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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酒荘的外事活動

(2008-10-24 10:10:58) 下一個

                                          小酒荘的外事活動

 

  中國有很長一段時間,個人不得同外國人私自交往,與外國人通信要向黨組織匯報,一般居民要向當地派出所備案,這些匯報和備案後來政治運動時都成個人裏通外國的證據,輕的定為海外關係複雜,不再受重用,重的還有可能入獄,成為冤案。

 

  記憶中兒時的北京在一些重要的通往郊區的路口旁邊都立有一個大型的白木牌,第一行字是中文,寫著:外國人未經許可不得入內,第二行是英文,怎麽寫的沒記住,因為當時還沒學英文呢。這些木牌主要作用是限製常駐北京的外國使館人員的活動範圍,一旦超越了限製,會受到有關方麵的跟蹤,那個年月汽車很少,附近居民一旦發現有外國使館牌照的車子開過,馬上會引起注意。直到上世紀九十年代,我發現這些木牌還立在旁邊,隻不過長期沒有人維修補漆,已經變成白不白黑不黑的朽木牌了。

 

  文革前的北京友誼商店是在王府井八麵槽那個地方,北京市居民可以進去看熱鬧,外國人花什麽錢不知道,有中國人進入那裏買東西,用的是不是僑匯卷現在也不得而知,好像我還知趣兒,知道自己手裏的人民幣不管用。一九六六年紅海洋的歲月那裏發生了持刀砍人案,一個叫楊國慶的十九歲的北京青年帶著新買的菜刀衝進友誼商店,見外國人就砍,砍傷兩名非洲黑人婦女,其中一位是索馬裏二秘的夫人,主要原因是楊國慶的父親是曆史反革命解放後被政府鎮壓,楊為報父仇采取了如此極端手段。從此,北京友誼商店明示:中國人未經許可不得入內。那時大家都很自覺,有時行人誤上了友誼商店的台階,馬上會被一個坐在靠背椅上的中年人攔住說句不許進,大家也就不進了。八十年代中期友誼商店有了二層,而且早已搬到建國門外,我聽說有出國護照的中國人可以進,帶著我的官員護照試著闖了一下,倒是讓進,不過沒有外匯券還是沒有太大的意思。

 

  文革中我自學英語,純粹是圖個新鮮,能人所不能。後來命好上了大學讀上了當時最熱門的英語專業,於是又把能夠出國調整為人生的最高奮鬥目標,好像比找對象結婚成家生孩子過日子還重要。空一所研究我出國執行任務的時候,空軍翻譯隊剛跑了一個法語翻譯,那個法語翻譯隻帶走八百美元,其餘全部留下。一所領導對於我出國意見不一,最後還是在沈所長力舉下全部同意。事後黑鷹電子專家陸星南對我說,小潘,你要是出國後跑掉,那就太對不起栽培你的沈所長了。當時軍人出國一律改變身份,同時通報所去國武官處,規定不得單獨活動,外出一定要四人以上,每天晚上要開黨小組會匯報思想,我還是利用各種可能的機會跑出旅館看看西洋景。後來我利用在北京的方便條件觀察朝鮮出國人員的活動,發現他們始終是六個人在一起,比我國的規定要多出兩人。

 

  不知道是誰在安排我的命運,讓我有機會細看美國。我發現美國許多小路旁掛著同一製作的白牌子,上麵寫著:私人土地,不得入內(Private Property, No Trespassing)。看到這些牌子我不會越雷池一步的,知道這些小路是通向後麵的私宅,美國土地早已私有,這些小路也被認定私人擁有。私人擁有也好也不好,要看個人財力了,比如說遇到大雪,清理公路的掃雪車是不會關照私人小路的。隻有一個地方的牌子引起我的注意。

 

  出了我的小酒荘向右拐是紐黑文城區方向,靠近城區原有個大型露天停車場。“911以後的很短時間在停車場原址立起了一座中型大樓,樓的四周全部用鐵柵欄圍住,在一些行人路過顯眼的地方掛起了“私人土地,不得入內”的小白牌。這座樓到底是幹什麽用的?沒有引起美國人的太大注意,後來我聽說是FBI的辦公大樓。可是要認作辦公大樓,每天進入辦公大樓的工作人員又很少,而且還沒有碰到一個從樓裏出來到我的小酒荘買酒的顧客。個人猜測,那裏是一個政府總統級要人訪問耶魯大學時候啟用的安全指揮中心。二零零七年胡錦濤主席訪問耶魯大學終於證實了我的猜測。

 

  那天在胡錦濤主席到達紐黑文之前,各路正方反方群眾數十萬人早已把耶魯大學圍得水泄不通。到底主席是如何進入耶魯大學,空中還是地麵?從那個方向來?是紐約方向還是波士頓方向?事先沒有人知曉,而且紐黑文四周的高速路像往常一樣車來車往沒有異常現象。美國人喜歡聲東擊西出其不意,按規定時間隱藏在各個高速路口的警察突然出動用五分鍾時間封鎖通向紐黑文方向的91號高速公路,主席車隊在摩托車,內藏式警車開導下以一百一十英裏時速衝進紐黑文,直奔耶魯大學講演廳。我想,這麽大個行動計劃,美國政府不可能在華盛頓指揮,我突然想起那個掛白牌建築,跑去一看,四周柵欄都站有保安,裏麵空地停有指揮車,雷達車。雷達是用於近距防空,防止導彈飛機空襲。

