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黑文酒吧一攬收
我總覺得我寫文章與其他作家不同,不是在創作,而是在做“項目”,每寫一篇文章,有的不投入,但需要反複常年思考,實際上這裏投入的是時間;有的則需要投入,反複親身體驗,找出那種實實在在別人從沒有過的體會,讓讀者有親臨其境的感覺。
我寫《林彪問題研究主線》基本上是用了十年功夫徘徊思考,中國現代史長期像一團亂麻一樣,沒有頭緒,一天早上我突然開竅,想到了毛岸英,終於找到這團亂麻的線頭了。研究空軍文革史也是一樣,一直無法理解張廷發將軍複出後會施如此重手瘋狂整治空軍廣大機關幹部,也是一天早上突然想到張廷發的長子張小祥文革初的意外去世,終於解讀了張將軍常人讀不懂的複雜報複心理。
我寫《皮薩餅還是國外的圓》則需要長期投入,不僅著名皮薩店要排長隊等候去吃,一些小店賣的垃圾皮薩也要去吃,這樣才能有比較和鑒別。記得在文章發稿前一天,我隻知道美國總統路過紐黑文都要到一家最有名的皮薩店吃皮薩,不知道美國總統進店吃皮薩是不是還照常營業。我覺得這事事關重大,有必要搞得清清楚楚。我一關門,馬上趕到那個皮薩店,服務員說已經停止營業了,把我拒在門外。過了大概兩個星期,皮薩店老板上門要買一瓶日本清酒,我立刻感覺出他的來意,給了他一個最好的價格。我解釋說,那天不是要吃皮薩,主要是想了解一下美國總統來是否還照常營業。老板說,總統包括裏根來都一直對外營業,隻不過他們的保安每次都把工作做得很好,從來沒有意外。
我的寫作成本不知不覺在增加,這也是我不願意看到的。早在幾年前我就開始構思紐黑文酒吧的文章,沒有估計到的是體驗生活的成本要遠遠高於吃皮薩餅。我在紐黑文大小也算個知名人物,隻要我在小酒荘前一坐,過往的汽車喇叭按個不停,警車常常閃燈致意。紐黑文康州大小官員喜歡光顧我的小酒荘,他們最喜歡聽的是我那不著邊際肉麻的吹捧。在這種情況下進酒吧體驗生活是件困難的事,因為熟人太多,一見麵,先叫聲潘先生,接著就為你買酒。
我經常路過一個靚哥靚姐常進的酒吧,一次見到一個愛爾蘭小夥子,非要拉我進去喝一杯,我倆先喝啤酒,他一口一瓶,他喝了三瓶,我一瓶還沒喝完,接著他提出喝“一口悶”的高度酒,酒保擺出四個小杯,我說最多隻喝一個,他抓起三個幾乎同時喝光。這還是兩年前的事,那時酒吧裏喝一瓶普通啤酒三美元,便宜的“一口悶”四美元,那個小夥子掏出三十五元,可能包括幾塊錢小費。這種架勢不回請也不合適,這時來了兩個常到我店裏買酒的女愛爾蘭人,她們要喝七美元的“一口悶”,我買了四個“一口悶”和四瓶啤酒一共五十再加十塊小費,這幾位愛爾蘭人又幾乎是一口一個,我沒敢戀戰,趕快借口有事先溜了。
為了根治我的老胃病,我一直堅持在喝我自己配的一種高度混合酒,早晚各喝一次,如果這時再喝其它的酒身體總會感到不舒服,酒吧無法再去,寫美國酒吧一事一拖又是好幾年。最近感到實在拖不下去了,因為再不寫到酒,網友可能會問,老潘,你到底在美國幹些什麽。我終於想到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我意外發現,美國許多酒吧都帶有不太大的廚房,提供各種佐酒方便飲食,主要是漢堡包係列,不僅物美價廉而且十分可口,我想可能是酒吧老板以此來吸引顧客。
我先設想一個簡單計劃,再次大方進入酒吧,隻點漢堡包,然後要一杯冰水,這樣其他顧客再同我打招呼,我回答說隻能喝點冰水,又估計到酒保可能會顯得不夠熱情,這時最好的辦法是給足小費,按百分之三十給。結果果真如此,一位顧客的女友同我聊了個沒完,吧男則顯得態度沉悶,我幾乎剛吃完就來收拾台麵了。當他看到八元的漢堡包給出的小費是三元時,馬上有了笑臉,我忙問還行吧,他說很好很好。
