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亂 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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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恩來的海外生涯(5)

(2004-10-26 12:07:57) 下一個
第五章 樽俎折強日內瓦

一、向毛澤東作檢查

  1953年7月27日,朝鮮停戰協定雖已簽定,但遠東局勢並沒有緩和下來。朝鮮停戰協定
規定的政治會議由於美國的阻撓並未如期召開,法國在越南的殖民戰爭仍在繼續;美國依然
封鎖著台灣海峽,支持國民黨蔣介石集團。為此,1954年1月,蘇聯在蘇、美、法、英四國
外長柏林會議上提議召開包括中華人民共和國在內的五大國會議,從而緩合亞洲的緊張局勢
。英法兩國對此表示同意,美國雖然打心眼裏反對,可兩個盟國點了頭,它也被迫放棄反對
態度。2月18日,柏林會議閉幕。發表的公報中建議由蘇、美、英、法、中華人民共和國及
其有關國家的代表參加。
  這就是1954年日內瓦會議的來由。
  這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首次以大國身份參加國際會議,也是新中國在國際事務
中發揮重要作用的轉折點。雖然美國人堅持在柏林會議公報上寫明,中國參加會議並不含有
對中華人民共和國外交承認的意思,但這卻從側麵反映了美國色厲內荏,十分懼怕新中國參
與國際事務,可是它怎麽阻擋得了新中國如同巨人一般的步伐呢?
  當時美國、法、英與中國都沒有外交關係,所以隻有通過蘇聯邀請中國參加日內瓦會議
。3月3日,中國政府答複蘇聯政府,同意派全權代表參加日內瓦會議。4月19日,中央人民
政府正式任命周恩來總理兼外長為我國出席日內瓦會議代表團的首席代表,副外長張聞天、
王稼祥、李克農為代表,王炳南擔任代表團秘書長,負責處理代表團的行政事務,雷任民、
師哲、喬冠華、陳家康、柯柏年、宦鄉、黃華、龔澎、吳冷西、王倬如、雷英夫為顧問。
  由於是第一次出席國際會議,缺乏經驗,為了作好充分準備,周恩來在 4月初三次訪問
了莫斯科。目的是向蘇聯學習和磋商,弄清會議召開的目的、討論的問題以及可能解決的問
題和我們爭取解決的問題等等。
  4月1日,周恩來一行到達了莫斯科。中蘇雙方進行了多次會談協商。會議是繞著圓桌進
行的,所以赫魯曉夫稱之為圓桌會議。我方參加會談的是周恩來和駐蘇大使張聞天,蘇方出
席的有赫魯曉夫、莫洛托夫、馬林科夫、蘇斯洛夫等。
  雙方首先交換了有關情況並提出了一些新問題,赫魯曉夫隻說了幾句話,可能是對問題
了解不多,完全不著邊際,莫洛托夫則談了很多。
  莫洛托夫是資格很老的布爾什維克,斯大林時代蘇聯黨政著名領袖之一。當時任外交部
長,是出席日內瓦的蘇聯代表團首席代表。莫洛托夫作為無產階級的外交家,原則性異常堅
定,往往令資產階級外交家望而生畏,因而贏得了“令人望而生畏的外交部長維奇斯拉夫·
莫洛托夫”的稱號。其實他本人風度翩翩,表情冷峻,倒像個學者,曾令西方的一些少女著
迷。
  在日內瓦會議期間,有個美國人衝著莫洛托夫說,你是個“很難對付的毫不妥協的談判
者”。莫洛托夫指著那人的鼻子自豪地說:“如果你認為我很難對付,那麽你等著周恩來吧
,那時你才會懂得什麽叫難對付!”
  莫洛托夫對日內瓦會議有自己的看法。
  莫洛托夫認為日內瓦會議可能解決一兩個問題,但我們也不能抱不切實際的幻想。我們
要力爭取得一定的結果,如何爭,這得看會議的發展和國際形勢的變化,采取機動靈活的策
略。莫洛托夫還對各方麵作了分析,並介紹了許多經驗。
  周恩來介紹了中國政府的想法。周恩來指出,中國、朝鮮、越南一起出席日內瓦會議,
這件事本身意義就非同尋常,就是一種勝利。中國方麵願意利用這次國際會議的機會,闡明
對各項問題所持的原則立場和中國的方針政策,並對有關事態作些聲明、解釋和澄清,這就
是一種政治收獲。如果工作得順利,能闡明和解決某些問題,那就算是有益的收獲了,但對
會議不可以有過高的奢望。總之,周恩來的態度是想經過努力,解決一些問題。
  周恩來再三聲明,中國是頭一次參加這樣的國際會議,缺少國際鬥爭的經驗和知識,希
望同蘇聯很好地合作,保持密切的聯係,交換情報,互通消息,協同步驟。莫洛托夫對此表
示完全同意。周恩來還指出中國參加日內瓦會議有其微妙之處,那就是,朝鮮和印度支那和
平問題雖然與中國有切身關係,卻並非是中國自身的事情,因而需要特別的小心謹慎。
  雙方在協商中約定,中國出席日內瓦會議代表團提前兩三天到達莫斯科,以便聽取蘇方
向我代表團介紹國際會議的鬥爭經驗以及在鬥爭中必須注意的各項事宜。
  而後,蘇聯方麵草擬了具體方案,周恩來則回國向中共中央匯報。
  兩三天後,周恩來又飛回莫斯科,中蘇雙方作進一步的商討。商量之後,周恩來再次返
回國內,向中央匯報和組織代表團。
  臨行前的一天晚上,蘇聯方麵設宴招待周恩來。周恩來的酒量在中共中央領導人當中是
首屈一指的,但在這次宴會上,他卻出人意料地醉了。
  50年初期是中蘇關係的黃金時代,那種同誌間的情誼是十分感人的。特別是熟悉中蘇曆
史的周恩來,更加珍視這種平等的兄弟般的情誼。
  在宴會上,赫魯曉夫等人不斷向周恩來敬酒,周恩來心情十分愉快,也頻頻與他們幹杯
。祝酒、碰杯、幹杯、擁抱,周恩來周旋於一大堆蘇聯領導人當中,不禁有些過量,突然嘔
吐了。馬林科夫、卡岡諾維奇等一時失了神,手足無措,唯有莫洛托夫陪同張聞天把周恩來
送上了汽車,並道歉說:“這是我們的過錯,沒有照顧好你,我們感到內疚!這是我們應當
吸取的一次教訓,一切責任在我們!”
  回到奧斯特洛夫斯卡亞街8號公寓,周恩來停止了嘔吐,但還是昏昏沉沉,喝了兩口濃
茶,便上床休息。這時,蘇聯皇宮醫院的一位老名醫來了。診斷之後,醫生說,周恩來的肝
可能受過損傷,得過病,加上勞累過度,經不起酒精的刺激。
  確實,周恩來長征途中到毛兒蓋後,病倒了,確診為病菌引起的阿米巴肝膿瘍,昏迷了
三天三夜。當時根本不可能做手術,醫生隻得讓戰士到六十裏外的雪山取來冰塊,冷敷在肝
區上方,最後排出了半盆的綠膿,脫離險境。
  肝膿瘍的死亡率極高。隻有極少數患者在肝化膿部位與腸接觸的地方穿孔,膿液能經過
腸道排出體外而得以治療。周恩來即是這極少數的幸運者之一,真是老天開眼。
  第二天清晨,周恩來醒了過來,但仍有點頭昏腦脹。他問師哲:“昨天我都說了些什麽
?有沒有出格的地方?我記得說了一些話,但具體內容一點也不記得了。”
  師哲說:“沒有什麽出格的地方。講的都是一般的應酬話。涉及個人的隻提到莫洛托夫
一人,而且是善意的。你說你在1928年中共召開六大時,見到了莫洛托夫,他對中共代表們
講了話,你們向他學習等等。我想,你指的大概是斯大林,隻是錯誤地說成莫洛托夫而已。”
  “還講了些什麽不妥當的話?”周恩來繼續問。
  “沒有!確實沒有!”
  周恩來這才放下心,說:“我昨天晚上離開席位,在大廳轉了一陣兒就頭昏腦脹,不清
醒了。”
  師哲說:“在外表上看不出來,因為言語、表現都很正常,甚至看不出有多少醉意。否
則,早請你回寓所了。”
  早上八點半,那位老醫生又來了。檢查之後,說一切正常,建議休息一天。周恩來本打
算當天回國,但醫生堅持不應長途跋涉。於是在莫斯科又停留了一天。
  回國後,周恩來向毛澤東匯報了有關情況,同時也把自己喝醉的情況講了,並作了自我
批評。毛澤東卻不當回事,笑嘻嘻地說,這是常有的事,算不得丟醜。毛澤東還開玩笑說,
要是我,就和他們比吃辣椒。
  師哲聽周恩來說他跟毛澤東作檢查的事,大不以為然說,多喝了一杯酒還值得向中央匯
報?如果這樣,那些蘇聯的酒桶們恐怕得三天兩天向中央作檢討了。
  周恩來卻嚴肅地說,那不同,那是他們。
  在周恩來往返於中蘇之間時,國內預定的代表團成員也忙開了。
  中央極其重視此次會議,因為新中國成立以後,許多國家或出於不了解,或懾於美國的
壓力,不敢承認中國。中央決定利用此次會議打開外交局麵,指示代表團在會議上要“加強
外交和國際活動,以破壞美國的封鎖禁運,擴軍備戰的政策,以促進國際緊張局勢的緩和”
,並且盡力達成某些協議,“以利於打開經過大國協商解決國際爭端的道路”。
  周恩來認為,日內瓦會議應當多去一些人,應當包括各方麵的專家和人士,一方麵是為
了承擔各方麵的工作,便於和與會各國廣泛接觸;另一方麵讓更多的同誌開闊眼界,增長見
識,豐富參加國際鬥爭的經驗,培養外交人材。
  代表團成員和工作人員在外交部集中後,周恩來首先作了動員講話,要求大家全麵做好
各項準備。為此,代表團進行了“預演”和“彩排”。
  例如,黃華和龔澎是新聞發言人。他們就在外交部禮堂舉行了三次“記者招待會”,進
行戰前演習。周恩來集中了懂英語的新華社記者扮演外國通訊社記者。這些“外國記者”也
真刀實槍地衝鋒陷陣,提出各式各樣刁鑽古怪的問題,挑釁的,侮辱的,誹謗的,威脅的,
斥問的,……可以說,凡能想到的問題都提了。黃華、龔澎則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或解釋
,或反駁,一一給予回答,不僅鍛煉了從容大度、鎮定自若的氣質,而且熟悉了有關背景和
情節。在日內瓦期間,他們倆在每次會後都要召開各國記者招待會,出色地完成了任務,被
西方報紙稱為“出色的”、“年輕優秀的”發言人。
  代表團內部作了分工。龔澎、黃華是新聞發言人;吳冷西、吳文燾本是新華社的負責人
,負責新聞報道,同國內新聞機構聯係;西歐司司長宦鄉和喬冠華、陳家康組成政治組,負
責起草文件,特別是周恩來的發言稿;宦鄉還和楊承芳、浦壽昌組成中譯英翻譯小組,楊負
責筆譯,浦負責口譯;師哲、歐陽菲和蘇聯人賈化才是中譯俄翻譯小組,負責將周恩來的發
言、提議等會議文件翻譯成俄文,與蘇聯代表團交換,再將蘇聯代表團的文件譯成中文;馬
列是周恩來的外事秘書,懂俄文,擔任中蘇代表團的聯絡員,負責同莫洛托夫的秘書聯係,
安排中蘇代表團之間的會晤;到5月底,應越方要求,中蘇越三國的軍事顧問組成軍事參謀
會議,代表團團長中方是雷英夫,越方是謝光寶,蘇方是費登科中將;陳浩負責機要和國內
的文件往來。
  這樣,中國代表團的成員來自四麵八方,可謂人材濟濟。

