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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大家都是過客《二十二》死前汙

(2009-11-09 08:57:37) 下一個

我們大家都是過客《二十二》死前汙

 

   我小時候的北京沒有太多樓房,那時候的名人想自殺一般選擇跳河,王國維跳了昆明湖,還是買門票進去的,老舍跳了太平湖。估計這倆人都不會遊泳,旱鴨子進到水裏什麽事都一了百了。現代名人想自殺多選擇跳樓,極有可能這些名人會遊泳也去過海邊衝過浪花,跳河不太管事。可惜啊,一提名又是一串,讓人觸目驚心。

 

我小時候的北京有樓房但沒有高層的。如果數樓層地處西郊的大院群應該算全北京最多的,辦公樓高達六層,還有電梯,那時規定有首長在的時候首長乘坐,一般幹部爬樓。幹部家屬樓空軍大院四層,海軍大院三層。在當時的環境下,如果選擇跳樓自殺,造成肢體傷殘的概率要大大高於死亡率。最著名的案例有兩件,一件是總參謀長羅瑞卿跳樓,一條腿摔殘,可能當時醫療方案是高位截肢,另一件是大家熟知的鄧樸方,中樞神經嚴重損傷,高位截癱,至今以輪椅代步。可見,絕望中選擇跳樓,一旦致殘,最大的經濟負擔是家庭和社會。

 

還有爬得更高的,這樣的事我親眼見過一例,不過那人不是爬到樓頂而是爬到單位鍋爐房的大煙囪上以死抗爭,應該在曆史上給他記錄一筆。空軍大院的西門隔一條馬路就是鐵路總醫院,大院的孩子要到五十七中上學必經鐵路總醫院的正門。記得是文革初的一個夏天,傳來鐵路總醫院的鍋爐房大煙囪上有一個人,我不顧一切地跑去看熱鬧。我到的時候,煙囪附近圍滿了旁觀的人,很多都是醫院的醫護人員,穿著白大褂。我在地上眺望那個人,已脫下白襯衣掛在鐵爬梯上,好像是白旗的意思,那時的北京天空很藍,還可以看清楚那人平躺在煙囪壁上嘴裏還冒著煙圈。

 

小學課文裏學到的“仰望”這個詞在現實中見到了,不用老師再解釋我也知道仰望的意思了,就是伸長脖子往上看。我到的時候是最驚心動魄的時候,圍觀的人沒有太多的話語,隻聽到女醫生女護士嘴裏不斷發出“呀,啊,···”的聲音。我問一個一直張著嘴的白衣女士,上麵的那個人是誰,白衣女士沒有側頭看我,但回了我的問話。她說上麵那個人是院黨委書記,這天準備開他的批判大會,群眾到齊了,就是他本人院裏院外死活找不到,後來有人發現大煙囪上有人,一看就是他。這時我看見上麵那個人站了起來,底下圍觀的群眾又是“啊”的一聲,那人沒有麵對下麵的觀眾,走了幾步又坐下了。這時聽到有人說,書記早上五點鍾離家,到羊坊店小吃店買過燒餅和豬頭肉,大家分析在上麵吃起來了。我在那裏呆了幾十分鍾就離開了,後來也沒有傳出太壞的消息,估計是以喜劇結束。

 

敘述自殺不論是在室外選擇跳河跳樓還是在室內選擇上吊,對我來說都是揪心的話題。中國寫上吊最敢寫寫得也最好的是章詒和了,她寫言慧珠活著美麗,生像一片葉,像一根草,死的時候,一雙眼睛,似張似合。有好幾年時間,我記成了,一雙眼睛,半張半合,覺得用詞還是似張似合揪心,合是瞑目的意思。這樣傷感的話題一筆帶過算了。

 

前幾天,小酒莊來了一位正式亮出身份的貴客,早先小酒莊也來一些大牌人物,包括德國著名漢學家,不過隻是買瓶酒,然後四周看看,笑一笑,不說話,我也看之認之了。熊教授在航天部永定路二院工作,是享受國務院政府津貼的優秀工程專家,來耶魯看兒子。就在熊教授推門進來的時候,裏麵一位黑人女顧客可能想偷酒,聽到開門聲,還沒來得及裝包,把一瓶美國果味啤酒掉在木板地上跑了氣。我轟走了女顧客,來了個借花獻佛,請熊教授嚐嚐剛撒的美國鮮啤酒。我對航空航天係統紋理十分清楚,一般不需太多介紹,我問熊教授是哪年畢業的,畢業後是不是先到農場勞動一年,熊教授的到來讓我有機會把一個心中多年的故事揉進文章。

