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牛進城（1）

小牛進城

 

城裏沒有牛，　農村沒有城。　所以小牛進城是件大事。正像好多虎子哥哥問得那樣：這位大哥，　你也進過城呀？

小牛不知事的時候卻是進過城，隻是涉及小牛個人隱私，此處隻好略去５００字。　小牛上學前第一次進城卻是一個沒有完成的使命。　那年爸爸病了，　公社醫院的庸醫看錯了，　結果病情越來越重，隻好送到梅城的醫院，當時是縣裏比較好的醫院，　而且也比縣城近得多。家裏的氣氛很緊張，小牛因為小，倒也不太明白怎麽回事。

記得那天早上，嬸嬸一大早牽著我的手，　提著東西去碼頭，準備坐輪船去梅城。　輪船靠岸的時候，發現爸爸下了船，　於是歡喜當中打道回府了。這次進城未遂。

小牛第二次進城應該是在二年級。　春遊。　時間那麽確切是因為小牛記得是和哥哥一塊去的。哥哥大小牛三歲，　他上初中就和小牛不在一個學校了。所以絕對是在二年級。　記得頭天晚上，小牛興奮得睡不著覺，睡覺都穿著新買的白球鞋，和哥哥鬧了半天，迷迷糊糊中和了眼。

這次是去白沙縣城。梅城是曆史悠久的城市，據說是嚴子陵要求他的同學光武帝劉秀建的。　它三麵靠山，一麵靠水，新安江伴城而過，　一路奔向錢塘江。　字現代交通工具出現之前，水路比陸路方便，所以梅城一直是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後來５８年建設新安江水電站，出現了白沙城，就把縣城移了過去。　後來交通見見不靠水路，汽車代替輪船，梅城就漸漸衰落了。去白沙城還是坐船。小牛的村靠著碼頭，有輪船每天來回梅城。每天太陽剛剛升起的時候，陽光透過樹梢斑斑駁駁的灑在路麵上，小牛會聽見幾聲汽笛。　再過１０或２０　分鍾，三三兩兩的人或挑或提，　從此小牛家門前經過。　其實，　這條水路和小牛的關係遠遠大過每天的風景，這次後話，下回再講。

碼頭有輪船去梅城，但沒有去白沙。到白沙一般坐汽車。　汽車一般從杭州來，　一天恐怕一兩班，當地很少去，　因為沒什麽事情。　而且車票貴。小牛８４年去白沙上初中，記得車票７毛錢，大約７０裏路，坐了將近兩個小時。　因為各兩個村就停。爾後漲到８毛９毛。現在要１０塊了吧。又扯遠了，　年紀大了就這樣。列位看管，原諒則個。

春遊搭的是大隊的石灰船。船大概去白沙買石灰，所以全校師生理所當然的享受了單位的福利（我們是村辦小學呀）。學生們嘰嘰喳喳興奮得要命，站在船艙中，沒有頂棚。老師三三兩兩的坐在船頭，自己帶的板凳。 一路無話，到了白沙碼頭。

一路其實很有話說，風景很好。列位70年代的看官不知是否記得有篇課文； 自富陽至桐廬一百許裏， 奇山異水，天下獨絕。 小牛的家就在桐廬上遊，山水依然奇妙，可惜小牛不懂欣賞， 所以無話。 小牛長大以後也是不解風景，不愛瞎逛。

到了白沙， 大家一窩蜂得上了街。小牛也跟著別人走，瞎繞了一圈。嚴老師要去月亮坪，那是縣城的公園。 小牛也去了，花花草草，沒啥意思。下午三點，大家回到碼頭，坐上船回家。到家天快黑了。 小牛一路上把買的半斤餅幹吃了個精光。原來想省下來的， 放在口袋裏，沒想到一路上摸一塊摸一塊就沒了。

 

二年級的春遊就是這樣。城裏沒啥印象。可是這年春節，小牛長了眼， 真的進城了。這回進的可不是 梅城， 那算啥玩藝。這回進的是杭州城。

話說小牛有個二舅，十歲左右過繼給了堂外公。 後來修新安江水電站，他們全村遷移，移到了魚米之鄉湖州。可憐那裏地少人多， 外鄉人當然受排擠。 何況我堂外公還是國民黨殘渣餘孽，官高至旅長， 更加抬不起頭。所以老大還是獨身，就向小牛在美國農村一樣，沒勁得很。 媽媽是老大，所以一直很關心。這次介紹了鄰居的女兒，領著她和我去相親。後來她成了我舅媽。舅媽的爸爸也是國民黨殘渣餘孽，官至排長吧，我記得文革時大隊開會還批判他。舅媽的媽媽不同意，把我媽罵得狗血噴頭。 為了弟弟的婚事，媽媽隻好忍著。

 

坐車先到了杭州。一下車，小牛就開了眼。這麽寬的路，這麽多的人，這麽高的樓， 至少都是三層樓，這麽多煙囪。還有汽車。小牛的媽媽囑咐小牛緊拉著她的手，小牛不敢忘記。 可是眼花繚亂，目不暇接，突然發現自己的手空著， 驚恐萬狀，趕緊奔上前去抓住一隻手，那隻手卻用力把小牛甩開。 小牛大吃一驚，抬頭一看，抓錯了，那不是媽媽。小牛畢竟上過學，倒也機警，馬上向前看，果然媽媽在不遠處。 三個人又餓又渴，做了一上午汽車。決定買點吃的。 就在一個商攤前停留，買了一簍柚子。 柚子皮厚的很， 簡直刀槍不入。好容易撥開，就往嘴裏塞。小牛三人要在杭州住一夜，買輪船票，然後坐船去湖州。住哪裏呢？ 窮人也有親戚在城裏。鄰居的女兒嫁到了杭州城，她和舅媽是堂姐妹，所以去她家住。 小牛在此感謝所有善待農村親戚的城裏人。

兩天後的一大早，路燈恍恍惚惚的，一片黑暗之中，三人上了公共汽車。 裏麵擠得滿滿的，都是上早班的或下夜班的工人。媽媽就問， 到輪船碼頭還有幾站？售票員不耐煩地回答了，旁邊有個虎子哥哥說：老鄉，紅薯幹帶夠了麽？ 車裏一片哄堂大笑。

要知後事如何， 且聽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