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辨色，耳聽音，胡寫幾句愛爾蘭

                                眼辨色，耳聽音，胡寫幾句愛爾蘭

 

寫文章要會“起”，“起”是起承轉合的“起”，我理解為會提出問題。那麽，人眼對什麽顏色最敏感呢？很多人馬上會說是紅色。現代人出門在外，不論是步行騎車還是開車都要看燈，紅燈停，綠燈走，黃燈等待。由於汽車的風擋已全部采用減速玻璃，人眼早已無法目測與前方車輛距離，一旦看到前方車輛尾部刹車紅燈亮，這時的你會不由自主踩閘減速。這裏人們說的紅色實際上是一條紅色警戒線，一旦超越，危險一定在前了。

 

有朋友會問，可口可樂和百威啤酒都是紅色包裝，我們喝起來一直感到很親切，從來沒有覺著危險過。需要指明的是，這些用紅色包裝的商品一定要用白色線條穿插在其間，一旦采用全紅包裝是沒人敢喝的，不信，自己試試。美國市場經常會出現像偉哥一類的強體飲料，有一廠家的產品不但包裝是全紅，裏麵液體也是全紅，也愛派出漂亮的女推銷員上門推銷，我看後第一個感覺是渾身發緊，別說喝了，不過美國男人不管那麽多，一聽說裏麵有偉哥，再貴也買。那麽，除了紅色，人們的眼睛還對什麽顏色最敏感呢？

 

這又是一個既簡單又深刻的人生問題，我不寫出來，可能一大半人答不對。人的眼睛對錢的顏色最敏感。畫家除了有一雙靈巧的手以外，更重要的是他有一對辨色的好眼睛。一位畫家親口對我說過，他的眼睛能夠分辨二百多種紅色，也能手工調出相當多的紅色。像這樣一位著名畫家他能不能調出錢的顏色呢，可能性幾乎為零，至少美金的顏色是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夠調得出來。我剛來美國時，經常收到假美元，存入銀行，銀行出納員馬上沒收，再也不讓你碰一下。我好奇地問，如何才能辨別真假美元呢? 出納員說，不用反複摸，也不用對光看暗線，真錢假錢放在一起，假的一下就原形畢露了，美元的顏色是沒有人能夠仿製出來的。

 

從此以後我對美元的綠色非常敏感，收到大鈔怕拿不準，先放到錢堆裏比較一下。我也經常在地上撿到美元，最大的一張是五十元的，誰讓美元的顏色是獨一份呢。美國有規定，誰在地上撿了錢就是誰的，這點同大陸實在不一樣。我們從小就受教育，報告警察叔叔，我撿到一分錢，這一分錢不上交，自己會內疚，同學知道了會說這人思想意識不好。在我的小酒莊裏，錢櫃以外的任何公共區域，美國顧客發現地上有錢，他會馬上撿起來放進自己的口袋，絕對不會交給店主，當然撿到錢包信用卡之類的物品是另外一種情況，多數會交給店主讓失主回來認領。

 

各民族都有自己喜歡熟悉的顏色，不論在哪裏，一看到熟悉的顏色，心情會立刻興奮起來。我在美國生活多年，對紅色還是最敏感，一看到紅，第一個聯想始終是五星紅旗，第二個聯想是與中國有關的人和事了。墨西哥人特別喜歡黃色，黃色接近太陽，他們國家生產的著名啤酒Corona一定要帶上黃色圖案。美國是多民族，藍色一直是主基調，絕大多數罐裝啤酒品牌圖案都是由藍色組成，這些啤酒售價偏低，主要消費者是藍領工薪階層。傳統百威紅色是主基調，但後續產品像Bud Light 一類早已改成藍色為主基調。Bud Light 熱量較低，口味清淡，銷售量與傳統紅色百威不相上下，因為美國人怕胖，還要多喝，又太愛藍色了。

 

到了本文的重點了。紐黑文的三月是愛爾蘭人和他們後裔們的鮮綠色的三月。每年到了三月十七日前後，傳統的愛爾蘭家庭門前窗上要掛出鮮綠色的樹葉圖樣，男女老少要穿上鮮綠色的服裝，戴上鮮綠色的帽子，來紀念愛爾蘭曆史上一個叫St. Patrick民族英雄式的人物。紐黑文市政府每年要掏出巨資邀請康州附近的愛爾蘭人組成各種團隊進行傳統愛爾蘭大遊行。紐黑文愛爾蘭人開的酒吧除了布滿鮮綠色置物外要備足啤酒，一般都在百箱以上，這些人遊行完畢後要進酒吧狂歡。紐黑文的酒莊與酒吧不同，隻能賣酒不能在裏麵喝，一旦警察發現有人在酒莊裏喝酒，最低罰款是七十五美元。每年到了這個時候我也不甘寂寞，一定要換上一件由愛爾蘭羊毛織成的防雨西服找一個愛爾蘭酒吧小坐一會，點上一盤愛爾蘭傳統菜包菜燉牛肉，聽聽愛爾蘭凱爾特小調。這些都是年青時做夢都夢不到的事。