酒吧裏賣的漢堡包個頭很大,有普通麥當勞的兩個大,牛肉的分量是四分之
做項目要學會找突破口,研究酒吧也是一樣,我長期苦苦思索的不是酒和人,而是吧台的高度。美國酒吧都有一個長長的十分氣派的吧台,配有十幾把高腿椅。為什麽吧台的高度要高於一般的桌子?我個人覺得吧台的高度明顯帶有黃金切割法的味道,我坐在高腳椅上正好與一般個頭的吧男吧女麵對直視,隻不過略微矮一點,這樣方便交流,吧男吧女又沒有居高臨下的感覺。吧台高度高了,下麵形成一個巨大的儲存空間,可以放啤酒桶,冰櫃,酒具,方便吧男吧女提取。美國的吧台都是用非常結實的硬木製成,極具保存價值,有一個酒吧老板因吸毒毀掉生意,他的吧台是二戰後四五年的產品,我當時真想買下運到中國來。
吧台的對麵是酒吧擺酒的地方,可以說整個牆麵都放滿了各種酒。美國對酒吧有嚴格的規定,酒吧各種用酒都是
美國酒種類繁多,就是開酒荘的我進了酒吧也眼花繚亂,不過細看起來確實有一定的規律。美國人常喝的大眾化的酒像伏特加,威士忌,郎姆酒,金酒,墨西哥的塔可拉,再加上各種配料酒常擺在第一排。第二排擺放各種不同的白蘭地以及各種與其它配成的混合酒,還有名目繁多的餐後甜酒,這些酒喝的人不多,用量不算太大。第三排以上多放些年份高的酒,因為價格貴,喝的人就更少了,大部分為展品。不過這些貴重酒像十八年的馬凱倫或藍帶威士忌也有人喝,可能過去沒有喝過,到酒吧嚐嚐鮮而已,我在紐黑文蹲酒吧,還沒有看到在那裏擺譜的。
擺不擺譜確實看地點看人,在一般酒吧和生人麵前擺譜實在沒有必要。紐約曼哈頓地區則不同,那時超級名流雲集的地方,那裏的人常常是花上幾百元喝上幾杯普通的酒隻不過是稍微感覺一下氣氛,說不定還能見到大牌影星歌星呢。紐黑文也有這樣的地方,是會員俱樂部性質,會員可以帶客人去消費,但不對外開放,換句話說,就是有錢也進不去。會員多是醫生律師還有一些大學教授。聽一些政府官員說,他們作為客人常去那裏吃個飯喝個酒,而且喝一些名貴酒,不過這幾年美國的醫生律師也快成古董了,據說,那些會員性質的俱樂部也開始了慘淡經營。
啤酒一直是美國酒吧的主基調,酒吧銷售量最大的也是啤酒。瓶裝啤酒的樣品一般也擺在吧台的前麵,不過美國人喝啤酒一定要喝冰鎮的,啤酒都放在吧台下麵的冰櫃裏。到酒吧喝啤酒的人喜歡喝那裏的各種紮啤,是點了以後從酒桶裏現打出來的,非常新鮮。一般一個規模較大的酒吧,光紮啤就有幾十種。同樣,這種紮啤也要求新鮮,如果酒吧生意不太好,那裏的紮啤同樣也平淡無味,因為放的時間太長了。
在美國當吧男吧女是許多年青人都喜歡做的工作,很多人把它當作職業,有的人從事一輩子。不過更多年青人仍把它作為過渡性職業,有的是趁著年青想多掙點錢,有的是掙學費。各個酒吧根據老板的喜好對調酒技術要求不同,大部分是邊幹邊練,先學些簡單的兩種勾對,因為酒吧裏做事沒有容器測量,全憑感覺。有的則經過專門的職業學校調酒訓練,這樣能調出不少新花樣新名稱出來,還可以申報專利。紐約有位二十六歲的美國青年,喜好調酒技術,他意外發現黑人特別喜歡蘭顏色,而且喜歡喝Hennessy白蘭地,他調製出一種藍色白蘭地雞尾酒導致黑人名流幾乎打破門要喝這種酒。後來他幹脆到法國白蘭地故鄉直接生產藍色雞尾酒出口到美國,但需要量還是太大,個人無法繼續做下去,最後一家大公司出資兩千萬美金把全部項目買走,他也由普通吧男一夜成為千萬富翁。
