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大家都是過客《四十九》至極的修煉
來美國的前兩年是我人生最危急的時刻,父親開始生病,兒子還年幼,最要命的是我看不清前進的方向。也就在那個時候,我暗暗地進行著一筆千載難逢的房產買賣,而做成這筆交易的唯一可能性是用父親居住的兩居室調換,那是我名下的私人產權,父母搬到我空一所的兩居室住。誰知剛一提出設想就遭到父親的強烈反對,接著是父子間激烈的爭吵。
生病使父親離開了正常的思維軌道,到了晚年他不願意再見到穿空軍軍衣的人,這種心態隻有母親明白。那天我同父親距離很遠,與母親靠得很近,父親每反駁一句,母親就笑一下,那事也讓母親為難,父子之間不知該幫誰。我說,老爸,你不能像人家在職幹部一樣一撥幾十萬讓兒女到深圳開公司,這事一定要成全我,讓我自己發展起來,我不能再為別人做嫁衣裳了。老父親開始反駁挺快,說哪件事沒有幫我啊,當年提幹是他找的王海,但說著說著就不說了。老父親想明白了,連隊爭取入黨是我自己幹的,後來七八年那屆高考考出高分是我自己幹的。老父親可以看清我的過去,但不知道他有沒有能力預測我的將來,我的未來他要是不能預測世界上是不會有第二個人能夠了。我現在才搞明白網絡時髦語“潛水”的意思,遇到潛水的熟人讓我挺為難的,實在把握不好談話的尺度,談聽點感想吧人家在潛水,扯老黃曆吧又覺得不投機。
一個男人在他努力工作付出以後如果得不到正常回報極容易走極端。大家都知道,一九七四年是母親的一封來信穩住了我的情緒,讓我一切按兵不動,剩下的家裏給我想辦法。真不好意思,二十年後我再次旋入焦慮狀態,母親再次放出大話,說我當時的成就早已超過當部長的父親,父親就是個地道的老農民,我聽到這話第一次感覺不好意思。我當時的境況怎樣,這時隻能輕描淡寫。我在南苑一個賓館前巧遇一位原來對我極為客氣的總裝部參謀,寒暄之後他邀請我到他的客房坐坐,可能為了示意他正在為部長寫講話稿,那時參謀用計算機大屏幕大鍵盤,我一直記得屏幕上的一行字,各部門之間要不推諉不扯皮。他讓煙我剛要點煙閑聊以為還要招待吃晚飯,他說部長可能一會就來,今晚要邀請空一所幾位女幹部跳舞,包括我的夫人,老潘,沒事兒請回吧。
如果不算自吹,老母親把我培養得很成功,與別的家長不同的是我從小到大母親沒有說過一個“不”字。我又如法炮製用這種方法對待兒子,有時候兒子急了說,爸,怎麽不能像別人的爸爸一樣打他幾下罵幾下,我總是說,兒子太優秀,爸爸當年比不上。這種讓社會批評,父母有意無意把孩子往高處捧的教育方法是不是值得思考,當然主要是指對極聰明子女的教育,防止他們遇到問題想不開走極端。我的這篇文章表麵上是在談通過修煉避免走極端,實際上隱含著父母的教育方法,這裏不是袒護子女的缺點,而是極力讚揚子女有度過難關的水平和能力。到美國來讀博士的中國人都是最優秀的,可是最多的極端事件都發生在他們身上。遠的不說,前幾個月剛剛發生了黃醫生千裏追殺到紐黑文對仇恨的印度醫生連開五槍,國內又傳來歸國肖博士雇凶報複仇恨的另一位歸國方博士,產生這些舉動都是思維激動到極點。數學有種思維方法是將複雜問題簡單化,黃博士肖博士這時隻需簡單地問自己一句,為了他(她)自己蹲監獄或丟命值不值,不值就繞開走吧。