二、“年輕的紅色外交家”

  4月21日,周恩來率代表團抵莫斯科。代表團在莫斯科停留了兩天。
  利用最後的兩天時間,中蘇雙方舉行了各種座談會,邀請蘇聯外交部的一些人,包括葛
米羅柯,到中國代表團座談。座談中,中國代表團的成員提出了各種問題,蘇聯方麵的同誌
都作了認真的回答,並且介紹了在各種國際會議中的鬥爭經驗以及應注意的問題,特別保密
工作,如何防止竊聽、上當、走漏消息等。
  葛羅米柯介紹說,我們的對手是狡猾的,會不擇手段利用一切可能的機會刺探我們的意
圖和動向,因為他們比我們更了解“知彼知己,百戰不殆”的道理,而且要用一切辦法把我
們置於他們的掌握之中。現代技術已發展到這樣的階段,使各種竊聽、竊密成為輕而易舉的
事情了。因此,我們要行動檢點,注意保密,尤其應該隨時注意,不論旅館、公寓、沙龍或
別墅,都難以防止或發現他們事先早已設置的竊聽器,或其他竊密裝置。
  蘇聯同誌的經驗,給中國代表以很大啟發和幫助。
  4月24日上午,中國代表團離開莫斯科,前往日內瓦。當飛機在東柏林機場作短暫停留
時,民主德國總理格羅提渥前往迎送。中國代表在機場中心大樓前進餐時,有人通知說,莫
洛托夫的專機快到了,大家加快進餐。在莫洛托夫專機到達柏林之前十多分鍾,中國代表團
起飛飛往日內瓦。
  上了飛機,大家發現機艙裏多一個美國士兵。這個不速之客是來執行任務的。當時東西
方曾有協議,從東柏林起飛的蘇聯飛機,飛往西柏林和西德領空時,一律得先照會在西德的
美國駐軍,美軍將派一名觀察員隨機飛過西柏林和西德領空。這位不速之客隻有20多歲,滿
臉稚氣。或許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多黃膚黑發的東方人,臉上充滿了驚奇之色。不久,機艙
內談笑風生的氣氛感染了他,他也獨自地笑了。
  24日下午,中國代表團抵達日內瓦機場。機場上沒有特意搞什麽盛大的歡迎儀式,但圍
觀和搶鏡頭的記者卻有好幾百。當周恩來那矯健的身軀出現在機艙口時,人群一陣騷動,記
者們紛紛擁上前,發瘋似地搶鏡頭。作為新中國第一次派出的大型代表團,它格外引人注目
,而不亢不卑、彬彬有禮的周恩來更成了西方新聞界報道的中心人物。
  周恩來在機場發表了簡短的書麵聲明,聲明指出,日內瓦會議“將要討論和平解決朝鮮
問題和恢複印度支那和平問題。亞洲這兩個迫切的問題,如果能夠獲得解決,將有利於保障
亞洲的和平,並進一步緩和國際的緊張局勢”;“中華人民共和國代表團抱著誠意來參加這
個會議。我們相信,參加會議者的共同努力和對於鞏固和平的共同願望,將會提供解決上述
亞洲的迫切問題的可能”。
  迎接的人準備送中國代表團去別墅休息,但周恩來沒有去,而在機場等待莫洛托夫的到
來。
  大約20分鍾後,蘇聯代表團到了。周恩來上去迎接,與剛下飛機的莫洛托夫親切地握手
、擁抱。莫洛托夫在機場對記者發表講話。他說:“不能不指出這一重要事實,即:所有的
大國法國、英國、美國、中華人民共和國和蘇聯的代表最近幾年來首次共同參加一個國際會
議。蘇聯代表團在會上將竭力促成用和平的方式建立一個統一、獨立、民主的朝鮮,以符合
鞏固遠東和世界和平的利益。同時,蘇聯代表團認為,盡快恢複印度支那和平,保障印度支
那人民的自由和民族權利是日內瓦會議最重要的任務。”
  隨後,莫洛托夫同周恩來並肩而行。兩人邊走邊談,十分親熱。這時,整個機場人山人
海,熱鬧極了。記者們你推我擠,各不相讓。有的甚至爬上了機場通道的欄杆、牆角和窗戶
,在那裏大吼大叫,要求兩人走慢一些,給他們留個鏡頭。莫洛托夫便對周恩來說,我們稍
微走慢點,停下來略談幾句話,就可以給他們留幾個鏡頭了。於是,他們兩人走走停停,談
笑風生地進了候機廳。這時,記者們還在叫喊,莫洛托夫便拉著周恩來的手轉了幾個方向,
滿足了記者們的願望,然後兩人分手。
  中國革命的勝利,新中國的成立,是繼俄國十月革命以來20世紀最偉大的事件。從此,
蘇聯這個社會主義國家在同西方打交道時,有了強大的盟友和兄弟,對此,蘇聯方麵是十分
高興的。中蘇兩個社會主義大國第一次派大型代表出席日內瓦會議,更是震動了世界。事後
外國記者們報道,中蘇兩國外交代表在日內瓦機場所表現的姿態,是當代外交史的創舉,是
真正兄弟般友好的楷模。
  盡管事前中國代表團作了周密的準備工作,然而百密一疏,仍然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紕漏
。本來以為這樣一個國際會議,大家應當穿著莊重嚴肅一些,因而一律著黑色中山裝,戴八
角帽。有一家報紙報道說:“機門一打開,蹦出來一群足球運動員。”以後,中國代表走到
街上,不斷有人脫帽致意。原來他們把中國代表當作了傳教士。周恩來發現這個問題,立即
指示作了糾正。不久,中國代表團成員不僅換上了淺色服裝或西裝,而且笑容可掬地出現在
鏡頭麵前。
  對於中國代表團的表現,記者們評論道:“一個年輕的紅色外交家率領了一批更年輕的
紅色外交家。”
  出席日內瓦會議的有很多當時活躍在國際政治舞台赫赫有名的外交家,除了莫洛托夫,
還有英國外交大臣艾登、法國外長皮杜爾、美國國務卿杜勒斯。此外還有朝鮮民主主義人民
共和國外務相南日,以及南朝鮮、澳大利亞、比利時、加拿大、哥倫比亞、阿比西尼亞(埃
塞俄比亞)、希臘、盧森堡、荷蘭、新西蘭、菲律賓、泰國、土耳其等國的代表,會議同意
在討論朝鮮問題時,由泰國、蘇聯、英國三國首席代表逐日順序輪流擔任會議主席,在討論
印度支那問題時,由蘇聯、英國輪流擔任會議主席。
  蔣介石對此次會議也異常關注,但又不能派代表團出席,於是派了中央社駐巴黎的記者
王家鬆到日內瓦。
  當中國代表團首次舉行新聞發布會時,王家鬆也要求參加,卻被新聞聯絡官熊向暉拒絕
了。熊向暉還準備同“新聞之家”交涉,追回王家鬆的記者證,理由是:中央社是台灣的官
方機構,要警惕他在日內瓦製造“兩個中國”的假象。
  當時周恩來對接待外國記者的工作作了五項原則指示:(1)來者不拒,區別對待;(2)謹
慎而不拘謹,保密而不神秘,主動而不盲動;(3)記者提問,不要濫用“無可奉告”,凡是
已經決定的,已經公布的,經過授權的事,都可以講,但要言簡意賅,一時回答不了的,記
下來,研究後再回答;(4)對於挑釁,據理反駁,但不要疾言厲色;(5)接待中,要有答有問
,有意識地了解情況,有選擇有重點地結交朋友。
  熊向暉以為處理王家鬆的事沒有過錯,在事後向周恩來作了匯報。周恩來聽完,皺了皺
眉頭。他向熊向暉說,不能抽象地講警惕,警惕要有事實根據,沒有事實根據的警惕是主觀
主義,就會給自己造成緊張,給工作造成損失。蔣介石的基本政策,也是堅持一個中國,隻
是堅持“中華民國”。美國頑固支持蔣介石,一直否認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存在。現在怎麽樣
?瑞士早就與我們建交,杜勒斯不得不同我們一起開會,哪裏有“兩個中國”的影子?來了
一個中央社記者,怎麽造成“兩個中國”的假象呢?蔣介石對這次會議很不安,美國當然會
向他通氣,但他信不過。他派個記者來,顯然是為了便於進行現場觀察,觀察我們,也觀察
美國。讓他了解一些第一手的真實情況,這對我們有什麽不好?你把人家拒之門外,這於情
理不合。你還準備讓“新聞之家”收回他的記者證,你有什麽理由?你能說他是國民黨的官
方代表?要是這樣說,豈不是反而給人造成“兩個中國”的假象?
  熊向暉聽了周恩來的話,便誠懇地說,總理批評得對,是我想錯了,我不經請示,就把
人家拒之門外,這是組織性紀律性的錯誤。周恩來說,我是從政治角度提醒你,沒有說組織
性紀律性的錯誤。當然,組織性紀律性是重要的,但不是事事都要請示。那叫不負責任。重
大的、沒有先例的問題應當事先請示。有時來不及請示,就需要當機立斷,但要斷得正確。
要做到這一點,不隻靠水平和經驗,關鍵在於事前進行周密的考慮和認真的準備。代表團在
北京集中以後,我要大家設想各種可能出現的情況和問題,一一提出對策,經過討論批準作
成預案。有了這種準備,我們就比較主動。當然,不可能事事都預先料到,那不是唯物主義
。應當並且可能預料到的事而沒有預料到,就是失職。你也作了預案,但你沒有設想國民黨
的記者到日內瓦來,你沒有想到,我也沒有想到,所以我也有責任。現在不是追究責任,工
作中難免有失誤。有了失誤就追究責任,會弄得人人自危,不利於工作。但是,有了失誤就
要認真吸取教訓。我要在碰頭會上講這件事,要大家都吸取教訓。首先是聯係這幾天的實踐
,檢查有沒有偏差,進一步設想還可能出現什麽新的情況和問題,擬出對策,這樣,繼續戰
鬥就更有把握。熊向暉說:我就召集新聞辦公室的同誌開會,按照總理的指示,進行檢查和
討論。周恩來又說,你們開會,再增加一個內容。建國以來,我們一直反對製造“兩個中國
”的陰謀活動,這是必要的。現在看來,對這個問題缺少具體分析,你們先研究一下,區分
幾種情況,分別提出處理辦法,寫出來送給我。
  周恩來又指示熊向暉,在我們的記者中找一位便於同王家鬆接觸的同誌,向他作一些解
釋,告訴他,今後如願參加我們的新聞發布會,我們歡迎,有什麽困難,我們可以酌情幫助
。但是,同他接觸,一定要掌握分寸,不能過頭,不要使他為難,更不能讓他丟掉飯碗。

三、“美國曆史上一次丟臉的外交失敗”