 

   我同愛爾蘭人奎斯丁是老朋友了，他比我年長幾歲，一直在紐黑文附近開酒吧。好幾年前他在我的小酒莊對麵買下一座三層木樓，獨生女帶著七八個愛爾蘭年青人在裏麵住著，唯獨獨生女不交房租，老父一氣之下把木樓給賣了，樓一賣，也斷了我的大筆財源，新房主反映，這個樓一年以後還散發著酒尿味。老奎斯丁經常來看我，說他在紐黑文開了一個新酒吧，叫我有時間一定過去坐坐。

 

  美國酒吧有美國酒吧的特點，除了地點好以外，比如有沒有足夠的停車位，還要看有沒有大手筆，敢不敢花錢請來知名樂隊，這樣才能引來年青的酒客。很多美國年青人喜歡敲打樂和電子吉他演奏，也自發地組成三人或四人樂隊周末到各個酒吧演出，在他們出名之前老板隻象征性地給個百十元，或隻管酒不給錢。愛爾蘭節那天，老奎斯丁請了三個樂隊，可能都小有名望，三小時一場，從中午一直演奏到半夜。我在門口看到三個樂隊的時間廣告就知道裏麵早已是人滿為患了。

 

  中國有句老話，酒好不怕巷子深，美國酒吧也是一樣，好壞不在營業麵積大小。奎斯丁的新酒吧不大，我測算一下營業麵積也就在一百平米左右。我進去的時候裏麵擠滿了身穿鮮綠短衫年青男女，三人樂隊正在調聲，樂手口喊：一，二，三，進行音調對比，也可能在拖延時間，不到點不開始。進門到吧台的距離最多隻有五米遠，這短短的一點距離不花十分鍾是走不完的。我一點一點往裏蹭，碰到人要說對不起（I’m sorry.）叫人讓開也要說對不起（Excuse me.）。

 

  十分鍾過去了，我還是無法接近吧台，不過吧台裏的吧女眼睛非常靈光，不斷地搜索著想買酒的客戶，她老遠就看到我，可能嘴裏在說想喝點什麽。我是奔著愛爾蘭的包菜燉牛肉而來，這種菜味鹹油重，相當於過去北京板車夫吃的豬頭肉，就是愛爾蘭人平常也不吃了，現在隻有節前節後才能吃到。我臨時決定先喝啤酒，當然要喝愛爾蘭的Guinness了。吧女隔著兩三個人伸手遞酒，我也隔著兩三個人遞錢，酒錢加小費一共七美元。酒吧裏喝酒有真喝假喝之說，假喝的人一般隻買一杯酒，剩下的是在裏麵消磨時光。

 

  我算假喝一類，真是想吃那裏的包菜燉牛肉，端著Guinness還是一個勁兒地往前湊。美國酒吧一般都有一個小廚房，但隻賣到十點，我感覺快到十點了，再不抓緊時間今年就吃不著了。我隔著人要來菜譜，前麵一個酒客很好，主動讓出了他的位子，我終於坐上了高腳又十分舒適的吧椅，有了高人一頭的感覺。這是我一生中花的時間最長走的最短的一段路。我點了一份三明治夾燉牛肉和美國特有的帶皮炸薯條，連小費一共十三美元。

 

  領隊樂手在最後一聲一二三後，樂手們一起高喊：把愛爾蘭小調趕出我們的酒吧，接著敲起了重金屬樂器，彈起了高音電子吉他，震耳發聵。愛爾蘭小調是凱爾特曲調的一部分，節奏緩慢悠揚，多用傳統的管弦樂器和愛爾蘭特有的多管風笛演奏，欣賞之後有餘音繞梁一步三回頭留戀舍不得離去的感覺，作曲高手們在描寫送別時人們心情的時候時常用這種曲調做主基調。酒吧裏的男女一個個像早晨八九點鍾的太陽，當然不喜歡了，所以他們齊聲回應：Fuck out。我的左手邊坐著一位美國老人，歲數應該比我大十歲左右，他一直安靜地坐著，不時地打著手勢讓我吃他點的奶酪和小餅幹，也見到愛爾蘭女孩兒在他耳邊嚼幾句耳根子。他是一個個別人物，選擇此刻而來，也許在眷念過去時光，也許感到來年無多，真的讓我感覺到了花花草草由人戀，生生死死隨人願了。