我記憶的漢語詞匯中原來沒有“修煉”一詞,“修養”早就知道,但一直沒有用過它造過句寫過文章,表示同等意思的時候我喜歡用“考驗”一詞,比如黨的長期考驗,經受戰火的考驗,很明顯我身上打著時代的烙印。我個人的體會在美國生活最好,她不僅僅是因為生活富裕安定,更重要的是文化富裕文化安定,各種色彩的文化都可以在這裏找到潤土自生自滅自強自息。“修煉”一詞我在國內那麽長時間沒有接觸過,在美國碰到了,讓我又坐在小酒莊裏想了好幾天。剛發現,這個詞非常好,那個“修”字我理解為不斷地更改自己,有誰能做到全對呢,那個“煉”我理解為長期忍耐經受,不要動不動就發火,至少要做到目的達到後再發火,因為修煉還有一種為達到一個目標苦苦等待的意思。
一個高高在上一時成功的人如果不懂修煉可能經不起折騰,一個長期在低穀徘徊的人更要學會修煉,那裏可是神經病的家鄉。我這個人在上的時候有幾次有幾年,慶幸的是在最佳年齡段完成了結婚生子,現在想來還是很可怕,如果沒那幾年也許就是一輩子光棍了,在美國我見過好幾個五十歲的光棍博士,足以說明這一點。我在下的時間長些,特別是美國這一段,長達十四年時間。一方麵我要同這裏最優秀最聰明的中國人打交道,多年來我一直想說明我也是最聰明的中國人,可能在某些方麵還要更優秀些,至少記憶力目前沒有人能比得過我;另一方麵我要同周邊的美國人打交道,我是第一個來紐黑文開酒莊的中國人,不太懂美國法律,又沒有正式移民身份,我一再想說明我是誠實優秀的中國人,靠智慧在這裏生存,將來會融入這片國土的。我花了很多時間努力,這兩方麵的進展都很緩慢,關於中國人我寫過很多,美國人寫的最多的是寬容,實際上我周邊的幾個老住戶不僅多年不到我的小酒莊買酒,就是見麵連個招呼也不打。遇到這些情況怎麽辦,隻有修煉了。
很多東西顯得珍貴,因為它少難得。中國的錢原來少難得,現在多了人們可能早已忘卻它難得。而留在我記憶中最深刻難得的不是九十年代那座房子而是上世紀七十年代的那張黨票和這張進入新世紀後的美國綠卡。當年通過四年半的修煉我得到了那張黨票,人家王海第一句話就問,孩子在連隊入黨沒有,當王海聽說入黨了隻是眼睛不好未能提幹,隨口說了一句,那有什麽難的,下星期就去杭州專門辦這事。我到空一所後第一次談戀愛,對象也是後來的妻子第一句話也是一樣問,是不是黨員,我說是啊,不僅是而且還是老黨員了。
一寫起美國我就兩眼充滿淚水,畢竟我在這裏已經生活十四年了。一個外國人為了生存來到美國,第一年打工,第二年開起了小酒莊,一開就是十三年,移民文學反映最多是融入,實際上如果沒有美國人的包容,那個融入何從談起。每一個外國人特別是中國人都特別理解那張綠卡的價值,是不是都有淘淨黃沙始到金的感覺。當然也有極特殊的情況,那場學生運動招致布什政府突然發放幾十萬張綠卡,當時雖是緊急措施,帶來的負麵影響是人們看輕了那張綠卡的價值,把美國人民享有的民主人權看成了與中國政府叫板的砝碼。二十年後,人們把那個時期發放的綠卡稱為“血卡”是不是也有曆史的深層含義。
太多了失去價值,太少了才覺得珍貴,刨去“血卡”那部分,每一個中國人每一個中國家庭都知道綠卡不易在美國發展不易,幾乎都是長期修煉,而這種修煉的過程就是體驗融入美國寬容民主的過程。幾百年來美國政府移民的主渠道是親屬移民和婚姻移民,那麽,新移民在法律文件上是“受益者”的意思,長時間等待最後的結果就是讓每個“受益人”不要忘了是誰在讓你得益。我在紐黑文開小酒莊,經常有美國人來問,是怎麽想到來紐黑文的,家裏有什麽親戚在這裏嗎。還要明白,美國移民法律文件寫的明明白白,親屬在辦理移民的同時要對“受益者”長期經濟保證,直到“受益者”成為美國公民為止。我親眼看到的是,每個美國老移民都是在熱情幫助新移民,安排住房,教開車,找工作掙錢立足,任何新移民的經濟過失老移民申請者要承擔法律責任。不僅如此,每個老移民申請者還要提供三年的合法收入證明,證明有能力承擔法律責任,換句話說,在美國混得不好還無法申請親屬移民,是不是美國富裕的根基在此。