  4月26日,日內瓦會議在國聯大廈隆重開幕了。會議分為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討論朝
鮮問題,於6月15日結束;第二個階段6月16日開始,舉行印度支那問題的限製性會議。大會
於7月21日結束。
  會議的第一天由艾登擔任主席,他選的助手有一名土耳其人。第二天由莫洛托夫當主席
,莫洛托夫針鋒相對,他選的助手一個是費德林,一個是師哲。其實助手根本沒有什麽事,
但美國人看到中國代表進了主席團,氣得要命,卻又無話可說。
  美國代表團其實不是來開會的,而是來搗亂的。其團長便是臭名昭著的反共老手杜勒斯
。此人是資產階級最好的代理人,西方著名的政治活動家、理論家和外交家。他在中國之所
以聞名,是因為他發表了把和平演變寄希望於中國第三代和第四代的言論。
  杜勒斯在日內瓦會議上沒有笑過一次。他戴一副眼鏡,麵色蒼白,神情憂鬱,顯得異常
的疲憊不堪。確實,杜勒斯身心受到了極大的摧殘。當時西方資本主義各國的日子很不好過
,無產階級革命的潮流和民族解放運動蓬勃發展,朝鮮戰爭更是沉重打擊了美國及其盟國,
杜勒斯為資本主義未來的命運操碎了心;此外,杜勒斯自己的日子也很不好過。日內瓦會議
有人把他叫“雷管”。倒不僅僅說此人危險,而是有雙重含義。因為他患了癌症,剛做過手
術,胃裏放了一支“鐳管”,用於放射治療,因而得名“雷管”。可憐的杜勒斯先生對於自
己事業的執著真讓人欽佩。他不顧自己來日不多,風塵仆仆地先去朝鮮“三八線”觀察,而
後又飛過半個地球趕到日內瓦,真夠他受的。
  然而,杜勒斯在會議召開一星期後便回國了,由副國務卿史密斯代理團長。或許是因為
中國代表團的與會給他刺激太深了吧。
  杜勒斯反共似乎達成了瘋狂的地步。他在會議上沉默寡言,整天陰沉著臉。他一下車便
低頭走進會場,一散會便低頭鑽進汽車。輪到他發言時,板著臉照本宣科,念他精心推敲過
的發言稿。他甚至親口下令,禁止任何代表團的成員同中國代表團成員握手。杜勒斯發誓:
除非他同周恩來的“汽車相撞”,否則決不同中國代表打交道。
  關於周恩來要同杜勒斯握手被拒絕的傳說,在尼克鬆和基辛格的回憶錄中都有記載。筆
者在小學時聽老師是這樣說的:周恩來與杜勒斯在通道相逢,總理主動伸出了手,杜勒斯傲
慢地看了總理一眼,掏出一塊手帕,擦了擦手,扔在地上。總理也微笑著掏出一塊手帕,仔
仔細細地擦了每一個指頭,然後把它塞進垃圾箱。聽完老師的敘說,我們對杜勒斯充滿了憤
怒之情,對總理的機智、大度油然而生敬意。
  傳說畢竟是傳說。當年和周恩來一起參加日內瓦會議的王炳南指出,“實際上沒有發生
過這樣的事”。
  但杜勒斯有不準握手的禁令是無疑的。因為當時代理團長史密斯就竭力避免了同中國代
表團成員握手。
  1958年4月15日,周恩來在全國外事工作會議的報告中明確說:“我們不能像杜勒斯那
樣笨法,到了日內瓦還規定一條:不許握手。”
  1972年2月21日,周恩來同尼克鬆總統會談時就曾對尼克鬆說:“我給你講一個故事。
杜勒斯的副手史密斯想同我接近,但又不好破壞杜勒斯的誡條,他右手端著一杯咖啡走到我
的麵前,又不好用左手跟我握手,就拉了一下我的胳膊。”引起大家哄堂大笑。
  史密斯二戰中是艾森豪威爾手下的一名將軍,此人較開明,對美國敵視中國的政策有保
留。
  有一個美國記者曾當麵問過史密斯:“你和杜勒斯同周恩來有沒有什麽接觸?”史密斯
風趣地回答說:“如果有接觸的話,唯一的接觸就是我們在衛生間共用過一條手巾。”
  不過,史密斯跟周恩來有過接觸。
  有一天,各國代表團的許多成員在酒吧中喝酒聊天。史密斯端著酒走過來,主動找到周
恩來的英文翻譯浦壽昌閑談,這在新中國成立後,中美交往史上是空前的。史密斯誇獎浦壽
昌英文講得好,是地道的美國音,還問浦是在哪裏學的。史密斯又對中國的文化讚揚了一通
,說了一些友好的話。
  史密斯的舉動在美國代表團中也是唯一的。浦壽昌立即把這件事報告給周恩來。周恩來
說:“好啊,既然史密斯願意而且敢於同我們接觸,那明天休息時,我找他談談。”
  第二天休息時,在王炳南的安排下,當史密斯一個人走到櫃台去喝咖啡時,周恩來便走
了過去。此時史密斯左手拿著雪茄,看見周恩來微笑著走了過來,他立刻明白是對著他來的
。兩人首次見麵,總得打個招呼吧,握手是十分自然的嘍,可杜勒斯有禁令呀。史密斯很機
警,他急中生智,連忙用右手去端咖啡,這樣,兩隻手都不閑著,避免了和周恩來握手。他
笑容可掬地和周恩來打了招呼,兩人客客氣氣地聊了一會,史密斯還是舊調重談,讚揚了中
國的古老文明和美麗河山,並說他十分喜歡中國的瓷器,在他家的客廳中便陳設著許多中國
善鼇?  這一次是周恩來主動找史密斯接觸,史密斯遵守杜勒斯的禁令,沒有同周恩來握手,但
表現得很友好。或許是為了彌補心中的歉意,在日內瓦會議快要結束時,史密斯找了一個機
會,彌補了自己心中的歉疚之情。
  這一天,正當周恩來與別人聊天時,史密斯微笑著主動找周恩來攀談。史密斯誠懇地說
:“會議即將結束,能夠在這裏和你認識,我感到非常榮幸和高興。你們在這次會上發揮了
很大作用。我們希望不管朝鮮也好,越南也好,都能恢複和平。”說著,他抓住周恩來的胳
膊搖晃了幾下,笑咪咪地走開了。
  機智的史密斯,沒有同周恩來握手,卻用搖胳膊的方式達到了與握手同樣的作用。握手
是違反禁令的,但搖胳膊確實不在禁令之內!
  杜勒斯的禁令不但禁止不了美國代表團的成員私下與中國代表團接觸,也禁止不了美國
政府與它不肯承認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的談判。
  美國政府當時是內外交困,一方麵它不承認新中國,不與新中國直接接觸,另一方麵它
又不得不與新中國打交道。美國有一批朝鮮戰場被俘的美軍官兵和在中國犯了罪的美國人尚
押在中國,美國公眾輿論對此反應十分強烈,認為這批在押人員的命運受到了美國政府僵硬
的對華政策的擺布,將成為這種政策的犧牲品。這批人是美國政府的心病,它既想要求中國
遣回這批在華人員,又不願同中國直接接觸。這時,英國和中國建立了代辦級關係。美國代
表團便想通過參加會議的英國駐華代辦漢弗萊·杜維廉來辦理美國在華被押人員問題。
  從英國方麵得知這個消息後,周恩來連夜召集中國代表團研究這個問題。周恩來認為中
美關係如此緊張,美國對華政策如此僵硬,我們正可以抓住美國急於要求釋放在華的被押人
員的願望,開辟中美接觸的渠道。
  據此,周恩來告訴英國代辦,既然中美雙方都有代表團在日內瓦,有關中美的問題沒有
必要通過英國,完全可以由中美代表團進行接觸。這樣,周恩來抓住美方不敢與我直接接觸
的弱點,先將了美國人一軍。接著,周恩來又給美國人鋪了一個台階。1954年5月27日,中
國代表團發言人向新聞界發表關於美國政府無理扣押我國僑民和留學生的談話,發言人表示
,中國政府願意就被押人員問題與美國政府舉行直接談判。
  在國內輿論和盟國的壓力下,美國羞答答地同意和中國代表團直接會談。這是新中國成
立後,中美雙方首次直接接觸。誰都沒有料到日內瓦會議會導致中美直接會談,但事情確實
發生了。
  韓素音在《周恩來與他的世紀》中寫道:
  “據說,由於艾登的關係,中美關係出現了轉機。5月的一天,艾登與周共進晚餐。席
間,兩人談到了朝鮮問題上一直沒有取得進展,特別是關押在朝鮮的戰俘和關押在中國的美
國人問題。美國想通過英國駐北京的代辦負責處理這些問題。
  周得知這一情況,立即作出明智、果斷的決策,告訴英國代辦,中美兩國都有代表團在
日內瓦,完全可以就戰俘和犯人問題舉行直接的談判。‘畢竟這是一個次要的問題。’英代
辦向史密斯轉達了此項建議。史密斯避開杜勒斯,直接獲得了艾森豪威爾總統的同意。不久
,中美兩國代表之間的第一輪直接談判開始了。王炳南和通曉英、德、法語的宦鄉代表中方
,而阿列克西斯·約翰遜大使代表美方。
  日內瓦會議偶然地為中美兩國提供了會談的機會,之後,會談持續了15年。王炳南回憶
說:‘這是一條長繩的頭幾縷。’這些會談使中美兩國可以相互表達各自的立場和對問題的
看法。會談接著在華沙進行。次年,王炳南成為中國駐波蘭大使。會談於1957年12月中斷,
1958年9月重新開始。到1960年12月,雙方已會談了100多次。這證明雙方均願意保持接觸,
因為雙方可以相互交換看法。會談開始後的一年裏,周恩來和負責中國核研究的聶榮臻迎接
了返回中國的物理學家錢學森及其家眷。錢學森一家曾被扣留在美國。錢和其他從美國返回
的物理學家幫助中國在核技術領域取得了重大突破。”
  從1954年中美之間開始談判,十九年間,上百次會談,中美關係基本上沒有什麽改善。
但是,迫使美國談判,這本身便是我們的重大勝利,何況,我們還要回了錢學森。50年代末
,周恩來曾說,中美大使級會談至今雖然沒有取得實質性成果,但我們畢竟就兩國僑民問題
進行了具體的建設性的接觸,我們要回了一個錢學森。單就這件事來說,會談也是值得的,
有價值的。
  日內瓦會議可以說是中美之間第一次大規模的外交鬥爭。中國代表團有理有據,靈活主
動,美國代表團則處處製造障礙,兩相對照,曆史早有定論。《華盛頓郵報》評論說:“美
國在日內瓦會議上已遭到美國曆史上一次丟臉的外交失敗。”不失為中肯之語!