 

  一九八九年的動亂造成中美蜜月結束,美國政府中斷與中國軍方所有合作項目,把西科斯基公司生產的黑鷹直升機列為國防項目不得向中國出口。最近,因汶川大地震我寫了三篇回憶黑鷹直升機引進文章,不僅引起大陸各界網友的廣泛興趣,也引起了西科斯基公司年青一代工程技術人員的注意。上個星期,在他們的巧妙安排下,利用公司兩年一度的家庭節機會讓我有機會參觀公司並參加回顧黑鷹開發研製曆程的高層學術研討會。對此,我再三推辭,還是盛情難卻。

 

  西科斯基公司的家庭節每次都選在金秋十月,每個員工可帶五名家屬或親朋好友隨意參觀公司各個部門,特別是整機生產線,也可排隊登上列隊在廠房外寬闊停機坪上的各類黑鷹直升機。美國公民參觀不需登記,非美國公民需要預填公司表格備案。黑鷹直升機是非常優秀的航空產品,到目前為止已生產了三千餘架,其中兩千餘架裝備美國陸軍和海軍。黑鷹的生命力也很長,據說有五十年的生產期,在美國經濟不景氣的時候,我看到西科員工個個喜笑顏開,大家不愁沒有飯吃。那天,還見到西科斯基的小兒子,站在大門口發資料,已經八十三歲了,真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老板們都是這樣,世界會多美好。

 

  我對黑鷹生產線的參觀是走馬觀花,而且是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黑鷹的外形主體結構幾十年來沒有變化,看技術圖紙要比看實物更直觀仔細。黑鷹的核心技術是漿翼技術和主傳動機座,進入這些部門之前常常有白牌提示:已進入技術敏感區域。西科斯基公司非常明白自己的家底,這些關鍵部位一直是自己生產,其餘部分多采用外協加工,據說,黑鷹的民用版外形結構已移居到中國南昌直升機製造公司加工生產。

 

  最讓我開眼的是那架停在廠房外的海軍陸戰隊一號直升機。美國政府將波音公司生產的總統專機定為空軍一號,將西科斯基公司生產的總統直升機定為海軍陸戰隊一號,這種直升機原先我隻在電視上出現白宮鏡頭時見過。總統直升機一直在西科斯基公司一個專門部門秘密研發保養生產,就是西科員工平常也很難見到,那天可以隨便登機觀看,而且還有專機飛行員講解。海陸一號個頭很大,動力部分為三台發動機,漿翼為七隻,到底為什麽用七隻我到現在還沒有想明白,不知平衡問題是怎麽解決的。後艙蓋為落地式,把裏麵座椅立起可開進兩輛專用轎車。續航時間為四小時,這麽長的飛行時間,萬一總統坐在裏麵拉肚子想上廁所怎麽辦?這個關鍵問題忘問了,因為我把注意力放在發動機的防塵土設計上了。發動機的防塵土設計真是絕活,在低空飛行時主通氣道關閉,由過慮道通氣產生動力,進入高空後,主通氣道打開,增加飛行動力。

 

  回顧黑鷹發展曆程高層研討會是在一個環境優美的鄉村俱樂部舉行,主要目地是對西科斯基公司新一代技術人員傳幫帶,一共有三四十人出席,公司當年高層主管全部亮相,不過他們已是七八十歲的老人了,有的還拄著拐杖,看起來都還很健朗。西科斯基公司一樣沒有免費的午餐,每個參加者要出餐費三十美元。先是自費酒會,讓大家活躍氣氛,接著是美式自助餐,大概有七八樣菜,主桌先取菜,其他人隨後,來賓量肚取食,出於上層禮貌,多數人隻取一次,然後靜等主講人開講。

 

  主講人是西科斯基公司的功勳人物雷奧尼先生,他一直負責黑鷹項目的投標研發和生產,退休以後寫了一本《黑鷹的發展曆程》,主要內容我已專門寫文介紹過,這次的講解內容前後也是圍繞這本書,他自豪地說沒有黑鷹可以說就沒有現在的西科斯基公司。演講中,他一個一個地介紹當年黑鷹的風雲人物,聽著聽著我不禁感慨萬千。他特別介紹防墜毀設計專家,是因為他的卓越設計,不知保全了多少機上人員的生命,會後,我想找那位專家簽個字,他卻早早退席了。在座的年輕一代大多是參加西科斯基公司新型直升機開發的技術主力,這個計劃對外叫“53K項目”。年青人都在聚精會神地聽著,整個會場非常安靜,這時我突然想起忘了關手機,差點出醜。我是帶著《黑鷹發展曆程》原版書去的,會後找作者簽名留念,雷奧尼聽說我將同公司新一代合作把該書翻成中文在中國出版,他說他正等待著這一天。

