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鐵來提.易卜拉欣 來源:鐵來提.易卜拉欣
按照探險家斯坦因的話來說,世界上最可怕的大沙漠就是塔克拉瑪幹沙漠。這個位於世界上最低的盆地裏的沙漠在曆史上曾無情地吞沒了曾經繁榮的維吾爾人居住的城市、村莊和綠洲,吞沒了曾經孕育了燦爛的維吾爾文化的“子宮”。這裏陽光直射,照明時間長,風沙肆虐,從雪山上融化的雪水流入塔裏木河畔,再慢慢滲透到塔克拉瑪幹沙漠的邊沿。由淤泥沉積而成的河道邊岸和水灘邊上稍有水份的地方都會生長著頑強的胡楊、紅柳、各種甘草、駱駝刺等野生植物。盡管現在這裏的生態已經被嚴重破壞,我國最長的內陸河——塔裏木河也麵臨嚴重的生態危機,而且塔克拉瑪沙漠還在不斷地給維吾爾人帶來災害,但是,維吾爾人卻十分珍愛塔克拉瑪幹,因為他們的整個生存意識是和這片大沙漠神秘、可怕、粗獷而又可愛親切的性格融為一體的。他們的整個生活和存在與這個茫茫的沙漠、與那些頑強生長的胡楊紅柳、以及那些一出屋就能看見的不斷被沙漠淹埋的房屋大樹是聯係在一起的。在維吾爾人看來,這無情而可怕的沙漠埋沒了他們遙遠的過去、輝煌的曆史、文化及他們有過的美麗夢想、歡笑、悲傷和痛苦……但是,卻也將塔克拉瑪幹的純樸熱情和堅韌融入了維吾爾人的日常生活中。
以樹木和夢想守護塔克拉瑪幹
維吾爾人自古以來就珍惜和愛護樹木。關於維吾爾民族的起源,在古神話傳說中,與蒼狼有關。同時,維吾爾人一向是把蒼狼和樹木放在同等的位置上來看的。在維吾爾人的史詩《烏古斯汗的傳說》描寫了烏古斯汗和坐在樹穴中“眼睛像藍天一樣藍,頭發像流水一樣,牙齒像珍珠一樣”的美女結婚。這個美女為他生了三個兒子,給第一個兒子取名為天,第二個兒子取名為山,第三個兒子取名為海。在維吾爾人的另一個古老的神話《布克汗史》中,描寫了五棵樹生出五個兒子的故事。就像他們崇拜蒼狼、鷹隼、駿馬和白鹿一樣,維吾爾人也崇拜樹木。這種意識到現在仍沒有消失,並將這種古老的意識帶到了現在。至今維吾爾人還崇拜胡楊和老樹,有著“胡楊活著一千年不老,死了一千年不倒,倒了一千年不爛”的說法。胡楊在維吾爾人眼裏是跨越時空的、如同英雄一樣永恒的象征。他們至今也還保持著這樣一個習慣:如果一個人騎馬來到一顆古樹或胡楊邊時,要從馬上下來麵對古樹或胡楊進行祈禱。
維吾爾人自古還有從來不在流水旁洗衣服的習慣,也不在樹枝、草灘上曬衣服,在樹叢和草叢下以及人行道上倒汙水和垃圾。無論在什麽地方安家居住,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栽樹、造果園,在庭院裏種植各種花草。那些不種樹或破壞樹木的人會被視為“禍星”。認為凡是這種人落腳的地方會“幹枯遭殃”。所以到維吾爾人家去作客,都會看到他們的庭院前有葡萄架和花池,周圍有樹木,庭院後是果園。有親人去世,親屬們也會去他的墳前栽樹種花。維吾爾人在其女兒名後一般都會加上“古麗”(花兒)一詞來稱呼。他們將女兒比成花兒既是對女兒的珍視也是對女兒的愛。每當春天來臨,維吾爾少女便用花束編成花圈戴在頭上,用樹木嫩枝編織長辮裝飾自己。不論是少女還是少婦還是老太太,她們都會將一朵豔麗的花插在耳朵上方。人們都以自己有果園和花園而感到榮耀和自豪。盡管在其他地方幹死一顆樹不算什麽大事,但是維吾爾人對一顆樹突然死亡會另有別論。他們認為這是某種災禍將至的征兆。他們對一個人的人品進行評論時,是將這個人對樹木果林、花草、流水以及對牲畜所持的態度和行為進行評價,因為他們對在流水或湖泊、澇壩撒尿、在水源旁邊大小便的人就像憤恨凶殘的野獸一樣,是非常厭惡的。孩子們從小就在“往水裏撒尿,嘴臉便會長滿濃瘡”的說教中成長。他們對那些猛打牲畜、在有條件的情況下不讓牲畜飲水、吃草、或將活的牲畜的某一器官割除或致傷是一種罪過;一般的維吾爾人教育孩子時會說:“誰抓了尚未長滿羽毛的小鳥,誰的手就會顫抖不止;誰打死了貓,將貓扔進水裏,誰就會死在獄火之中;善待羊群,在來世時,羊會領著主人平安跨越天險”等等。維吾爾人從來不吃尚未成熟的小��,即使捕撈到了也會放回水裏。維吾爾人的生態保護意識的根源在於,他們在新疆這樣自然條件惡劣的環境中,認識到了要保護自己,首先就要先保護自然環境,愛護生態環境。這種認識並不是在當今大張旗鼓地宣傳保護自然環境、愛護生態環境以後才形成的,而是在遙遠的過去,維吾爾人就形成了這種生態意識,將其轉化為了一個信念、世界觀和生活習慣的組成部分。最近考古挖掘的屬於9世紀吐魯番的古代文獻中所記載的事實說明,當時就有了“誰若非法砍伐一顆樹,就罰除種植10顆以上的處罰。此外,還要罰交一頭牛”的法律規定,也許這是全世界最早製定的“森林法”。也就是說,維吾爾人自古以來就是以法律的手段保護自然和生態環境的民族。