四、“你們早晚都會清楚,他是個... 不平凡的人”

  4月27日,朝鮮外相南日發言,根據預先商定的方案,提出了一項解決朝鮮問題的全麵
建議。包括三項內容:六個月撤退外國軍隊、全國舉行自由選舉、恢複朝鮮和平統一。
  4月28日,杜勒斯發言了。杜勒斯態度傲慢,出言不遜,仿佛根本不存在聯合國軍被中
朝軍隊趕到三八線附近的事實,他蠻橫地指責朝、中、蘇三國在朝鮮問題上的立場,企圖讓
美國無限製地占領南朝鮮,提出了實現所謂聯合國統一朝鮮的決議。
  周恩來也在同一天發了言。他聽了杜勒斯的發言後,即席在原來的講話稿中增加了一大
段話,批駁杜勒斯的謬論。當代表六億人民的周恩來用安祥沉穩的聲音發言時,會場裏的人
們凝神靜聽。這是社會主義中國代表第一次在大型的國際會議闡述一個世界人民都極其關注
的東方國家的立場,人們怎能不予以格外的注目呢?
  周恩來鄭重地表示,支持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為實現國家統一的三項建議,譴責美
國對朝鮮的侵略行為,要求製止美國的侵略行動;周恩來呼籲亞洲國家彼此之間進行協商,
共同努力維持亞洲的和平與安全;周恩來呼籲所有歐洲國家在集體努力的基礎上保證歐洲的
安全;周恩來代表中國政府主張,停止擴軍,普遍裁軍,禁止使用原子武器、氫武器和其他
大規模毀滅性的武器。
  周恩來的正義之聲,表明了中華人民共和國鮮明的立場及尋求途徑解決問題的誠意,引
起了會內外的廣泛重視。會後在中國代表團舉行的記者招待會上,三百多名外國記者擠滿了
“記者之家”的會議廳,聽取情況介紹,索取發言稿。第二天,不但在瑞士,幾乎歐洲所有
的重要報紙,都把周恩來的發言登在第一版最重要的位置,而把那天另一個發言人美國國務
卿杜勒斯的發言放在較次要的位置。《日內瓦報》的評論指出,周恩來的發言代表了亞洲人
的聲音。文章說:“亞洲廣大人民已發出了怒吼,這是曆史的一個新現象。……那裏的人民
已經覺醒了。”
  但是,美國代表團在朝鮮問題的討論上根本沒有誠意。美國政府曾作過明確指示,一定
使會談破裂,不許達成任何協議。因而,在美國代表團的阻撓、搗亂下,朝鮮問題的討論沒
有任何進展。
  美國代表團還采取幕後活動的方式,說明和壓製參加“聯合國軍”的16個國家同意執行
他們的這個指示。當時的加拿大代表團副團長朗寧在回憶錄中說:“周恩來的講話和建議完
全可以作為討論的基礎”,可是美國卻“阻止達成和平解決”。16個國家擬定了一個“十六
國宣言”,準備在6月15日的會議上宣讀。
  6月15日,是解決朝鮮問題的最後一次會議。當時蘇聯的情報工作做得不錯,莫洛托夫
告訴周恩來,看樣子美國要停會。
  這一天的會議主席是艾登。首先發言的是朝鮮外相南日。南日提出了一個關於保證朝鮮
和平狀態的新建議,真誠地希望打破會議的僵局,謀求在成立一個統一、獨立、民主的朝鮮
國家的基礎上達成和平解決朝鮮問題的協議。
  接著周恩來作了發言。他認為南日的六項建議提供了保證朝鮮和平發展的基本條件。“
為此,中華人民共和國代表建議本會議召開中、蘇、英、美、法、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
和大韓民國七國參加的限製性會議,討論鞏固朝鮮和平的有關措施。”
  而後莫洛托夫發言。莫洛托夫除表示支持南日的建議外,並提議由所有與會者發表一項
共同宣言。他接著宣讀了宣言草案:參加日內瓦會議的各國業已同意“在等待朝鮮問題建立
在一個統一、獨立、民主國家的基礎上最後解決期間,不得采取任何可能足以對維持朝鮮和
平構成威脅的行動。與會者表示相信,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和大韓民國將為了和平的利
益依照本宣言而行動。”
  莫洛托夫的建議客觀公平合理,大出美國代表團的意料,打破了他們原來的計劃,在與
會者中出現騷動。
  美國代表團慌了,連忙召集“十六國”和南朝鮮代表利用會議休息時間召開了四十分鍾
的秘密會議。協商,討論,其實是美國代表團的“一言堂”,由美國人說了算,這也算取得
了統一意見。
  會議宣布繼續進行的,美國代表史密斯作了發言,表示美國方麵僵硬而無理的立場。史
密斯既提不出什麽反建議,也沒有足夠的理由來反對莫洛托夫的建議,而隻是理屈詞窮地說
:“我拒絕莫洛托夫外長所提出的關於共同宣言的建議,因為朝鮮停戰協定早有規定,沒必
要再搞。”
  美國人定了調子,其餘國家便人雲亦雲,隨聲附和。澳大利亞、菲律賓、比利時等相繼
發言拒絕南日和莫洛托夫的建議。各國代表雖然長相各異,神態不同,但話語卻如出一轍,
他們根本沒有或不得不放棄了自己任何獨立的想法,仿佛鸚鵡學舌,成為美國的應聲蟲。比
利時代表斯巴克的發言別具一格,在國際外交史上可謂是空前絕後的。斯巴克麵無表情,神
色冷淡地說:“不接受這一建議的理由就是因為剛才美國代表反對這一建議。否則,這一建
議本來是可以接受的。”
  聽了斯巴克的話,史密斯不滿地皺緊了眉頭,但又不能說什麽。斯巴克的話十分有意思
,一方麵他拒絕了朝鮮和蘇聯的建議,遵循了與美國等國家“協商”的原則,一方麵又說明
了自己方麵本來的想法,表示了與美國的不同意見,反映了一些西歐國家迫於美國的淫威不
得已而行之的矛盾心理,真是可憐又可笑。
  周恩來全神貫注地傾聽著代表們的發言。他明白,美國已經鐵下心要使會議達不成任何
協議,現在已經到了關鍵時期。十六國也不是鐵板一塊,可以作最後一次爭取,作最後一次
努力。在刹那間,周恩來的大腦急劇地旋轉著。他一麵對美國代表團的破壞行徑充滿了憤慨
之情,一麵又冷靜地思考著應付的對策。在這轉瞬即逝的關頭,周恩來充分顯示了他的睿智
,博得了與會代表的欽佩和讚賞。
  周恩來真誠地說:“我完全支持莫洛托夫關於與會各國發表共同宣言的建議。很遺憾的
是,就連這樣一個表示願望的建議也被美國代表毫無道理地斷然拒絕了。情況雖然如此,我
們仍然有義務對和平解決朝鮮問題達成某種協議。我提一個兩句話的協議草案……”
  代表們驚詫了,兩句話的協議?這不可能吧?會場頓時鴉雀無聲,代表們不約而同地把
目光投向了周恩來,驚異、讚賞、迷惑……隻聽周恩來一字一頓地說:“日內瓦與會國家達
成協議,它們將繼續努力,以期在建立統一、獨立和民主的朝鮮國家的基礎上達成和平解決
朝鮮問題的協議。”周恩來停頓了一下,環視會場,繼續說道:“關於恢複適當談判的時間
和地點問題,將由有關國家另行商定。”
  會場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也聽得見。而後是不約而同的嗡嗡聲,太精辟了,太出人意
料了。
  周恩來提高聲音義正辭嚴地說:“如果這樣一個建議都被‘聯合國軍’有關國家所拒絕
,那麽,這種拒絕協商和解的態度,將為國際會議留下一個極不良的影響。”
  周恩來的真誠感染了會場中大部分人,會場氣氛為之一轉,沉悶的空氣一掃而空。南日
外相首先大聲表態支持周恩來的建議,這自然在意料之中。意料之外的是連比利時、澳大利
亞、加拿大,甚至連美國“最親密的盟友”英國也嘩變了。美國代表完全處於被動的狀態。
  比利時首相斯巴克真是一個有意思的人,他又作了一次有趣的表演。斯巴克說,周恩來
先生的意見很好,有很多合理建議要再研究一下。
  後院起火,史密斯心中大為不滿。他寫了一張紙條傳給後邊的人交給斯巴克。斯巴克看
了條子,又當即站起來說,主席先生,對不起,我作個說明,我剛才說的意思是可以再合理
地開一次會議,但我不是說一定要開,不開最好。
  最後會議主席、英國外相艾登宣布說:“比利時代表認為中國這個建議表達了本會議工
作的精神。如果大家同意,我可否認為,這個聲明已為會議普遍接受。”
  南朝鮮代表急了,一邊舉手,一邊尖著嗓門大聲嚷道:“比利時不能代表‘聯合國軍’
十六個國家,也不能代表南朝鮮!”南朝鮮代表知道自己人微言輕,發言沒有什麽效果,急
忙眼巴巴地望著美國代表史密斯。
  會場又頓時靜了下來。會議的中心從周恩來轉到了史密斯身上。史密斯遠沒有周恩來的
風度,後院起火使他十分狼狽,全身冒汗,坐立不安。
  他拿出手帕胡亂在臉上抹了幾下,皺著眉,小聲嘀咕了幾句,又轉身和代表團成員低語
了幾句。史密斯的內心充滿了矛盾,從周恩來的建議本身來看,他沒有任何理由拒絕;從史
密斯自己的內心出發,他也不願意做這件事;然而,從美國政府的立場出發,他隻能做千夫
所指的事了。
  史密斯幹咳了一聲,硬著頭皮說:“在未經請示我國政府的情況下,我不準備表示意見
,也不準備參加對剛才有人建議通過的決議。”
  會場又是一陣騷動,大家對此紛紛表示遺憾。周恩來以緩慢沉著的語氣作了第四次發言
。他說:“我對比利時外長所表現的和解精神感到很滿意。會議主席的態度也值得提及。然
而我必須同時指出,美國代表立刻表示並進行阻撓,這就使我們大家都了解到美國代表如何
阻撓日內瓦會議,並阻止達成即使是最低限度的,最具有和解性的建議。”
  周恩來停頓了一下,繼續說:“我要求把我剛才的發言載入會議記錄。”大會主席艾登
表示同意。
  周恩來的建議雖然沒有通過,卻贏得了人心,中國和周恩來的聲譽一刻之間得到了很大
的提高了。
  周恩來的傑出表現,贏得了西方不少外交家的讚歎,引得他們開始嚐試著與中國打交道
。有一次,加拿大外長對王炳南說,我要在明天的會議上講話,我的話裏可能有攻擊你們的
地方,請你們不要在意,我心裏是同情你們的。到了第二天開會,加拿大外長把我們大罵了
一通。會後,他又道歉說,對不起,我不得不這樣做。
  後來,史密斯私下裏向中國代表團表示:會議結束後,他就辭職,不願再幹這個副國務
卿的差事了。既不能按照自己的意誌辦事,又不能根據事實真相辦事。史密斯也真夠為難的。
  艾登更是對周恩來讚歎不已。他在向政府的報告中指出:“聯合國不能指望在沒有得到
中國周恩來和兩個朝鮮代表同意的情況下來解決朝鮮問題。”
  幾天以後,中國政府和英國政府達成兩國互派外交代辦的協議。這又是日內瓦會議中國
代表團取得的重大成就。
  艾登多次宴請了周恩來,在等候周恩來到來的時候,一些記者圍住艾登發問。艾登鄭重
其事地告訴記者們:“跟中國的周恩來打交道,我當然樂意。要知道,他可不是平凡的人,
你們早晚都會清楚,他是個不平凡的人。”

