酒的邀約,就是想來找她。他說這半年來自己很消沉,老婆和朋友們也都勸他安慰他,可是他覺得他們都不懂他,所以他分外的想念她,覺得隻有她能夠明白他。他說:我從來沒想到我會這樣想你。

她很意外。她曾經堅定地相信男孩和女孩之間當然有純潔而深厚的友誼,例子就是自己和他。高考結束的那個夏天,他每天都去看她,她父母上班去了,兩個人每天都聊幾個鍾頭,有時候一起吃一大堆桔子。有時候上午聊過了,下午他又逛到她家門口,於是又進去聊。去不同城市念大學以後,書信來往從不間斷。在她對陌生環境艱難的適應過程中,他的信一度成了她的精神支柱。放假回家,第一個要聯絡的總是他。

高中時期學校裏有一陣子風傳他和一個女孩子早戀,受到老師和家長的堅決打壓。那時候她跟他不熟,並不熱心打聽。後來他們成了好朋友以後她有時候拿這個來開玩笑,他總是笑而不語,偶爾她打聽起前因後果來,他就含糊其辭地說都過去了。有一個晚上她去找他一起看書,走到門前突然想嚇唬嚇唬他,就悄悄繞到窗子外麵,窗子裏的一幕卻嚇著了她自己。那個女孩子正趴在桌子上哭,他站在一邊,俯身攬著她的肩,低聲說著什麽。這個畫麵其實也沒什麽驚人的地方,她卻看得手腳冰涼,呆若木雞,好不容易才拔腿逃走。過了幾天就發生了開水燙腳的事故,她後來也歸結於是受了那晚的驚嚇。

讀大一的時候有一天他突然跑到她學校看她,帶著那個女孩子。他們那時候算是正式舊情複燃了吧。隻是不知道為什麽會一起去看她,也許隻是想去她在的那個城市玩玩。她覺得非常開心,陪著他們玩了幾天。直到送他們走的時候,在火車站候車室裏,他和女朋友交頭接耳,卿卿我我,完全無視她的存在。電燈泡忍到胃病突發,疼痛難忍,急急忙忙跟他們告辭跑了出去。

從那之後她就自己對這份友誼畫了個問號,她覺得自己對人家談戀愛的反應不太對頭,失去了麵對一個好朋友時應有的自然和豁達。當宿舍裏的人再次爭論男女之間的友誼時,她能做的就是趕快躲出去。後來再次回家鄉,聽到別人調侃他和那個女孩子的事,她再也無法發言了。

後來他就一直和那個女孩子在一起,順理成章地在一起。現在已經以“老婆”相稱,想必結婚也是指日可待了。這個時候他卻說什麽想她,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所以不接話,兩個人繼續沿著湖走。

他提議說去劃船,她說好。來到租船的地方才意識到管船的人也回家過年了。於是他們往回走。她走了幾步發現他沒跟上來,轉過去看到他站在一米外張開雙臂說:讓我抱抱你好嗎?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臉,她想他一定是喝太多了,可是那個醉了的懷抱還是很有一點誘惑力的。她思想鬥爭了兩分鍾,決定還是不要去占一個酒鬼的便宜,於是轉過身接著走。他慢慢地跟上來。

她告訴他自己正在辦移民,就要去加拿大了。他喟歎一聲說,好象全中國的人民都在申請移民加拿大似的。後來他又加了一句:不管走到哪裏,都要讓我知道你的消息。她答應了。

後來兩個人轉無可轉,又不想太早結束這個“一生一次”的散步,就進了一間堅持營業的卡拉OK。裏麵有幾個值班的年輕人在打牌,看見這時候竟然還有客人,還是一男一女,都用古怪的眼神看著他們,領著他們去了一間特別大的包間,大概坐30個人都綽綽有餘了。一進屋他就躺倒在一張沙發上,她跑到屋子的另一個角落坐著,誰都沒唱歌,也不再說話,就隻是聽著劣質的音響裏惡俗的歌曲來回播放。

他把她送回去時正趕上人們從家裏跑出來打算放鞭炮慶祝零點。她覺得這一刻很有意義,卻又說不上意義究竟在哪裏。

她遵守承諾,出國前給他打電話告知行程。已經日上三竿了,他那邊好象還沒起床。跟他還沒有說兩句,他的老婆在旁邊嬌聲輕笑,她就匆匆把電話掛了。接著收拾行裝,她告訴自己,既然一生一次,就不能指望有另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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