維吾爾人的整個生命觀、文化、性格、習俗的形成,是與自己生長的和具有幾千年曆史的塔克拉瑪幹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的。作為維吾爾人的特殊生活環境、生存空間的塔裏木河流域、吐魯番、哈密盆地、準葛爾盆地、七河地區的地理特點,即荒漠、戈壁、幹旱的氣候環境是形成這個民族心理特征和性格積累的重要因素。因為,自古以來,維吾爾人的祖宗就是在塔克拉瑪這個神秘的“子宮”生養繁衍的,在這個神秘的“子宮”中隱藏著我們民族訴不盡的經曆、喜悅與歡笑、悲傷與痛苦、美好憧憬和理想的追求,塔克拉瑪幹就是他們的“慈祥的母親”,他們弘揚和歌頌塔克拉瑪幹,編織有關它的神話和傳說。而同時,塔克拉瑪幹對於維吾爾人來說,也是一個可怕的所在。在它那猶如睡獅一樣的身軀裏好像永遠隱藏著所有的無情、殘忍和永不知足的貪婪。在它發出可怕的吼叫聲的同時,那繁華的城市、美麗的綠洲頃刻間就會被它吞噬。而維吾爾族的綠洲文化,實際上就是��塔裏木河流域、吐魯番、哈密盆地、準葛爾盆地、七河、塔克拉瑪幹這一惡劣的自然環境和幾千年的艱難歲月裏形成的。這裏離天空、太陽、星星最近,飽嚐強烈陽光的塔克拉瑪幹始終緊緊擁抱著維吾爾人、養育著維吾爾人。塔克拉瑪幹還鍛造了維吾爾人開朗、樸實、坦蕩的性格,即使是在最困難的時候,維吾爾人也不會忘記用歌聲、希望來度過難關,他們的性格就像紅柳、胡楊一樣堅定,也像天山、喀拉昆侖山、帕米爾雪山那流入塔裏木河的雪水一樣純潔,他們的文化正如塔克拉瑪幹腹地一樣,是飽吮了雪水而成就的文化—— 一如塔克拉瑪幹沙漠…
今天看來,維吾爾人的自然觀,實質上仍然是最原始的但又是最先進的一種自然觀。這種原始的自然觀是以弘揚自然、千方百計地保護生態環境為目的的,這是自古以來形成的一種自然的集體主義意識,它至今還完美無缺地保存在維吾爾人民的生活中,並在每一位維吾爾人的生存意識中深深紮根。也可以說,維吾爾人的這種熱愛自然、弘揚自然、保護自然的意識,即“塔克拉瑪幹精神”是代表人類最現實、最根本、最重要的利益。
以文學藝術謳歌“塔克拉瑪幹精神”
在今天的中國維吾爾族小說作家中,已經湧現出了一批優秀的作家,他們將“塔克拉瑪幹精神”這一題材變成了自己的創作的內容。在他們的作品中,充滿著如同塔克拉瑪幹大沙漠一樣的火熱、滾燙的生命力,也像塔克拉瑪幹的紅柳一樣粗野而富有生命力。
著名作家祖爾東.沙比爾的《刀郎青年》、買買提明.烏守的《被沙漠掩埋的古城 》、穆罕穆德 巴格拉希的《瘸鹿》、《荒野》、《玉熱克格格》、《洪流》、艾合坦木 烏買爾的《濁澇》、《啊,無情的河》、《荒漠之謎》、托合提 阿尤浦的 《被沙漠淹沒的大海》 、《狼母》 哈麗黛 伊斯拉依勒的《沙漠之夢》等優秀的中短篇小說和長篇小說。他們的作品揭示了當今維吾爾人與“塔克拉瑪幹精神”密不可分的內在聯係,描寫了當今維吾爾人內心世界、心理結構以及文化積澱。這些作品讓人想起燃燒著篝火的荒野戈壁、沙漠上的紅柳花絮、駝鈴叮當。從這些作品裏還可以感覺到維吾爾人那宛如塔克拉瑪幹沙漠一樣熾熱的情感世界。遺憾的是,在近20多年的時間裏,出版了維吾爾族作家的100多部長篇小說,由於這些作品沒有譯成漢文,使內地大量讀者無法了解到維吾爾族人的精神世界與他們的思想觀念,更不知道他們的生態保護意識。在西部大開發的今天,我們重新來認識維吾爾人的精神世界,其意義是不言而喻的。願“塔克拉瑪幹精神”永遠是我們在西部開發中所弘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