五、怒斥羅伯遜

  日內瓦會議的第二個內容印度支那問題,比朝鮮問題更加複雜,而周恩來在其中的作用
更富有決定性的意義。
  說它問題複雜,是因為印支問題牽涉的國家多。
  1946年前後,法國對越南、老撾、柬埔寨發動殖民入侵。印支三國組成了印支聯軍進行
英勇的抵抗。到日內瓦會議時,戰爭已經進行了八年多,勝負未定。法國由於拖得太久,政
治和經濟上的壓力太大,便想從中脫身。美國卻想趁法國脫身之際,自己取而代之。一邊是
法國欲脫身,一邊是美國想介入,一邊胡誌明領導的越南獨立聯盟控製的地區還不鞏固,一
邊老撾、柬埔寨尚未從印支聯軍中分離出來。麵對錯綜複雜的矛盾,周恩來表現了一個外交
大師傑出的才能。他縱橫捭闔於敵我友之間,與蓄意破壞會議的美國進行堅決鬥爭,對有一
定和平願望但又態度動搖的英法又聯合又鬥爭,對有中立傾向的老撾、柬埔寨政府采取和解
政策,與越南、蘇聯密切合作。在會議中,周恩來及時抓住時機,先後提出了兩個重要建議
,使會議轉危為安。
  周恩來認為,越南獨立同盟雖然已經控製了大片土地,但法軍占領的範圍仍比較大,而
且控製著幾乎所有的大城市、主要戰略交通線、海港、重要經濟區域,雙方控製區犬牙交錯
。在此種情況下停火,越盟力量很容易被對方擠掉。因此,周恩來認為比較有利而且可行的
方案是爭取以16度線為界實行停戰,線北法軍撤出,線南人民軍撤出。從策略上考慮,應該
爭取讓對方提出這種方案。我方可先原則提出:在雙方軍事力量所決定的現實情況下,調整
出一條或幾條穩定的有保證的界線,用以劃定雙方的占領區。
  談判的主要對手是法國。法國當時由主戰派的拉尼埃主政,派主戰派成員外長皮杜爾率
團參加日內瓦會議。法國拒不承認越南民主共和國,拒不承認寮國、高棉的抗戰政府,而把
它們視為叛軍,當作交戰雙方。在中蘇雙方的努力下,5月4日,範文同率領的越南民主共和
國代表團才到達日內瓦會議。後經越南代表團提議,在中蘇越三方努力下,皮杜爾一掃過去
的派頭,低頭就坐,一言不發。
  越南代表團中有人不由得笑了一聲。這一聲刺激了皮杜爾,他氣急敗壞地說:“這麽嚴
肅沉重的場合,笑什麽?!我們死了那麽多人,你們還幸災樂禍。同你們這些幽靈打交道,
真沒有什麽可講的。”
  範文同法文很好,不等翻譯立即用法文反駁:“噢,難道你們是跟幽靈打仗?!”
  然而,會議開始進行得很不順利。
  在5月8日開始討論印支問題的最初三周內,除關於撤退奠邊府傷員和高棉、寮國兩個抗
戰政府代表的席位問題外,軍事停火、政治解決等實質性問題沒有取得任何進展。這首先是
因為美國代表團竭力從中破壞;其次,法國拉尼埃政府對停火也不感興趣;此外,越盟代表
團對奠邊府戰役的勝利估計過高,對會前商定的方案猶豫不決,前後又不完全協調,也是原
因之一。會議開始討論印支問題的前一天,越盟軍隊在韋國清協助指揮和中國火炮的支援下
攻克了奠邊府。這時,越盟代表團團長範文同便認為,越南問題應以就地停戰、稍加調整、
等待普選的方案為主,若對方不同意普選時再考慮南北劃界,有時,他又搖擺於兩種方案之
間。周恩來則認為,若就地停戰,那麽尚在敵人手中的紅河三角洲、河內、海防等大城市便
無調整的可能,而且對西方同意通過普選統一全越南也不應抱過高期望,即使將來形勢好轉
能實現普選,也應該首先站穩北越和中越的根據地,不然南越的遊擊區和根據地被敵人擠掉
了,北越和中越的根據地又未能在交換中得到加強,對越盟是不利的。在老撾問題上,範文
同想提出與越南問題同樣解決又怕對方不接受,想搞聯合政府又怕己方幹部太弱被溶化,想
搞靠近中國和越南的邊區方案又怕對方用行政法令卡,還怕對方查出邊區中有越盟軍隊,因
而顧慮重重,舉棋不定。周恩來則認為,邊區方案較好,靠近中國和北越便於保存力量以圖
未來發展,要把老撾與越南一樣處理是不現實的,應早作預見,早定方案。在柬埔寨問題上
,中蘇越三方代表團都認為敵我力量對比相去甚遠,政治情況極為複雜,我方雖可先提出區
域調查方案,最後也隻能爭取政治解決。但問題應該怎樣提出,越南代表範文同也心中無數
。由於越中蘇代表團尚未取得一致意見,自然提不出具體的方案。對方則堅持不討論老、柬
兩國的停火,隻討論越南停火,而且還不包括停火後的政治解決問題。為打破僵局,周恩來
在與蘇越代表團協商後於5月27日提出了一個折衷方案,核心是在確定印支三國同時完全停
火和區域調整原則後,實施方法可以根據三國的不同情況而有所不同。這一建議繞開了我三
方未取得一致意見的具體方案問題,肯定了已有的一致意見即印支三國情況不完全相同這一
點,推動會議於5月29日達成了談判開始以來的第一個實質性協議。該協議接受了我方堅持
的三國完全同時停火的原則。在此前提下,決定先研究解決越南問題,從而導致了法越雙方
軍事代表的直接談判。
  5月29日協議將越南問題交給雙方軍事代表去討論,外長會議則繼續討論老撾、柬埔寨
問題。談判很快陷入了新的僵局。問題的症結在於是否承認越盟軍隊進入了老、柬。越盟自
己的電台曾播發過越南誌願軍進入老、柬作戰的消息,對方手中也掌握著越軍部隊在老、柬
的準確情報,因而在這個問題上持強硬態度。我方則堅持否認老、柬有越盟軍隊。
  6月中旬,會議進入了最緊張的階段。6月12日,法國拉尼埃內閣倒台,美國企圖利用法
國政局的混亂於6月14日中斷會議,幸虧那天會議輪到蘇方莫洛托夫主持,蘇聯代表團搶先
提出關於國際保證與監督的新方案,美國的陰謀才未得逞。但是第二天,美國迫使西方16國
中斷了關於朝鮮問題的會議。此事無疑給關於印度支那問題的討論蒙上了陰影。一般輿論都
認為會議已難以進行下去。莫洛托夫對此了也產生了動搖,他問範文同:“若會議暫緩,有
何意見?”
  在這個緊要關頭,周恩來再次脫穎而出,提出了第二個重要建議。
  6月15日晚,越、中、蘇代表團商量對策,周恩來分析形勢後指出:目前談判的關鍵問
題在於我方是否承認有越軍在高、寮。如我堅決不承認,則不但高、寮問題無法談下去,越
南問題也將受到牽連而陷於僵局。所以我們應當承認過去有越南誌願軍在高、寮作戰,但有
的已經撤出;如果現在還有,可以按照撤退一切外國軍隊的辦法處理。這才是明智之舉。
  莫洛托夫原來就主張這樣做,範文同自己沒有設想,反複考慮後也表示同意。由於周恩
來同英法代表較熟悉,三方決定不由範文同而由周恩來在會外向英法作出表示。三方還商定
,由周恩來提出關於軍事問題的新建議,由範文同提出政治解決方案,由莫洛托夫提出關於
中立國監察委員會的新方案。
  6月16日、17日,按預定計劃,周恩來分別會見了艾登和皮杜爾,向他們表示尚在老、
柬的越盟誌願軍可以撤退。16日下午的會上,他提出了關於老、柬問題的新建議。18日,範
文同又按越中蘇代表團商定的口徑在撤軍問題上表了態。由於越中蘇三方采取了這一係列建
設性步驟,會議情況顯著好轉,6月19日達成了雙方軍事代表就老、柬軍事問題進行直接談
判的協議。取得這一重要進展後,各國外長按預定計劃暫時離開了日內瓦。周恩來則用這段
時間訪問了印度、緬甸,並到柳州與胡誌明、武元甲等舉行會談。
  柳州會議經過仔細研究,於7月5日就談判指導思想和具體方案取得了一致意見。越南勞
動黨中央以“七·五文件”的形式把文件發給了在日內瓦的範文同。文件再次規定,談判的
指導思想是:應采取積極推動的方針,不應消極等待,並應主動地提出我方方案。具體方案
是:在越南仍爭取以16度線停戰,但考慮到16度線北的9號公路是老撾出海必經之地,對方
可能不會讓步,因此可在16度線的基礎上再作若幹小調整;在老撾爭取把靠近中國和越南的
桑怒和豐沙裏兩省劃為抗戰力量的集結區;在柬埔寨隻能爭取政治解決。
  關於柳州會議,韓素音在她的書中寫道:“在胡的別墅四周鬱鬱蔥蔥的花園裏,他與周
花了三天時間討論越南的統一問題。周談到,堅持好鬥的姿態目前無助於統一,反而可能促
使美法采取聯合軍事措施,對付越南民主共和國的軍隊。這樣就會前功盡棄。莫洛托夫已經
明確表示莫斯科不願支持任何‘美國目前無法容忍的’軍事行動。周說道:‘時機尚未成熟
。’在越南南方,法國人支持的‘皇帝’保大仍受到公眾相當的支持。目前接受暫時分治比
較明智,但應堅持要求兩年後就統一問題舉行自由選舉,同時要求所有外國軍隊撤出越南。
胡誌明說:‘為了收複南方的半壁河山,我可以再多等幾年,但最後必須統一。’周恩來允
諾道:‘越南將會統一。中國將是你們最可靠的朋友。’”
  但範文同卻躊躇著下不了決心,不願放棄16度線以南的己方控製區來換取紅河三角洲的
敵方控製區,遲遲不按“七·五文件”的精神向法方提出建議。
  此時法方拉尼埃政府已於6月12日倒台,6月17日組閣的法國新總理孟戴斯·弗朗斯曾許
諾:“四周內若實現不了和平便辭職。”這個最後期限越來越近了。
  孟戴斯·弗朗斯的上台對我們有利。當時法國政府在印支戰爭問題上有三派:代表北非
派利益的海外領土部長讓·季諾、負責歐洲事務的前國務秘書弗朗索瓦·密特朗及國民議會
財委會主席孟戴斯弗朗斯等反對繼續進行戰爭;代表東方匯理銀行利益的總理拉尼埃、外長
皮杜爾和國防部長普利文主張繼續進行戰爭;支持建立歐洲防務集團同時又代表東方匯理銀
行利益的副總理雷諾和財政部長富爾介於兩者之間,既主張以增加美援和擴充南越保大軍隊
來維持戰爭,也不反對以國際談判方式停止戰爭。主和派與主派勢均力敵,相互攻訐。
  主戰的拉尼埃政府參加談判不過是為了應付國內的和平呼籲並給美國施加壓力以求得更
為優惠的美援條件。周恩來看到了這一點,但他仍積極與拉尼埃談判,以達到即使談不成也
要讓對方破壞談判的意圖暴露於天下的目的。由於周恩來的主動,拉尼埃政府在談判中故意
拖延的政策日益暴露,引起了法國公眾輿論的強烈不滿和主和派的猛烈挾擊,終於在6月12