 

  整個酒吧隻有兩處燈火闌珊，一處是吧台對麵的酒台，上麵布滿美國各民族常喝的高度酒，還有一處是收錢的箱子，這一處必須有燈光照明，老板的命根子，其它各處都是灰暗一片。那麽，這些美國八九點鍾的太陽在愛爾蘭節這一天都要喝什麽酒呢？

 

  首選是Guinness。Guinness是愛爾蘭生產的老牌黑啤酒，有二百五十年曆史了，中文翻譯成“健力士”，味道醇厚，喝進嘴裏用舌頭可以略微感覺出酒的重量，咽進肚後有長時間甘甜的感覺。喝Guinness最好用一種專用杯子，這種專用杯正好裝滿一瓶Guinness，上麵還有一點半寸餘地積累倒酒時產生的泡沫。喝啤酒時，上嘴唇先接觸泡沫，這時用鏡子一照，好像長了一圈白胡子，頓時感覺老了。由於老牌Guinness味道太濃，近年廠家又推出新產品叫Guinness Draught，口味稍微淡一點。

 

  接著是Harp。Harp的中文意思是豎琴，所以Harp啤酒的商標圖案是一把豎琴。Harp是愛爾蘭產的一種清淡型熟啤酒，配方非常特別，帶有一種混合型果味。原來Harp啤酒一直用黃色圖案，今年為了配合愛爾蘭節也換成了鮮綠色圖案，讓人感覺耳目一新。

 

  還有一種清淡型Smithwick’s。Smithwick’s的商標是一座城堡，暗綠色圖案。不喜歡Harp型啤酒的人一般要喝Smithwick’s。我個人分析，原來harp和Smithwick’s屬於獨立的酒廠，現在都歸屬Guinness托拉斯集團名下，大也有大的好處。

 

  啤酒分類中分出一類叫愛爾蘭紅（Irish Red），顏色為透明棕紅色。很多酒廠幹脆打出愛爾蘭紅的招牌，不過這類酒一般都在美國生產，用的是愛爾蘭配方。美國人也一樣，能喝正宗的一定要喝正宗的，一個國家的配方異地生產一定會變味的。好多年前我聽說過，有人把鎮江醋移到加拿大釀造，結果是似醋非醋。

 

  可能世界上最早用蘋果汁(Cider)釀製啤酒的要數愛爾蘭了，最近這種釀製方法也傳到美國。不過美國的愛爾蘭年青人還是愛喝他們本國產的Magners  Cider， 價格貴一點，也沒有人在意。蘋果汁啤酒與蘋果酒最根本的區別是：一個是發酵產生酒度，一個是果汁與酒精勾兌。法國還生產一種高品質的蘋果白蘭地，也是釀製的。

 

  愛爾蘭節期間賣得最多的威士忌是愛爾蘭的名牌Jameson，黃色圖案，商標是一隻古帆船，三隻桅杆，可能代表三次蒸餾的意思。我開酒莊多年，很少見過愛爾蘭人買中國人喜歡的“紅帶”“黑帶”一類蘇格蘭威士忌。到底愛爾蘭威士忌與蘇格蘭威士忌有什麽不同，這也是多年在我心中的一個懸念。

 

  甜酒或稱餐後酒最暢銷的是愛爾蘭著名品牌Baileys，深綠色圖案配棕色大肚瓶。我在美國不幸染上過胃病，曾經是有病亂投酒。這種與奶製品混合的甜酒對抑製胃潰瘍發展非常有效，不知是誰傳出了這個消息，仿製品大量湧進過我的小酒莊，但都不敵Baileys的質量，不久就煙消雲散。美國銷售方法十分特別，商家一看行情不好，馬上會大幅消價處理，我也吃進過一些便宜品，但始終找不到客戶，現在隻好送人。

 

  話又最後說回來，酒吧裏的年青人是要在裏麵狂歡的，實屬狂飲爛醉族，不太在乎口味，最適合他們的是Bud Light 和 Coors Light 一類更加清淡的啤酒了，這些人喝飽了就尿，尿完再喝，一般地說，喝了多少連自己都不知道。

 

  要說沒人知道也太絕對，至少那個一直有燈光照著的錢箱子知道，還有那個嘴上一直說賠錢心中暗樂的酒吧老板奎斯丁也知道。

 

 

                                                   03/19/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