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在一個世界，都是同床異夢

同在一個世界，都是同床異夢

 

  說起“同床異夢”，稍微有點文化層次的中國人恐怕不會陌生，最早記錄說出這樣話的人是位中國政治家，好像意思是說，即使睡在一個床上，大家都會各做各的夢，何況諸葛亮這類有心計講謀略的人物。後來這句話變成了十分常用的成語，引申到男女私情，家庭成員各種不同的打算，再到後來把外國大片幹脆直接意譯成《同床異夢》了。

 

  一個家庭的成員，一對夫妻之間都要各做各的夢，各有各的打算，而且早已被認同，那麽，這次2008奧運會東道主中國打出響亮的口號“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為什麽頓時被廣大中國人認同，甚至被全世界認同呢。我個人理解，這裏所說的夢想，是指在中國，在北京，舉辦一次奧運會。那天在開幕式上，國際奧委會主席對“夢想”二字理解得很好，他的致詞不多，但一句到位，中國人的百年奧運之夢，今天在北京實現了。這裏可以感覺出高層在對敲，也就是我們老百姓常說的，說話聽聲，鑼鼓聽音。

 

  在英語沒有普及之前，或者說東西文化交流一直被人為隔擋的時候，東西方人對“夢”的理解是有著千差萬別的。東方人的眼中，好像一說到不可實現的事物就可以理解成“夢”，像成語“黃粱美夢”和“南柯一夢”，以及我們常說的街頭語“做夢去吧”，大概就是這個意思。近幾十年來出現的“人生如夢”這個詞稍微顯示出一點東西方文化交融的痕跡，是指現實中出現過，但又永遠逝去。而《紅樓夢》的“夢”字意在給人們點明一個立體的多維的想像空間，不同背景經曆年齡看完後會產生不同的感覺。我的《空軍紅樓夢》略微有一點點類似的效果，都是同樣的文章，一些網站置頂如獲至寶當紅星捧著，一些網站屏蔽刪貼封ID, 有一個網站覺得這樣做了還不解氣，甚至說出，怎麽空軍潘家出了這麽一個敗類。

 

  西方人心中“夢”的概念則是期望憧憬盼望，總而言之，就是可能實現，通過努力一定會實現的意思。這次擅長做體育節目的美國NBC公司買斷北美奧運轉播權，並要求封殺所有可能傳播的網絡渠道，這種大美國派的作風使得北美億萬觀眾無法在第一時間看到開幕式轉播。不僅如此，美國公司轉播當然要大播特播美國隊，這裏我經常看到美國隊獲勝後隊員擁抱在一起的鏡頭，他們最常說的一句話是“My dream comes true”(我的夢想實現了)。

 

  英語的dream翻譯成中文可以是夢，也可以是夢想，根據語境不同取夢也可以取夢想。美國國內籃球賽分職業賽和大學賽，職業賽玩的是大牌，大學賽打的是期望，我個人感覺看大學賽更生龍活虎一些。過去代表美國參加奧運籃球賽的隊員全部來自大學賽，蘇聯沒有解體的時候，奧運籃球決賽幾乎屆屆是在蘇美之間，打得十分精彩，往往勝負隻在一兩分之間。記不清是那一屆，那屆美國隊隻獲銅牌，這種結果實在是羞辱了在坐世界老大的美國觀眾，紛紛要求美國職業隊員出場參賽。於是由美國所有大牌超級明星組成的“夢之隊”在北美成立，一位經常來小酒荘買彩票的顧客對我說，“夢之隊”的第一場比賽是美東人出錢在麻州打的。美國籃球職業隊參加奧運不用說會風靡整個賽場，為什麽還要取“夢”這個字呢，“夢”在這裏的意思是期望著的美好結果。試想，如果這時譯成“夢想之隊”總覺得不那麽專業。這次換成了“Redeem Team”，是再造輝煌的意思，因為老是夢啊夢，叫人覺得沒有創意。

 

  奧運會開幕式前後，大陸又傳來“追夢”一說，反應出高層次的中國走紅藝術家對奧運的理解。這時的“夢”意已體現出中西文化合壁，解釋大概有二。一是中國五千年的優秀文化，包括四大發明和鄭和下西洋都要在開幕式上展現；二是在說，這些美好的東西轉眼間就會變成過眼煙雲，像夢一樣，漂呀漂，再也回不來了。中國人可能永遠不會忘記一九八四年美國落杉磯奧運會，那次既是中國重返奧運賽場，也是美國人第一次把奧運會辦成了不賠錢的買賣。原先舉辦奧運都是各舉辦國最大的財政負擔，那次商業巨子尤伯羅斯一馬當先，變賣所有家業，大約籌集到四十多億美元，決心打造奧運經典。開幕上尤伯羅斯英俊瀟灑的形象頓時成了我人生奮鬥的偶像。最近NBC播放了尤伯羅斯的一個鏡頭，他那具老態又顯龍鍾的樣子不禁使我老淚縱橫，人生再輝煌也是不敢回首啊。從那屆起，舉辦奧運成了各國搶手的香餑餑。