日倒台。
  孟戴斯·弗朗斯於6月17日組成新政府後,對談判采取了較為積極的態度。他把恢複和
平作為其內閣繼續存在的前提,積極與越盟直接談判。但由於法國第四共和國政治結構極其
脆弱,其處境十分困難。法國代表團成員迭次向我方表示:美國對孟戴斯·弗朗斯政府與越
盟直接談判一事已表示了不信任態度。拉尼埃、皮杜爾等人以反對派麵目出現,攻擊孟戴斯
·弗朗斯將由於停戰而破壞法國與美國的關係。他們的目的是拖過孟戴斯·弗朗斯許諾的期
限,迫使孟政府辭職。這種情況一旦發生,天主教派的舒曼或皮杜爾會重新上台,亞洲戰爭
會從此擴大,等等。法國代表團秘書科羅德·謝鬆誠懇地對中國代表團成員宦鄉說:法國現
在所處的地位就像在天平的中心。法國希望繼續站在中間,這對歐洲和亞洲都是有利的。但
是如果孟戴斯·弗朗斯被迫下台,天平就要歪了,整個世界政治力量的均衡就會變化。如果
是這樣的話,後果是不堪設想的。作為一個法國人,我憎恨看見這樣的結果。
  審時度勢,周恩來指出,孟戴斯·弗朗斯主張停戰是要以和平口號來團結資產階級議會
各黨派的多數,但他與皮杜爾是不同的,若印支停戰,他的內閣就能支持下去。因此,對於
孟戴斯·弗朗斯,我們應當拉他一把。
  7月12日,周恩來決定以越、中、蘇三黨中央的共同意見來與範文同交談。當晚,他與
範文同徹夜長談。周恩來不急不躁,以理服人,舉朝鮮戰爭為例說明美國幹涉的嚴重性,結
合抗戰時期“皖南事變”的教訓和日本投降後我及時撤出蘇南以加強東北和山東的經驗說明
進和退的辯證關係。
  周恩來對越南同誌是做了大量工作的。他經常找越南同誌談話。一邊談話一邊繞著別墅
的花園,一圈又一圈,走一圈大約要花30-40分鍾,可見周恩來的耐心。
  範文同最後同意第二天按“七·五文件”指示精神向孟戴斯·弗朗斯提出建議。在範文
同之前,周恩來先找到了孟戴斯·弗朗斯。
  周恩來對孟戴斯·弗朗斯的工作自後者到達日內瓦便開始了。6月22日,周恩來同孟戴
斯·弗朗斯在伯爾尼會晤。周恩來的誠懇態度使孟戴斯·弗朗斯深受感動。他對周恩來說,
他自己是堅決主張停火的,並願以一個月為限期,如果在此期間仍不能實現停火,他就向政
府提出辭職。他並且交了底,說道:“現在,越盟方麵不必為越南南北分界線在17度線或15
度線上硬爭,法國是不會長期呆在那裏的,越南還是越南人的。”
  這一次,經過周恩來的說明,隻要法國肯作出一定讓步,越盟也會讓步。這樣,法國放
棄了以18度線為分界線的要求,雙方協議以17度線以南,9號公路以北十幾公裏的天濱河為
分界線。老撾和柬埔寨也隨之在“七·五文件”規定的條件內達成了停戰協定。
  美國對於法國政府的態度是又氣又恨,卻又無可奈何。杜勒斯於7月11日寫信給法國新
總理孟戴斯·弗朗斯,無可奈何地表示:“美國從4月初起就尋求與法國政府和英國政府的
密切合作,以圖采取一個強硬的共同立場,然而事實卻證明這是不可能的。”日內瓦會議達
成最後協議後,法國外交部是這樣評價美國政策的:“有美國人在,問題就更困難了。幾個
月來美國的印支政策驚人地變化不定。華盛頓的領導人在對外政策的考慮和選舉的憂慮中左
右為難,既受到反共鬥爭和對紅色中國進行戰爭的鼓吹者的壓力,又要考慮派遣美軍進入亞
洲大陸的決定在選民中可能引起的反應,因而華盛頓的領導人從來未能製定並執行一條確定
的路線。這種情況不利於法國在日內瓦進行的談判,因此法國除了與共產黨國家進行談判外
,還不得不與我們的海外盟友進行一場貨真價實的談判,以說服他們不與最後解決方案公開
決裂。”
  利用法美、英美之間的矛盾,這隻是周恩來外交鬥爭的一個方麵,對於美國代表團的挑
釁,周恩來從來是針鋒相對,給予無情的反擊。
  6月16日,當周恩來發表了全麵解決印度支那問題的六點方案後,史密斯即席作了一個
發言。他說:“周恩來先生的建議包含著可供討論的內容。”看來,史密斯先生又在為前一
天(6月15日)無理拒絕周恩來的建議而表示歉疚了。這個建議看上去是史密斯的個人意見,
因為第二天開會時,美國代表團又改了口。
  第二天,史密斯借故離會,說是到伯爾尼拜訪聯邦政府去了。因為在史密斯表態後,美
國代表團內部產生了分歧,有個叫羅伯遜的代表堅決反對史密斯的發言。史密斯無可奈何,
可能不願做出爾反爾的事,便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溜之大吉。於是羅伯遜充當了首席代表。
  羅伯遜此人在抗戰後曾擔任過北平軍調處的美方代表,而周恩來當時是和馬歇爾並駕齊
驅的三人小組成員。當羅伯遜狂妄地批駁周恩來的發言,說中國代表團的意見根本不值得考
慮和討論,一股腦地推翻史密斯的表態時,周恩來一下子發火了,他厲聲怒斥羅伯遜道:“
你們美國代表團說話算不算話?你們的團長史密斯昨天表示我們的意見可以考慮,今天怎麽
變卦了?”
  羅伯遜期期艾艾,無言以對,周恩來指著羅伯遜繼續追擊道:“上次你們的代表團長表
示中國提案是有益的,今天你羅伯遜卻又出來大唱反調,叫人相信誰的話才好呢?告訴你,
羅伯遜,我們過去同你是打過交道的,我了解你。你如果想要挑戰,我們是能夠應戰的。”
  周恩來的話,雷霆萬鈞,一下子把羅伯遜擊倒了。他癱坐在座位上,臉色青白不定,一
副沮喪的樣子。
  印支問題的另一重要方麵就是老撾、柬埔寨問題。老撾、柬埔寨的情況與越南不同,如
果說,越南的抗法鬥爭更多地具有人民革命的性質,那麽老、柬的鬥爭民族解放的性質則濃
厚得多。老、柬的王國政府仍是兩國大多數人民心目中的合法政府,而且得到了世界上三十
多個國家的承認。雖然兩國抗戰的局麵主要是靠越盟打開的,但自印度支那共產黨撤銷以後
,兩國一直未能建立起自己的黨組織、幹部培養的也不多。在軍事上,柬埔寨王國政府軍有
一萬五千人,而高棉抗戰軍隊隻有三千人,其中還包括越盟軍隊一千多人;老撾王國政府軍
隊有近二萬人,而寮國抗戰力量隻有一萬八千人,其中一萬四千人是越盟軍隊。
  越南、老撾、柬埔寨三國的民族和國家的界限本來就十分鮮明和嚴格,再加上這三國具
體情況差別這麽大,因此,如果不顧印支三國“顯明而嚴格”的國家界限而提出“印度支那
聯邦”,實際上損害了老、柬兩國的主權和獨立:如果不顧老、柬老國人民的願望與選擇而
想依靠越盟軍隊建立並維持與越南民主共和國一樣的政體,那實質上是輸出革命。
  因此,周恩來在越、中、蘇三方會談中指出,解決問題時必須嚴格地以三個國家來對待
,因為印度支那是三個國家組成的,越南擁護胡主席,但高、寮則不同。三個國家能否組成
聯邦國家也不一定。雖然三個國家人民在反對法帝上是相同的,但在三個國家中,武裝力量
、組織力量、黨的力量卻都有不同。周恩來的意見,得到了越、蘇兩國代表國的同意。
  那麽,對老、柬應當采取何種態度呢?是團結他們還是強迫他們,壓製他們呢?團結的
策略自然是無疑的了。周恩來指出,和平可以團結住他們,而用軍事則隻有使它們投向美國。
  起初,老撾和柬埔寨代表對中國代表團有誤解。老撾代表馮·薩納尼空、柬埔寨代表泰
普潘第一次到會便罵中國是帝國主義。他們的行為大出中國代表團的意料之外。但周恩來並
沒有發怒,反而讓師哲和王炳南去做他們的工作。周恩來知道老撾、柬埔寨代表是受了法國
人的蒙蔽。
  師哲和王炳南請他們到中心花園裏觀賞花木,喝咖啡,聊天,大家在交往中慢慢增加了
了解。而後,周恩來又請他們吃飯,和他們開誠布公,推心置腹地談話。老、柬兩國代表的
態度一下子改變過來,把鬥爭矛頭指向了法帝國主義者。
  當日內瓦會議在老、柬問題上陷於僵局時,6月16日,周恩來會見了艾登,既表示我方
承認老、柬兩個王國政府的立場:“隻要是在老、柬人民能表示意誌的基礎上,這兩個王國
的政府也是可以被承認的。但是這兩個王國政府也要用民主的方法來對待兩國中的民族解放
運動包括兩國抗戰政府在內,取得政治解決,”周恩來又指出:“我們願意看到老、柬成為
東南亞型的國家,”這樣,“首先,我們在東南亞就可以和平共處。另一方麵,我們不願意
看到老、柬成為美國的軍事基地,因為那將構成東亞南不能和平的因素,這不僅對越南不利
,而且也威脅中國的安全。”
  聽了周恩來的話,艾登欣喜地說:“有希望了,很有希望了。我們所要求的也正是這些
。我們也不願意看到老、柬成為任何國家的軍事基地,不論是越南的或是美國的。”
  周恩來的話,充分照顧了老、柬兩國的利益,大大加強了老、柬兩國的中立傾向。6月1
8日,當美國代表羅伯遜表示“不能接受周恩來6月16日建議,因為他在柬埔寨與老撾集結區
的組成問題上留下疑問”時,老撾代表薩納尼空當即發言,認為“中國的建議可以作為工作
基礎,因為它包括了有益的因素,老撾方麵沒有任何根本反對”。老、柬的中立態度使美國
十分惱火,卻又不敢公開破壞談判。
  經過多方協調,在越南劃分集結區的談判終於於7月20日下午達成協議。為解決這個問
題,周恩來付出了巨大的心血,開導、說服越南同誌不要在劃線問題上過於糾纏,因為法國
目前隻要求留個麵子,以便體麵地擺脫在越南的困境,越南還是越南人的。
  簽字的那天晚上,周恩來特意到蘇聯代表團住處訪問,以便向莫洛托夫了解情況。十分
奇怪,莫洛托夫晚上九點出去,直到夜間十一點多,也沒有回來。簽字用不了這麽長時間呀
,大家心裏都產生了疑問。
  7月21日淩晨,莫洛托夫才回來,印度支那三國代表有意找麻煩,拖延時間,拒不簽字
。這一招把法國人嚇壞了,因為孟戴斯·弗朗斯一上台就向法國國民議會許願,說他一定在
7月20日以前達成停戰協定。印度支那三國代表這一手,使得他們坐立不安,虛驚一場。結
果,關於印支問題的簽字,不是在7月20日完成的,而是在7月21日淩晨完成的,但為了不使
法國內閣垮台,簽字的時間仍寫為7月20日。

