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我長大的空軍大院
激揚文字，略表我心
我們大家都是過客《十八》吳法憲將軍
我實在搞不清作家原來是怎麽寫作的，也感謝將軍們沒有給我安排太多那樣的時光，從我想起寫作，已經到了“麵向網友寫作”的時代了。每送出一篇文章，我都眼巴巴地等待網友反饋。人像狗貓一樣喜歡順毛摸，剛開始見到“頂”字，還不明白什麽意思，後來才知道相當於老師給打了“紅勾”好的意思，懸在半空的心總算平靜下來，接著幹什麽呢？
找靈感，順著網友的思路寫。我回憶空軍大院，也許網友看著看著煩了心，於是說，每天呆在美國怎麽不寫寫美國啊，我寫起了美國。寫著寫著美國，網友又說，怎麽不寫寫魏京生，寫出來準火，我連寫了五篇老魏。這時網友又說，老魏沒有寫透，寫不下去就別寫了，談談對《吳法憲回憶錄》看法。又有網友說他開小酒莊不寫酒，於是我寫起了酒，又見有人說，這個人真怪，幹嘛每篇文章都要提他那個小酒莊。美國人見我每天紅光滿麵在大街上晃來晃去，我自稱是按毛澤東的方法保健，強烈要求我開英文版。我是恭敬不如從命，網友是我的將軍，將軍讓幹啥就幹啥。
中國是禮儀之邦，小時候在北京見人家春節送禮是一紙盒桃酥點心東家進西家出，後來報紙登出過，送到最後一家打開一看是塊磚頭。現在網友留言說給他一塊板磚，可能源頭就是早先點心盒裏磚頭的意思。改革開放前後，興送禮走幹部後門托人情分房子，報紙上登出領導幹部家附近的垃圾箱裏有未開包的點心，撿垃圾的發現拿回家還可以吃。後來隨著經濟發展，送禮也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這一段我是一片空白，隻是聽說沒有太多實質性的感覺。如今網上也興送禮，網友問寒問暖，我想最珍貴不過一位網友送給我的兩張美國空軍U-2高空偵察機一九六六年掠過空軍大院拍下的高清晰度照片。網友再三聲明，美國軍方已經解密，不存在機密情報泄露問題。
這兩張照片分別是一九六六年二月十八日和五月二十七日拍攝的，那時正是我國文化大革命的前夜，而且一定是晴空萬裏，還沒有空氣汙染。兩張照片都清清楚楚地拍下了空軍著名的三角翼辦公大樓，西區的十座將軍樓，劉亞樓吳法憲王輝球等中上將都曾住在西區，東區何庭一將軍住的那個土牆院，陳熙姚克佑黃玉昆龍福才等少將住的那排紅磚小樓，照片左下方是一至五號家屬樓，我家住二號樓，右下方是六至十號樓，中間是座公共小花園，最下方的右邊是十二至十七號樓，政治部的幹部集中住在那裏，十五號樓未蓋，當時是露天電影場。整個大院布局規則平靜。
兩張照片顯示出的飛行航跡非常一致，目視幾乎看不出有太大的距離差別。唯一不同的是，第一張照片公主墳的墳頭還沒有因修地鐵揭開，還可以看清楚廟門和附近的桃園，第二張可以看到整個公主墳和長安街像在肚皮上劃了一刀，說明那時修地鐵不是地下隧道式進行，然是從地麵開土打混凝土。最早北京修建地鐵的主要思路是戰時疏散，平時運輸旅客，戰時中央機關和解放軍總部機關通過這條地鐵疏散到北京郊外。如果日期沒有標錯的話，這兩張照片隻隔了三個月，又讓我隱隱約約覺得中國人民是多麽的偉大，靠人力，普通機械，把十裏長安街整個挖開。