 

  如果說尤伯羅斯當年打造的是奧運商業經典，那麽，張藝謀這次打造的是北京奧運藝術經典，這兩個人的才幹可以說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由此看來，奧運不僅在造就優秀的體育金牌巨星，也在造就商業巨子和藝術奇才。黃河流域是中國民族藝術的搖籃，那裏的人們自幼就受著千年文化古韻的熏陶。當年的陝北人再窮再苦也要打腰鼓，開幕式上，二零零八將團體擊鼓就是從陝北安塞腰鼓演變而來的。總參三部的老紅軍參謀長現在還活著，快九十了，聽說我在寫文章高興地說，他還保存著一張我父親當年在陝北安塞打腰鼓的照片。

 

  陝北人喜歡用民歌的方式唱出他們對自己崇拜人物的感受。家喻戶曉的民歌《東方紅》最早的歌詞是：東方紅，太陽升，陝北出了個劉誌丹；後來改成：東方紅，太陽升，中國出了個毛澤東；我看現在唱：東方紅，太陽升，奧運出了個張藝謀，一點也不為過，張藝謀與毛澤東不可比，但與劉誌丹還是有一比的。我這裏的意思不是說尤伯羅斯和張藝謀登峰造極的成就將來不會有人超越，而是需要時空的超越，就像奧運金牌記錄不斷有年輕一代運動員刷新一樣，哪朝哪代都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半個多世紀來，中國講究集體負責製，這個製度耗盡無數人力資源，多少風流人物感歎一生無為，這次張藝謀詩史般英雄凱旋，終於使是英雄創造曆史還是群眾創造曆史的討論劃上一個圓滿的句號。劉歡是中國人熟知的民族唱法大牌歌星，多年前因一點點小事被中央電視台長期拒於春節聯歡晚會大門之外，從那時起，央視開始了影視界老大自居，國內沒有對手。這次，張藝謀出人意料地選定劉歡為奧運主題歌歌手，充分顯示了他因人因才施用寬容大度的原則。不過也讓我略微感覺到中國人還在內訌，這點從公布的開閉幕式組委會重要成員中沒有央視代表可以看出。難怪NBC公司堅持推遲十二小時在北美播放，我想是為了贏得充足的時間，將央視提供的流水鏡頭剪接充實再加上東方背景知識介紹，決心打造一個奧運電視轉播經典。從目前我得到的信息看，想超越這部經典，也是需要時空的。

 

  如今，奧運會成了全世界各國各族人民大聚會的唯一日子，因為收視率和上網率極高。由於NBC買斷北美轉播權，造成北美數百萬的華人無法及時看到奧運轉播，平時用的所有中文頻道已被封閉。再有，NBC隻提供英語轉播，很多華人無法體會語言細節，更重要的是這裏的華人把買大房視為投資，要說花上一二百元買個NBC臨時頻道，會被看成是消費，還真有點舍不得了，好在現在計算機上拐彎抹角也能看，隻不過效果差多了，無法體會奧運神韻。

 

  既然奧運受到全世界的矚目，那麽期間出現的每一個事件，甚至一個細節一個動作都要受到全世界輿論的關注。我個人認為，這次美國人民實實在在在領導世界輿論的導向。開幕式後的第二天發生了震驚中外的鼓樓血案，美國人特別是遇難家屬立刻做出寬容和愛的表示，英文報道用的是“murder”而沒有用“assassinate”，美國人參加的各種比賽照常進行。後來又傳來兩個小女孩“一演一唱”問題也沒有在美國人當中引起大驚小怪。實際上美國輿論現在最關注的中國女子體操參賽隊員的年齡問題，如果真是小於奧林匹克規定的十六歲年齡，那就徹底違背奧運精神了。

 