六、“不請示主席怎麽能行?”

  在日內瓦期間,周恩來充分利用國際會議的有利時機,與各方麵廣泛接觸,開展新中國
的和平外交活動,取得了良好效果。這突出表現在中印關係上。
  印度沒有出席日內瓦大會,但周恩來在日內瓦與印度駐聯合國代表梅農會見在十次以上。
  5月23日下午3時,周恩來接見了梅農。梅農轉達了尼赫魯總理對周恩來的訪印邀請。周
恩來對此表示感謝。周恩來說,我還不知道這裏的會要開多久,不知道時間是否允許。日內
瓦會議已經開了四個禮拜。有些人想把會議弄得無結果而散,這是我們所憂慮的。我們將盡
一切努力來達成協議,但是必需要雙方都有這種願望才行。關於朝鮮問題,你過去在這方麵
也作了不少努力。南日外務相在討論的第二天就提出了一個全麵方案,而聯合國方麵在過去
四星期中沒有提出任何方案。昨天提出的仍然是老一套,那就是由李承晚來統一朝鮮。尼赫
魯總理曾經說,朝鮮必須統一,但是統一是不能由一方強加在另一方的。但是李承晚卻正要
如此做。南日外務相的建議是對雙方平等的。昨天我們提出了補充建議,由中立國監察自由
選舉。把這兩個方案比較一下,就知道誰在拖。美國正想以此證明協商不能解決問題。但是
這是沒有道理的。我們認為朝鮮問題可以解決。問題在於,是雙方平等協商呢,還是一方把
意誌強加於另一方。關於印度支那問題,我同意印度支那問題是更迫切的,因為那裏需要停
戰。如果這一點能做到,就可以使戰爭集團擴大戰爭的企圖受到挫折。問題的中心是,美國
要把越南民主共和國弄得越小越好, 以便訓練保大的軍隊,使他日後起而消滅越南民主共
和國。隻有在這種條件下,美才願意停戰。法國政府的一部分人,包括皮杜爾,跟隨美國這
一政策。
  周恩來和梅農頻繁接觸,雙方坦誠以見,廣泛交流,最終促成了周恩來的訪印。
  6月24日上午,周恩來離開日內瓦去印度。次日晨7時15分,周恩來到達印度首都新德裏
,受到印度總理尼赫魯及各界群眾五千餘人的熱烈歡迎。
  由於訪印是在日內瓦會議中舉行的,可謂忙裏偷閑,所以周恩來的行程非常緊湊。
  到達新德裏後不久,上午9時,周恩來拜謁了印度聖雄甘地的火葬處並獻了花圈;9時30
分,拜會印度總統普拉沙德博士;10時15分,拜會印度副總統拉德哈克裏希南;11時,拜會
印度總理兼外長尼赫魯;下午3時30分,和尼赫魯會談;晚7時,出席印度總統普拉沙德在總
統府舉行的招待會;8時45分,和尼赫魯共進晚餐。晚餐後繼續會談。
  6月26日的行程亦是如此。6月27日下午6時,周恩來在新德裏總統府舉行記者招待會,
向到會的印度和各國記者宣讀了書麵談話。周恩來指出:今年4月間中印兩國所簽訂的關於
西藏地方和印度之間的通商和交通協定的序言上規定的五項原則,正如尼赫魯總理所說的,
應該成為中印兩國關係的規範。世界各國不分大小強弱,不論其社會製度如何,是可以和平
共處的。各國人民的民族獨立和自主權利是必須得到尊重的。各國人民都應該有選擇其國家
製度和生活方式的權利,不應受到其他國家的幹涉。革命是不能輸出的。同時,一個國家內
人民表現的共同意誌也不應容許外來幹涉。如果世界各國都根據這些原則處理他們相互間的
關係,那麽,這一國家對那一國家進行威脅和侵略的情形就不會發生,世界各國和平共處的
可能,就會變成現實。
  50年代中期,中印關係是十分融洽的。印度是最早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並與之建交的國
家之一,它和新中國是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的倡導者。中印雖然社會製度不同,意識形態不同
,但卻建立了親密的關係,是當時不同製度國家之間關係的楷範。這種關係對剛成立的、被
帝國主義封鎖的新中國來說,是十分有利和極其寶貴的。例如,當美國幹涉朝鮮內戰,悍然
擴大戰爭時,周恩來就緊急召見印度大使,表達了中國政府的立場,指出中國人民不會對這
一事件置之不理。這樣,通過印度這條渠道,中國人民向美國提出了警告。
  而中印親密關係的建立,從中方來說,首功當然歸屬周恩來;從印方來說,應當功於尼
赫魯。不過,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最終導致中印關係降溫的也是尼赫魯。
  訪印之後,周恩來於6於28日下午飛抵仰光,對中國近鄰緬甸進行友好訪問。在緬甸呆
了一天多,6月29日晚8時30分,周恩來回國。
  回國任務有二:一是和胡誌明在柳州會談;二是向中央匯報日內會議的有關情況。7月1
2日,周恩來經莫斯科、柏林返回日內瓦。
  7月23日至25日,周恩來與民主德國黨政領導進行了友好會談,並出席了群眾大會,還
接受了柏林胡包特大學授予的名譽法學博士學位。
  7月26日上午,周恩來到達波蘭首都華沙。
  駐波大使館是新中國成立後建立的第二個大使館。當時大使是曾湧泉,使館的主要幹部
也剛剛放下槍杆子。周恩來的到來,使他們既興奮又緊張。
  周恩來到達後,駐波大使館有關人員立即把波方的活動安排報告了他,周恩來的回答是
“客從主便”。
  在對外交往時,周恩來非常注意尊重對方。當他在國內會見客人時,他主張“主從客便
”;當他在國外訪問時,則與之正好相反,強調“客從主便”。正因為周恩來時時處處為他
人著想,他在對外交往中贏得了一片讚賞。
  波蘭方麵安排的一項活動是,周恩來在一個群眾大會上發表長篇講話。駐波大使館草擬
了講話稿後,便交給周恩來審閱。周恩來看了之後,首先肯定了使館工作人員的努力。他說
:“太難為你們了,看得出來,你們還真下了一番功夫!”但周恩來覺得講話稿中涉及波蘭
與第三國的關係,不太妥當。“我們還是隻講加強社會主義國家間的友好關係,讚揚波蘭人
民反抗德國法西斯的英勇鬥爭及目前為建設美好生活而奮鬥這個主題好。原稿中涉及波蘭與
第三國的問題,尚未研究。要知道,我們是個大國大黨,又有毛主席的威望,人家對我們的
話往往看得較重一些,所以,還是慎重一些,以不提及為妥。”
  根據周恩來的指示,駐波大使館馬上組織上修改,從午夜零時一直到淩晨四時,才把稿
子改出送交周恩來。
  波蘭統一工人黨中央決定給周恩來授勳。周恩來得知後,對駐波大使館政務參讚楊琪良
說,這件事要請示中央。隨即,他給黨中央擬了電報稿,讓楊琪良回大使館立即發出。楊琪
良對此不解,認為這樣的事總理自己定下來就行了,回國後再報告中央也一樣嘛。周恩來卻
嚴肅地說:“這是紀律,不請示主席怎麽能行?”
  於是致電中央請示,毛澤東立即回了電報,表示同意接受。
  7月27日,周恩來出席波蘭全國陣線委員會在華沙舉行的群眾歡迎大會並發表了講話。
周恩來回顧了日內瓦會議,指出日內瓦會議關於恢複印度支那和平的協議不僅停止了印度支
那戰爭,並且進一步緩和了國際緊張局勢。它證明了國際爭端是可以用和平協商的方法求得
解決的。各種不同社會製度的國家是可以和平共處的。它不僅解決了一個亞洲的迫切問題,
而且為和平解決其他國際問題提供了良好的範例。周恩來還高度讚揚了波蘭人民反抗法西斯
的英勇鬥爭以及中波之間的友誼。在大會上,波蘭國務委員會授予周恩來一級波蘭複興勳章。
  當天晚上,中國駐波大使館借用波方剛剛修複的一個大廳,以周恩來的名義搞了一個辭
行招待會。波蘭統一工人黨中央第一書記貝魯特、國務委員會主席薩瓦落基、部長會議主席
西倫維茲等出席了招待會。
  招待會隆重而熱烈,氣氛活躍,波蘭貴賓都沉浸於中波兄弟般的情誼之中。而中國總理
周恩來的翩翩風度,更是征服了所有的來賓,以至發生了一個誰也沒有料到的情況。當周恩
來致詞完畢,舉杯敬酒時,酒杯竟空空如也。一旁的楊琪良一看,原來中方聘請的波蘭招待
員陶醉於周恩來超人的魅力之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周恩來,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職責。楊
琪良趕緊把他們從沉醉狀態中喚醒,給周恩來等斟上酒。這個小小的插曲不但無損於招待會
,反而充分反映了中波人民之間的情誼,反映了中國總理周恩來巨大的聲望和超人的人格魅
力。這種魅力,無論是語言障礙,還是文化障礙,亦或意識形態障礙,社會製度障礙,都無
法阻擋。
  舞會開始了。客人頻頻請周恩來跳舞,周恩來來者不拒。他那瀟灑的舞姿,在場的人無
不為之傾倒。連西方的一些大使也連連點頭,讚歎說。“How wonderful! How wonderful!
(妙極了!妙極了!)”
  我國著名歌唱家周小燕當時也在場。周恩來便動員她邀請貝魯特跳舞。周小燕德語說得
很好,貝魯特也會說德語,兩人翩翩起舞。場內掌聲陣陣,氣氛達到了高潮。
  招待會很晚才散,而周恩來定於次日上午8時30分離開華沙去莫斯科。楊琪良覺得總理
四天的訪問,時間排得滿滿的,每天僅休息四五個小時,實在太累了,便建議說:“總理太
辛苦了,這樣搞年輕人也夠嗆!建議總理10時起飛,早晨起床稍晚一會兒,不然到了莫斯科
又沒法休息了。”沒等楊琪良說完,周恩來立即以嚴肅的口吻說:“為什麽要推遲起飛時間
?早已定了怎能更改?那樣會給人一個什麽印象?”
  結果,周恩來僅休息了四個小時左右就按原定時間飛離華沙了。隨後,周恩來訪問了莫
斯科和烏蘭巴托於8月1日下午返回北京,朱德、劉少奇、李濟深、林伯渠等在機場歡迎。
  40多年過去了,日內瓦會議也似乎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被人們淡忘。但周恩來寫下的光輝
的外交篇章和永恒的外交藝術卻愈發光彩奪目。新中國從這裏走上了國際舞台,新中國從這
裏贏得了聲譽。正像韓素音所說的那樣:“日內瓦會議以後,通往北京之路成為平坦的外交
大道了。各國代表團和元首蜂擁而至,競相拜會傳奇人物毛澤東和周恩來。”
  陳老總在1954年4月送周恩來去日內瓦時就預言了這種勝利。在《滿江紅·送周總理赴
日內瓦》中,陳毅寫道:
  板門店,談未歇;
  日內瓦,話重說。
  換唇槍舌劍,議傾壇席。
  不管豺狼多詭計,我方事事持原則。
  看我公樽俎折強權,
  期贏獲。