人民空軍最威武雄壯的時期應該是文革前的二三年，那時國民經濟開始恢複，人民空軍通過十幾年的建設基本完成了從全部蘇聯裝備到設備半國產化過渡，所有空裝設備地麵武器全部由中國軍人獨立操作使用。我個人解析，為什麽美國在那段時間不惜重金培訓蔣方飛行員駕駛U-2高空偵察機多次飛到大陸腹地？不是幫助蔣方反攻大陸獲取戰略情報的軍事目的，而是因為中國在一九六四年向世界宣布在西北地區成功地爆炸了第一顆原子彈，稱為核武器擁有國，美國多次要求停止核試驗，同時也急需獲取中國核研究進展情報。估計美方在若幹年前已察覺中國在進行核試驗，這些偵查飛機的最終目的地都是蘭州附近。中國方麵長期以來沒有分清蔣方與美方的真實戰略目的，一直認為，美國在幫助蔣方反攻大陸。
中國人民也不是好惹的，空軍在副司令成均中將的指揮下多次用地麵導彈擊落美製U-2高空偵察機和無人駕駛機。那時我記一點點事，空軍司令部各部門晝夜值班，每天靜等捷報傳來。一旦有了好消息，我從幹部的臉上就能感覺出來，部隊的位置和使用何種導彈當時都是絕密級。我後來當兵呆過的那個王牌機務大隊六二年從雲南蒙自轉戰到福建漳州，曾派出最優秀的幹部戰士在絕密情況下不穿軍衣工人模樣幫助地麵導彈部隊鋪設電纜，導彈發射完畢後，部隊即刻轉移。
前段時間，我把這兩張照片轉給了成均的小兒子合建，作為成將軍去世二十周年紀念。我對合建說，看，你們家的小樓照得清清楚楚，那可是四十多年前的美國技術。合建比我小兩歲，小時候常到我家找我妹妹玩，我爸唯一打我的那次還被他看見了。合建目視高清晰度照片，又是一通感慨，我們後來都幹什麽去了。不久，空軍除了地麵基層部隊立功受獎保持功勳榮譽外，包括成均將軍在內幾乎所有的司令部指揮組織保障幹部都被卷進那場是是非非的文革，我曾用淚水形容過，多少幹部是高高興興作為精英從部隊選拔到空軍領導機關，最後含著淚水帶著全家老幼出去。
何庭一將軍住的土牆院西北側原是一片空地，吳法憲將軍主持下的空軍黨委曾讓造反派出麵在那裏開過劉震成均何庭一將軍的鬥爭大會，我親臨現場觀看。60國慶中秋雙慶的時候，何庭一的外孫女給我來信，她應該是80後，說，我的文章每一句每一段都給她帶來不盡的思考，很多情況下語言無法說明白。在西區吳法憲將軍的小樓裏，上層明示，夜裏以談工作為由將餘立金中將誘至家中拘捕。六八年底我在南苑機場農場過渡準備去陝西大荔農場，一位警衛班長親口給講述了全過程，當時我快十六歲，聽了都哆嗦。吳問警衛班長，忠於毛主席嗎？警衛班長回答，絕對忠於！吳說，那你上去把餘立金銬起來。從那以後我一見槍就怕，當兵時站崗，趁沒人的時候把槍扔在草叢裏，見有人來了再找出來。
在我軍能在55授銜時授中將軍銜是非常了不起的人物，很多人身上都有槍傷，去世時還帶著子彈，王輝球中將的前胸就一直留著子彈，他們不衝在前麵怎麽會身上有子彈，我在美國聽說後不禁肅然起敬。將軍中打過仗受過傷的看不起搞政工坐機關的最後也評一樣的軍銜，也不是沒有道理。西區的中上將後代們搞過一次大團圓聚會，我說怎麽不叫上東區少將的後代，人家也說得很直接，他們夠不上，我分析潛在含義空軍很多少將是坐機關的，長征時跟著機關前進。我到空軍大院的時候，西區住著唯一一戶少將張廷發，傳說是劉亞樓破格培養提成空軍副司令，過早出頭，文革時第一個被開了鬥爭會，幕後總指揮是吳法憲將軍。那天，我聽說要開張廷發的鬥爭會，急急忙忙跑到張廷發住的小樓門口，看著年青的司令部造反派把他從家中拖出，推推嚷嚷到辦公大樓前。