中國人在調酒行業幹出非凡成績的我隻聽說過一個。這個人是香港人,好像是三十七歲到美國,之後一直在紐約曼哈頓豪華餐廳吧台上調酒,而且一幹就是五十年,去年餐廳為他舉辦五十年紀念日,引來無數名流,有的隻是為了看他一眼。我分析他可能是把雜技的雜耍引入調酒業,你想想客人麵前酒瓶子亂飛,這時客人看的不是調酒,而是中國的雜耍了。
我一直對美國的調酒不屑一顧,長期以來認為是酒越純越好,可能是受中國傳統文化的影響。根據這種觀點,我一直在用最純的酒治療我的老胃病,這種治法抑製潰瘍再繼續發展,預防癌變,但是,老是覺得沒有根治。一次也是一個偶然的機會,我把兩種酒配在一起,立刻感覺不一樣。從此,我喜歡上了調酒技術,不是為了別的,而是為了根治老胃病。看來幾種不同的酒混合在一起確實能起到一種獨特的化學作用,就像西藥不可能隻用一種化學製劑,中藥隻用單方一樣。這半年來我一直在精選優化這個方子,我也一直有信心在這條道路上走著,希望在不久的將來向世人宣布,用這個方子不僅治好了胃潰瘍腸潰瘍,而且還防癌了。這個方子到底賣多少錢,我想可以和那個藍色的雞尾酒比個高低,因為是在救人一命。
我長期觀察,泡酒吧的美國人還是以有穩定收入的白領藍領居多,領各種政府補貼的人是從來不去的,可能去了也話不投機。這些人有個特點,幾乎天天月月年年去一個酒吧,從來不換地方。裏麵的吧男吧女非常熟悉他們,不但叫得上名字,而且還熟知他們喜歡喝什麽酒。這種人很少到酒荘買酒回家喝,在酒吧裏一呆就是一兩個小時。我曾經問過一個泡酒吧的美國人,為什麽喜歡在酒吧裏喝,而不到我的店裏買酒回家喝。他回答說喜歡那裏的氣氛,每天見到的都是熟麵孔,有種親切感。中國人喜歡聊政治,國家大事,美國人則喜歡聊體育,最多的是棒球橄欖球籃球。現在許多酒吧都裝有大屏幕高清晰度電視,對著大屏幕聊更開心了。
還有不少美國人是到酒吧投機,他們常常是從酒荘買酒先回家喝,喝到五六成的時候,再轉戰去酒吧,然後在那裏裝模作樣再喝上一兩瓶,按他們的話說主要是為了降低成本。更多的美國人還是酒吧當成社交聚會的場所,好朋友多年沒見,或是有什麽事相約,甚至教授同學生約見,最好的場所除了咖啡廳就是酒吧了。這種情況大家以聊天為主,喝酒隻是象征性的,不過聚會完了,付款多是AA製。到底中國人最後能不能接受美國的AA製,我想這個問題上還是入鄉隨俗,在美國就是AA製,回到中國還是大口喝酒,大碗吃肉,兄弟不分你我。
記得梵高作過一張關於酒吧的畫,畫的是個老人坐在酒吧裏遲遲不想回家,好像原畫收藏在耶魯大學博物館裏,海明威也描寫過酒吧裏深更半夜不願回家的老人。這裏畫的描寫的都是人生最後最困難的時刻,其實每個人都會有這一刻,人到老了,會有孤獨的一麵,也會更向往社會,我還真見到一個美國老人把酒吧當成了自己最後的歸宿,那種堅強的活法真讓我佩服。
近一年多來,每天下午都有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從我的店前走過,大約兩個多小時後,又邁著艱難的步履搖搖晃晃經過我的店前回家,幾乎每天如此。他曾是海軍陸戰隊訓練教官,雖每天喝得很多,但對我從來沒有胡言亂語,一天,我同他聊了起來。他說他已經患了胃癌,原來在醫生的指導下做放療,但覺得不是味,每天疼痛和身體虛弱讓他痛不欲生,想來想去還是改喝酒吧,這樣一醉,什麽痛苦也沒有了。我立刻向他推薦我的治胃酒方子,看能不能救他一命,此時的他根本聽不進去,還是每天喝他的百威。他說,每個人都是一樣的幾張牌,早出晚出都一樣,最後還得出,早出完,早休息。
09/04/2008
Why did you write those that made people laugh at 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