 

熊教授一九六六年大學畢業,按此推算,年齡正好大我一輪,現在已經退休了。我說,歲月真是似風霜嚴相逼,現在要奪去工作,將來要奪去健康,最後要奪去生命。我問熊教授,大學畢業後去了哪個農場,是不是去了陝西大荔縣那個黃河灘農場,因為我在黃河灘的時候,有一批剛剛畢業分到航空航天係統的大學生,正在那裏勞動鍛煉改造思想呢,不過一個個朝氣蓬勃風華正茂。熊教授說去的農場不是黃河灘。

 

我在黃河灘的位置,朝一個方向看,能看到十裏遠朝邑縣皇家糧倉高高的土圍牆,建於哪個朝代沒有記憶,百姓進貢的皇糧都存放在那裏,那個糧倉應該是永久地理標誌。朝相反的方向看,能看到地處山西的中條山,據說黃河從山下經過,晚上還能聽到火車叫。那些下放的大學生編製成一個大學生連處於黃河灘的中部。時間應該是春末夏初的一個星期天,我提出到黃河邊看看,清早叫上李強就出發了。

 

我們先遇到一條小河,中國有句老話叫涇渭分明,估計那條河是涇河的發源地,水很清,沒見到有橋,隻見到兩條小船中間搭著一塊木板就算橋了。過了“橋”,我們仍舊朝黃河方向走,不久就看到了一排排整齊的灰瓦房,瓦房前有男有女,有的洗衣服,有的抽煙聊天。當時還不知道是一個大學生連。

 

在黃河灘一直很寂寞,想見到一個人不容易,我們決定不走了,先過去看看那些人是幹什麽的。打招呼的方式可能現在的年輕人做夢也想不到,我見到一個小夥子,看起來很樸實,上去就說,我們是北京空軍司令部的,你們中間有沒有北京軍隊來的。小夥子說,有啊,這就帶你們去,他爸是副總參謀長,叫陳繼德。我們隨後進了一個筒倉式大房間,見到一個大個子,一副派像,先請坐,接著遞煙,是牡丹煙,還是紅牡丹,李強歲數比我大點,大個子講一些形勢問題他能聽懂。後來陳大個問,你們這是去哪?我說去看黃河。陳大個說別去了,遠著呢,你們要是走到那天黑都回不來。這麽一說我害怕起來,決定不去了。陳大個說別急,接著看著他打開皮箱,拿出一整條牡丹煙,抽出兩包,說一人一包,帶回去抽。

 

我接過煙,放進襯衣口袋,也沒客氣幾句,就算地方官給中央大員進貢了,高高興興打道回府。又經過那個“橋”,我在前,李強在後,前麵還有一個農民式樣的人,邊走邊回頭看我們,他先過了木板橋,我們相差大約五十米遠。我心想著牡丹煙,腳踩木板,隻聽到“撲通”一聲,等我反應過來已經是兩眼碧綠,全身都在水裏了。我蹬了一下腳,沒有觸到底,開始本能地雙手拚命往上劃,折騰了幾下才露出水麵。我會遊泳,七八歲就開始學,遊得不快,但可以遊很長時間。那條河很小,水流也不急,劃幾下就到岸邊了,不過還是衝了十幾米遠。我爬上岸,最心疼的是那包牡丹煙,全泡爛了。兒子到了五六歲,第一件事到深水區學遊泳,教練用一根竹竿挑著,怕也得學,關鍵時刻能救一命。

 