  我同世界億萬觀眾一樣，被NBC給出的歌唱祖國小女孩的特寫鏡頭深深地感動，多少天來，那慢八拍的歌聲，那動情的表演一直在我腦海裏蕩漾。後來傳出這是兩個小女孩“一演一唱”的傑作，我想是獨具匠心的導演們萬不得已的最後選擇，還是一句老話，上帝不會把最美好的隻給一個人的。說實在的，我還想看到的是劉歡演唱奧運主題歌時的特寫鏡頭，劉歡是唯一正式演唱歌手不能沒有特寫鏡頭，但不知為什麽NBC隻給出一個遠得不能再遠得長距鏡頭，這時我略微看出主管轉播大權的央視對劉歡的態度，也有可能NBC忽視了。當劉歡用英語唱到you and me時，我一時靈感大發，要是前麵加上一個介詞between，就成了between you and me，翻成中文的意思是：這事兒隻有咱倆知道。

 

  Between you and me是美國人私下同人打交道最常用的口頭語。個別美國卡車送貨司機喜歡偷貨物，然後以很低的價格賣給他認為信得過的人，最後說，保證這事隻有咱倆知道。我開店十年，經常遇到上門推銷磁帶海鮮電視，甚至還有牛肉衣物，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我很少動心，因為有不少是圈套和騙局。大約三年以前，百威啤酒公司的牙買加籍司機一次拉來54箱百威啤酒，問我要不要。我說，這麽多的啤酒我這麽小的酒荘即使想要也不敢收，我讓那位牙買加人往後看看，公司的經理和警車都跟在後麵，讓他以後做事走點腦子。這位牙買加司機經常與庫房同夥聯合行動，他們的偷盜早已被公司察覺，這次為了不打草驚蛇，專門派出部門經理和警車跟在後麵，看看是哪個酒荘收這些貨。從此，牙買加司機和那54箱百威成了我與公司銷售代表調侃的口頭禪。

 

  這次百威啤酒是北京奧運會正式讚助商，NBC也多次播出象征著百威公司形象的八匹高頭大馬奔騰歡跑的鏡頭。百威大馬是極為少見的純種馬，每匹馬蹄全部是白色，每匹馬的鼻梁上都有一道白色，這些馬的外表幾乎一摸一樣。據說飼養這些馬，每年公司要花費數百萬美元，公司付給每個訓馬師的年薪都在十萬美元以上。這些百威大馬主要用來拍公司的各種廣告，也出現在代表美國形象國家級遊行的街頭，極個別的情況下會到百威啤酒銷售好的城市串一串。全世界喝百威啤酒的人恐怕過千萬，見過百威大馬的人不會很多；全世界經銷百威啤酒的酒荘可能有幾十萬個，恐怕除了我的酒荘之外還找不出第二個酒荘公司特意安排百威大馬趾高氣揚從店前走過。

 

  正好是十年前也是這樣美麗的八月，我買下一個基本保本的小酒荘，如果算八字的話應該是：要酒酒發發。我受鄧小平“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的思想影響，決定自己創業當老板，沒想到商海之深浪之大，最後上帝獎勵給我的隻是一個小酒荘。這時我才感到毛澤東的偉大，一個農民的兒子最後居然統治中國撥動了世界。小酒荘怎麽啦，自己覺得小，人家美國人還覺得是個寶呢。

 

  百威公司派出的是資深銷售代表鮑勃，我認識他的時候大概五十多歲，已經為公司推銷百威啤酒快三十年了。也許我接手這個有七十歲的小酒荘給他帶來許多好奇，因為他從來沒有見過中國人開酒荘。每次推銷完他的百威啤酒後他總會盡量多呆一會，有時候他看著我簽支票的筆跡發呆，開始還以為自己有什麽毛病。他喜歡站在旁邊聽我向顧客介紹各種酒，因為那時剛開業，我對顧客特別認真，中國人來了當然要聊幾句中文了。有一天他突然問我會講幾種語言，原來這個土生土長的美國人除了英語外還沒有聽過別的語言。我也毫不客氣，我說最常講的是英文，其次還有中文，法語和德語。一天他專門跑來告訴我，百威大馬要來紐黑文，定於星期六下午七點走過你的酒荘，他看著我不屑一顧的樣子，特意加強語氣：大馬，百威大馬。這次通過NBC再次看到這些大馬，你瞧，像夢一樣，轉眼已經十年了。

 

  不知不覺到了該結尾的時候，世界之大國家多，不可能都做一個夢，這點可以從美國布什總統接受NBC電視節目采訪看得清清楚楚。布什說，第一，到了北京後，感覺美國世界領袖的地位沒有變；第二，他已代表美國人民將關心的人權不同政見宗教信仰，以及伊拉克問題伊朗問題朝鮮問題，都一股腦向中國領導人轉達了。就連布什夫人也發言要求中國製裁緬甸。看著看著我想問，布什的幕僚是不是都逛長城吃烤鴨去了，就不能提醒一下布什，人家正在開奧運呢，這些話留著以後說還不行嗎。

 

 

                                          08/15/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