 

  一年多以前,我在《強國軍事縱橫》網上發文風光,與五五將星之後小滄海相遇,深深地被他的身世所感動,我的那篇力作《將軍的人性》可以說是有感而發。也就是《將軍的人性》給我帶來數不清的指摘,我再三解釋,黨史軍史可歸納為兩種,一種是書本上的,那是寫的大麵,古狗一下就能讀到,還有一種是藏於內心的,這種黨史軍史是書上讀不到的,就是夫人老戰友也不會知道。這種黨史軍史多數會被帶進棺材,最後被歲月淹沒,個別有靈性的後代會揣摩出一些,寫成文字當然就特別珍貴了。如此解釋還是不行,最後被封殺了事,可以說那次我是為掩護小滄海犧牲的。讓我慶幸的是,也就是那篇文章後來吸引了眾多五五將門之後的眼球,不少人還成了超級粉絲。

 

  美國經濟再度走背字,不得不放寬旅遊簽證,中國人如今花上三萬人民幣就能大大方方來美國旅遊了。何大姐塗大姐要來美國旅遊,她們來電非常想和我見上一麵並參觀我的小酒荘,為此她們需要比旅行團早一天到美國。何大姐我們從小就認識,父親是三三年的紅安老紅軍,家住軍博宿舍,後來嫁到空軍,成為黃煒華將軍的大兒媳婦。黃將軍是福建人,劉亞樓的同鄉,在空軍長期受排擠打擊,空軍二次文革時被趕出大院住上了農民房,直到一九七八年還在河南農場勞動鍛煉。

 

  塗大姐是塗錫道將軍的二女兒,同塗大姐雖然沒見過麵,但對她的身世還是相當了解,她的丈夫曾是北京紅衛兵時期的著名人物,要寫那段曆史沒有她丈夫的名字總會讓人覺得少點什麽。塗將軍一直在總後軍械部工作,參加過將軍大合唱,當年的參加合唱的將軍是如何選拔的,現在沒有任何資料,是不是還要考慮個頭長相年齡文化水平?我的印象中都是三四十歲的“帥哥”。小滄海說,他的父親蔡將軍站在第一排左邊第一個,塗將軍是二排左邊第二個。

 

  我曾多次寫文讚美過北京“老三屆”,不論是來自軍隊大院,還是北京胡同,從整體上說都非常優秀,可能是源於那個時代文化的熏陶,要是碰到黨員,放心吧,隨便拉到家裏作朋友。何大姐塗大姐也不例外,她們早早地就被選送到北京外語學校學習英語。過來人都知道,當年想上北京外語學校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三年級的時候由北京市各小學選派自己的優秀生參加麵試,我的大妹妹容貌出眾參加過麵試,沒有被錄取,我就更排不上號了。塗大姐現在是著名電影劇本翻譯家,每年要翻一百多部電影,有的隻配字幕,有的需要配音對口型。

 

  接待兩位大姐,我的小店要停業一天,而且要驅車百餘裏把她們從紐約接到紐黑文,然後再送回去,我體會到了人生苦短。在小店裏,我們合影,我特意換上了美國空軍沙漠軍服,美國軍衣是為聖誕節準備的,那段時間穿上軍服會給打劫的黑人一種威懾力量。兩位大姐性格開朗大方一副軍隊大院子女傳統做派,這點是我最需要的,收集信息少了許多拐彎抹角。我又是有心計的人,常常會從特別細小的方麵了解一個人的現狀,特別是經濟狀況,打個比方,開口問人家掙多少錢是不是太俗了點。我突然問何大姐,黃將軍的大兒子黃小光現在抽什麽煙?何大姐先隨口說出紅梅,接著又好像明白點什麽,說小光複員後一直在首氣當隊長,俗稱“黃隊長”,現在退休在家每天買菜做飯。

 

  與我有關的最後一個項目是帶她們到紐約會一下她們兒時的好朋友張百瑞大哥,張百瑞也是北京老三屆,現在是紐約法拉盛注冊掛牌會計師,一樣爽快,當然要一塊吃頓飯了。他留著心眼怕我問我寫,我想還是寫一筆吧,不過告別時忘說了,現在大家都愛看我的文章,那時生意忙不過來怎麽辦?

 

  兩位大姐走後的第二天,是我的小酒荘那條街的“街節”,每個飯館酒吧都擺出自己的美食為這條街管理集資,我捐了四箱啤酒。我到攤位前見什麽就買什麽,攤主說你也不嚐嚐再買,說實在的我打心眼裏感謝這裏的美國人。他們隻知道一個中國人在這裏開酒荘,不知道還孕育著一位知名作家,從此,北京街頭少了個混混兒。

 

10/23/2008

 後記:在這裏感謝《文學城》版主,網友,什劄海網友寫出長貼,不知為什麽我隻能發貼,不能跟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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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schweine_srq 回複 悄悄話 一直追著看,從汶川地震開始,深受啟發。
希望博主有空多寫。
曆史的星空裏多了一顆星,隻會照得更亮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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