小酒莊是個小社會,每天有高興的事也有不高興的事,總不能掙錢高興,賠錢就不高興。遇到高興的事好辦,誰都有高興的體會,那麽遇到不高興的事怎麽辦。《聖經》也說,不可憂慮到天明,明天自有明天的憂慮。熊教授推門進小酒莊,正好碰上黑人女顧客偷酒,那天我無意來了一次憂慮轉化,請熊教授喝了酒,熊教授說很好喝,又從熊教授身上引出了故事。後來的幾天我最回味的也是這件事,但我至今還不能斷定請熊教授喝剛撒的酒是否符合中國禮儀。

 

有此可見,憂慮是可以轉化的,仇恨也可以轉化,仇恨有教會也有政府職業人員幫助轉化,小酒莊裏見不到,我經常能見到的是男女之間感情轉化。在小酒莊裏我常思索,如果你愛一個人愛到至極,這時候感情還能不能轉化,愛到至極東方說愛到天涯愛到海角,西方說從今時到永遠;問題是你一旦發現你愛的這個人不再愛你的時候,或對方提出分手時候,你應不應該做出相應的感情轉化,放棄始終不渝。

 

在我敬佩科學巨匠錢學森長壽壽終正寢的時候,又傳來年輕歌手陳琳跳樓輕生的消息,那優美的歌聲再也聽不到了。我這人很怪,五音不全,還特喜歡歌詞,總想有一天寫出一首好歌詞,請人配曲,讓年輕人在歌廳裏唱,來個我的溫柔你永遠不懂,彌補我當年在黃河灘在基層連隊那漫長的寂寞和孤獨,也衝一衝被動跳河的晦氣。

 

小酒莊是感情轉化的樂園,很多人明顯帶著情緒而來,第二天再次出現的時候,言談舉止又顯得非常正常。喝西洋酒包括啤酒與喝中國烈酒不同,在心情不愉快的時候,喝中國烈酒容易幾口就醉,情緒亢奮,會出現兩種情況,出現淚水,說明感情得到釋放,如果沒有,情緒更加不易控製。喝西洋酒出現情緒劇烈的情況很少,尤其飲葡萄酒會使情緒趨向平穩走向高雅,可能喝葡萄酒女士偏多的道理也在這裏。美國人喝酒不求酒精度數高,但求量大,喝伏特加威士忌之類的中度烈酒絕大多數情況下要加冰兌水甚至還要加果汁,這時的酒精度數連百分之五都沒有。用酒來控製情緒,市場也發生了很大變化,朝低度清爽型發展。僅以百威啤酒為例,在原來標準型基礎上,前幾年出現清爽型,近幾年又出現超清爽果味型,就是請熊教授喝的那種。

 

我有個類似好朋友的波蘭男顧客幹了一件十分愚蠢的事,現在分析是感情得不到轉化所致。作為最直接最簡單的心理谘詢,當你選擇極端舉動之前,你為她死值不值。這位波蘭朋友能歌善舞,原來波蘭人舉行舞會是外請樂隊,後來發現他的彈唱水平不亞於專業樂手,以後舞會都由他主持,每次去我都盡情歡歌歡舞。他也極有可能是先一人到美國落腳創業,然後再把妻子和一對兒女接來。有段時間我參加節日舞會沒再見到他主持,覺得蹊蹺,再三打聽,朋友說,他的妻子提出離婚,他一時衝動先開槍把妻子和一對兒女打死,然後對自己開槍自盡。當你看出一個男人真心愛這個家庭的時候,作為女方提出分手要求或有其它舉動,也要小心,三思而後行。

 

值不值,既簡單,又深刻,既能斷出高矮又能斷出對錯,不過大部分人都將簡單問題考慮複雜化了。美國人喜歡用漢字紋身,可能也知道那些紋在身上漢字的大概意思。大約七八年前,一個二十七歲叫麥克的小夥子,脖子上紋有“死前汙”三個字,他進酒莊佯裝買一箱十二瓶的啤酒,然後猛掄過來擊中我的左側太陽穴,我立刻失去知覺昏死過去。多長時間醒來沒有準確數據,第一個記憶恢複是“死前汙”三個字,接著發現收款機沒了,裏麵有幾十元美元。

 

警察很快將麥克拘捕歸案判重刑投入獄中,這事過去七八年了,估計麥克的刑期還沒有走到一半。現在麥克大概也明白了,這事幹得一定不值。

 

 

                                                                            11/06/2009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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