七、中國的《羅密歐與朱麗葉》

  周恩來不僅在會場上與美國代表團針鋒相對,作堅決的鬥爭,在會下也做了不少工作,
交了不少朋友。
  中國的飲食文化源遠流長,舉世聞名。在參加日內瓦會議之前,周恩來就特意交待代表
團的秘書長王炳南,讓他找兩個有特長的名廚,以便在會議期間請客交朋友。
  在會議期間,周恩來宴請了不少客人。宴請這種交往方式,被證明是有效的。一方麵它
代替了正式的會見,使一些不易在公開場合說的話可以自然流露,雙方坦誠以見,取得了正
式會談難以達到的效果;另一方麵,宴請具有較強的私人色彩,感情色彩更濃一些,通過這
種機會廣泛接觸,多交一些朋友,增加個人之間的情誼,這對正式工作也是極其有利的。周
恩來正是充分利用了這個非正式的外交會談,達到了很好的效果。
  受到周恩來宴請的有莫洛托夫、範文同、南日、梅農、艾登、孟戴斯弗朗斯以及老撾、
柬埔寨王國代表團的首席代表,周恩來還宴請了僑居瑞士的世界著名電影明星卓別林夫婦。
  艾登受到邀請時,他特意請周恩來在當時印的菜單上簽名,留作珍貴的紀念。80年代初
,艾登的遺孀訪華時,還特地帶來了那份菜單。宴請卓別林時,氣氛自然十分熱鬧。卓別林
興致很好,為中國代表團表演了一些獨特、滑稽的走路動作,逗得大家哄堂大笑。卓別林對
中國的菜肴讚不絕口,而對茅台酒更是情有獨鍾。他對周恩來說,他喜歡這樣的烈性酒,因
為這是真正男子漢喝的酒。周恩來便送了他一瓶,卓別林更加高興了。
  當然,這其中少不了兩位名廚的功勞。周恩來讚揚他們說,你們對日內瓦會議作出了應
有的貢獻,你倆是我們會議的特別助手。
  日內瓦是全世界著名的遊覽勝地,湖光山色,十分迷人。日內瓦會議前後開了三個月,
工作極其緊張,但代表團也忙中偷閑,參觀了列寧故居等地。
  周恩來卻從沒有出去觀光。一位負責當年周恩來安全保衛工作的瑞士朋友說,在會議期
間,周總理的工作精神至今還使他為之感動。他說:“周恩來總理是一個全神貫注會議工作
的領導人。他在會議期間表現出不知疲倦的工作精神使我們敬佩。”“即使在會議休息日,
他也沒有出去過,有時直到深夜,還可以看見他住房的燈光。”
  英國外長艾登在回憶中說:“在會談時,周恩來先生沉著、堅定。他對細節一絲不苟。
”英國工黨議員、後擔任英國首相的哈羅德·威爾遜當時就寫道:“當周恩來走到他的別墅
門口向我們揮手送別時……我們都有這種印象:周恩來是一個偉大的世界性人物,他對他自
己、對他國家的前途抱有信心。”
  對於中國代表團的工作,周恩來事無巨細,親自過問。他在聽了關於代表團新聞發布會
的匯報後說:沒出差錯,隻能算勉強及格。他認為接待記者的方式過於呆板,隻是“守株待
兔”,效果還不很大。周恩來指示可以為友好的記者舉行小型宴會,為一般記者舉行大型冷
餐招待會,請他們吸中國煙,喝中國酒,吃中國菜,邊吃邊談,無拘無束,可以更好地宣傳
自己,了解對方,結交朋友。
  不久,越來越多的西方記者詢問中國的外貿情況,代表團原先準備的材料不能滿足他們
的要求。周恩來說,讓雷任民(外貿部副部長)當代表團的顧問,就是為了這一點。他要新聞
辦公室為外國記者舉行一次中國外貿問題座談會,由雷任民主講並答問。
  這些方式是其他國家的代表團所未采取的。外國記者反應很好。有的說,中國人熟悉西
方記者的心理,事先準備周密,易於使人了解中國。有的說,雷任民的介紹給人印象最深的
是中國並不拒絕外資,任何國家都沒有同中國貿易的優先權。有的說,從周恩來和他的助手
身上,可以看出中國人的自信、樂觀和組織能力,他們具有沒有大國架子的大國風度。有的
說,嚴肅和熱情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性格,可是在周恩來和他的助手們身上,這兩種性格融洽
地結合在一起,這真是奇跡。
  周恩來及時了解這些反應。但他更注意對我敵視的反應。美國有個記者說:在日內瓦看
不到共產黨統治下的幾億中國人民的悲哀和愁苦,更看不到他們對共產黨專政的憎惡和仇恨
。了解到這種反應後,周恩來讓代表團為外國記者舉行電影招待會,放映國慶節的紀錄片。
周恩來特別交代:要選好放映日期,不要在開會的日子,也不要在周末,把請柬分成兩種,
一種指名邀請,一種不寫名,就放在“新聞之家”,準備讓台灣、南越、南朝鮮以及不便邀
請的美國記者自取。放映時根據中文解說詞,用英文通過擴音器作簡單說明。
  按照周恩來的指示,代表團放映了《1952年國慶節》,能容納350人的電影院座無虛席
,還有人站著看。放映過程中,不時響起掌聲。放完後,掌聲雷動,觀眾紛紛向代表團工作
人員握手祝賀。有的說,不能再用1949年以前的眼光看中國了;有的說,美國不少記者也來
看,不知他們作何感想?瑞士的一位記者在報道中說:“當全副武裝的中國軍隊和手捧鮮花
的姑娘們,邁著矯健的步伐,跨過日內瓦的銀幕時,西方和東方的無冕之王們都情不自禁地
一起發出輕輕的讚歎聲。”蘇聯代表團的新聞聯絡官說,這是個創舉,表示要向中國代表團
學習。
  聽到這些反應後,周恩來問,有沒有批評意見?熊向暉說,間接地聽到美國一個記者說
,這部影片說明,中國在搞軍國主義。周恩來說,即使是個別人這樣說,也值得注意。再給
他們演一部《梁祝哀史》。
  《梁祝哀史》是根據越劇《梁山伯與祝英台》編拍的彩色戲曲片。當時剛剛拍出,熊向
暉也沒有看過。為了便於向外國記者介紹,代表團在旅館裏先行試映,旅館的一些瑞士職工
聞訊也來看,但放映不久,他們就一個個地走掉了,顯然是看不懂。熊向暉認為,讓外國人
看這部電影,真是“對牛彈琴”。但還得盡力而為,便請懂越劇的同誌將劇情介紹和主要唱
段寫成一本十五六頁的說明書,準備譯成外文,發給外國記者。熊向暉把劇名譯成英文,叫
做“梁與祝的悲劇”。
  熊向暉向周恩來匯報試映的情況以及所作的準備。不料周恩來批評他是在搞“黨八股”
。他說,十幾頁的說明書,誰看?我要是記者,我就不看。
  周恩來看出了熊向暉的為難之處,就幫他出主意說:“我幫你出個主意,隻要你在請柬
上寫一句話:‘請你欣賞一部彩色歌劇電影中國的《羅密歐與朱麗葉》’。放映前用英語作
了三分鍾的說明,概括地介紹一下劇情,用詞要有點詩意,帶點悲劇氣氛,把觀眾的思路引
入電影,不再作其他解釋。你就這樣試試,我保證不會失敗。不信,可以打賭,如果失敗了
,送你一瓶茅台酒,我出錢。”
  熊向暉半信半疑,說:“說明詞寫好後,請總理審定。”
  周恩來哈哈一笑說:“那是你的事,我可不想越俎代庖。”
  熊向暉他們很快地行動起來。為了讓來賓方便停車,他們特地租了旅館的大餐廳。放映
前10分鍾,250個座位就已經沒有空位了,後來的隻好站著,到後來連站的地方也沒有了。
國民黨中央社記者王家鬆也來了。
  影片放映時,全場肅靜,眾人都沉浸在這個美麗的故事之中。看到大家聚精會神地樣子
,熊向暉不禁佩服周恩來的先見之明,然而更使他吃驚的是,當演到“哭墳”、“化蝶”時
,熊向暉居然聽到了啜泣聲,異國觀眾完全被中國古老的藝術感染了。
  放映結束時,電燈亮了,觀眾們還沉浸於劇情之中,如癡如醉地坐著,沉默了大約1分
鍾,大廳裏響起了持久的熱烈的掌聲。人們興奮地議論著,久久不肯離去。他們評價說,名
不虛傳,中國的《羅密歐與朱麗葉》,太美了,比莎士比亞的《羅密歐與朱麗葉》還感人。
有的說,簡直忘了是在看電影,仿佛置身於畫圖之中。有的說,想不到色彩這麽絢麗。友好
的記者為中國電影的成功而感到自豪。一位印度記者說,中國在朝鮮戰爭和土地革命中拍出
這樣的片子,說明了中國的穩定,這一點比電影本身更有意義。
  《梁祝哀史》放映成功,人們紛紛在外麵宣揚,於是根據大家的願望,這部電影在更大
的範圍又放映了幾次。許多社會名流看了之後,對之大加讚賞,色彩美,音樂美,“東方式
的細膩的演出”。一位美國教授不請自來,看了之後便要求購買拷貝。他說,應當把這部電
影拿到美國去,讓好萊塢那些隻會拍大腿片的人看看。
  周恩來還讓人把片子拿去給卓別林看。卓別林,這位世界聞名的電影藝術大師,也為之
感染,不禁潸然淚下。原來打算放映兩部片子,《梁祝哀史》之後是《白毛女》,結果《白
毛女》隻好停映。卓別林對中國記者談了他的感受,說:“你們有數千年的文化,希望你們
能充分發揚優越的文化傳統,你們的成就就會吸引整個世界。”
  能向暉完全沒有料到一部《梁祝哀史》竟會產生如此的轟動效應。他在向周恩來匯報演
出的巨大成功時,談了自己的感受,說這使他進一步懂得了對外宣傳的重要。周恩來總結道
:問題在於宣傳什麽,怎麽宣傳。熊向暉深受啟發。周恩來吩咐服務員,獎給熊向暉一瓶茅
台酒,記他的帳。
  
八、紅葉寄相思

  日內瓦會議舉行之際,正逢北京春意濃時。中南海西花廳的庭院裏,海棠花迎風怒放,
春雨過後,則是綠肥紅瘦,別有一番風景。往年此時,周恩來工作再忙,也會和心愛的小超
一起賞花。周恩來喜愛海棠,因為它是“群花”。然而,今年情況不同,海棠依舊笑東風,
而周恩來卻遠在異國他鄉辛勤地工作著。
  鄧穎超惦記著自己的人生伴侶和親密戰友,她知道周恩來的喜好。在嬌豔的海棠花中,
她輕輕折下了最嬌美的一枝,細心地把它壓在書裏。幾天後,鄧穎超寫了一封信,信中裝上
壓好的海棠和去年在香山采來的紅葉,讓人捎給周恩來。讓美麗的海棠和鮮豔的紅葉寄去她
對周恩來的關切和思念。
  日內瓦陽光明媚,鮮花盛開。接到鄧穎超的信和海棠、紅葉,周恩來不禁有些陶醉了。
他在百忙中托同誌們采摘了院中爭奇鬥豔的芍藥和蝴蝶花,細心壓好,又寫了一封信裝上壓
好的花帶給鄧穎超。
  鄧穎超高高興興地打開信:
  “超:你的信早收到了。你還是那樣熱情和理智交織著,真是老而彌堅,我愧不如你。
  來日內瓦已整整七個星期了,實在太忙,睡眠常感不足,每星期隻能爭取一、兩天睡足
八個小時。所幸尚失眠,身體精神均好,望你放心。
  陳浩、成元功兩同誌催我寫信數次。現在已經深夜四時了,還有許多要事未辦,明日信
使待發,隻好草草書此,並附上托同誌們收集的院花,聊寄遠念。周恩來。六月十三日夜。”
  看著來自遙遠的日內瓦的芍藥和蝴蝶花,鄧穎超分明聞到了一股濃鬱的香味。她不禁回
想起三年前春天裏周恩來給她寫的信。
  當時,她正在杭州養病,采集了紅葉給周恩來寄去。過了幾天,周恩來就回信了。信中
說:
  “超:西子湖畔飛來紅葉,竟未能迅速回報,有負你的雅意。忙不能做借口,這次也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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