也就是這個人巧遇林彪事件得以平反再次出山以後，不僅對當時在大院的機關幹部施以重手發誓要全部趕出大院，而且死死抓住吳法憲一家人不放，這些《回憶錄》的結尾部分都作了詳詳細細的記載。美國空軍照片上小花園的南麵是一片平房，當時部分地段還是農民的住房。文革時海軍大院建了遊泳館，空軍非要建一個籃球體育館，比試一下，地址和經費可能還是吳將軍批準的。看了《回憶錄》我才知道，一九七八年在那個體育館裏，張廷發將軍領導下的空軍黨委召開3400人鬥爭大會，批判鬥爭吳法憲夫人，幹部群眾上台發言，群情激昂，最後空軍黨委宣布處理決定，押送農場勞動改造。
美國空軍照片裁剪是上北下南，在小平房的南麵可以看到一個條形建築，那個建築空軍曆史上稱營建大隊飯堂，但裏麵是禮堂布局，有舞台，下麵是條形木椅，對號入座，冬天放電影，有時買票入場。為什麽對外叫飯堂裏麵又建成禮堂布局呢？我現在解析，空軍大院建設後期，六零年國家遇到經濟困難，縮緊基建經費，不再批準樓堂館所項目，空軍上報項目是供施工戰士吃飯的飯堂，但施工時候尺寸變大。中共一貫做法是抓典型，一旦風頭一過也就沒人管了。空軍大院一直沒有室內禮堂，內部集會都在那個飯堂進行。一九六五年龍福才少將的追悼會在那裏開的，龍福才的名字在《回憶錄》的長征部分可以見到。我一直記著龍將軍女兒龍江文漂漂亮亮的樣子，比我大幾歲，育鵬小學吃飯時她是桌長，龍姐姐說吃才能吃，我哪受得了這般管理。
空軍大院那麽多建築，為什麽單對一個“飯堂”記得那麽清楚呢？那個飯堂是我一生最榮耀的地方。一九六八年十一月，也就是吳將軍參加紅軍的那個年齡，空軍大院領導機關開了我的鬥爭大會，八九百個孩子和家長在台下看著我，那天讓我撈足了“資曆”。一位部長夫人帶頭喊出了“打倒潘湧”的口號，張寧生說其他幾個孩子頭低得很低，就你還東張西望。再過幾年，所有文革時被鬥過的人全部作古，我自然而然成了“活化石”了，可惜，沒有照片留下。會上我最擔心的是給我拍照，照片以後往檔案裏一放，別做人了，現在想照片，放到網上，準一夜紅遍全球。吳將軍主持空軍黨委，這事不可能不知道，在《回憶錄》裏提上一筆該多好，我也是“中將”待遇了。吳將軍也說，當時很忙，每天在中央開會與江青作鬥爭，空軍的事很少過問，對於大院裏發生的事更沒有精力過問了。
幾十年後，回憶空軍文革時的鬥爭會，是過眼煙雲，現在拿錢都買不來的事，誰沒事陪你開會呼口號。可為什麽我覺得豁達，別的將軍可忍，張廷發將軍非要死整狂整吳法憲一家和機關其他領導幹部引得空軍人整人異常激烈波瀾壯闊呢？這也是網友乃至黨史軍史研究最大的疑問和謎團。
我的研究結論是，人如果還活著，覺得那些事是榮耀，一旦死了，變成了仇恨。張廷發將軍的長子張小翔在那段時間意外去世，張廷發把新仇舊恨算在吳法憲身上，非要把一家人和其他領導幹部整死而後快。
機關在這裏，曆史之謎解開了。毛岸英在朝鮮意外被美國空軍飛機炸死，毛澤東把死帳算在彭德懷身上，廬山會議是個機會，不依不饒。
張廷發把吳的兒子吳新潮送到大荔農場勞動改造，吳稱作父債子還。多少年後，吳新潮再三說，這事我們擺平了。
《回憶錄》的結尾部分兩次提到張廷發，都用XXX符號代替，是不是也有擺平了的意思。這樣寫後人是看不懂的。
一年前，我同吳將軍的女兒金秋通過一次電話，時間是那麽簡短，隻有幾分鍾，談的也是這件事。
10/09/2009
《未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