我是245i法案的受益者,245i法案是克林頓政府時期頒布的法案,目的讓2001年四月前入境的外國人有機會在美國本土申請綠卡長期合法居留,可以通過雇主申請移民也可通過親屬申請,我選擇了親屬移民。從2009年開始就不斷收到移民局信件,一會說,親屬移民申請已得到批準,一會又說現在積案太多,何時重新開始辦理請耐心等待通知。我這人做項目極為認真,可能習慣了為高層領導做事,早已迫不及待多次驅車百裏到康州移民局查看地形,隻是在外圍觀察。今年八月正式得到通知開始填寫申請表格,我又反複到移民局多次,一份表格一份表格地谘詢,每次去都能消滅一些錯誤。移民表格填寫十分複雜,我這個水平的人整整花了三個星期,最後臨封口的時候還發現有錯誤。有時候不光是填表而且還要動腦筋找出證據說服移民局,有一條問,必須出示足夠證據,證明我2000年十二月二十日那天在美國,我先找出一張1999年八月紐黑文的報紙,那天我上了第二版,又覺得時間太早,接著想到那天是聖誕節前夕應該有人給我寄賀卡,正好找到楊亞華從上海寄來的,我在郵戳上加了加重號。
全部申請文件寄出九天後就得到移民局的正式回函,下一步驟去指定地點打指紋。這時的我早已按奈不住心中的喜悅,顯得特別激動,比七十年代的那次入黨還激動,那次入黨後我喜歡在眾人麵前大聲嚷嚷,嚇得一個湖南籍的分隊長從此見了我就躲著走,後來我才知道他投了反對票。這次,我站在小酒莊門口向路過的美國人一個個揮手示意,見到過去惹過麻煩的,不買酒愛說話的,雙拳不由得握緊,再惹事就是同美國人叫板了。我同房東說話特別有意思,我非常榮幸地通知他們,從說話之日已經是同美國人在說話了,如果出現任何法律糾紛我會以合法身份出現在紐黑文法庭上,房東挺客氣,說房租一直付得很好唯一抱怨就是蒜味大些,我說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我在治胃病呢,實在不行把紐黑文市長叫來看看。絕大多數美國人聽說以後同樣興奮,一個個握手祝賀,看來愛這個國家不是幾個人的事。我說不僅如此,我從現在起要保養身體,建立公眾形象,苦學英語,苦練美式講演,關心各種社會問題,五年後獲投票權,隨即投身紐黑文市長競選。
仰望星空,腳踏實地,我遙遠的星空是多年修煉以後在紐黑文結出正果,星和果實際上是一回事,遠看是星,近摸是果。我要在我可愛的安大同學幫助下,在紐黑文市長競選的自由論壇上,從我的嘴裏說出美國最優美最震撼的競選演講,模仿美國政治家的手勢語氣回答選民何種提問,醫療保健的,教育的,非法移民的,減稅的,犯罪率的,問什麽回答什麽。很多事結果不是最美的,最美的是它長長的修煉發展過程。
很多事是有備而來。我關注美國競選還真無意闖進了康州民主黨今年議員提名會場,見到了另一類美國人,參加競選的人好健康啊,美國前總統克林頓也來了,選民可以上去同各界政要包括克林頓自由照相簽字,我也想衝上去,一看前麵都是十八九歲的孩子,變得不好意思了。
參加競選挺好的,你會對每個人非常客氣非常尊敬,因為是一張選票,是不是生命又改變了。
10/07/2010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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