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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芸從一場豔夢中驚醒。她被一種許久以來都不曾有過的、近乎虛脫般的快感籠罩著,久久不能平息。她緊閉雙眼,努力回憶剛才的夢境,試圖再次體味那短暫卻快樂的感覺。夢中的男人麵孔模糊,她依稀記起的隻有那些充滿激情的熱吻和帶給她身心的震撼。此刻,她仿佛還沒有完全從那些不由自主的迎合和情不自禁的放縱中完全回過神來。她努力想留住那些漸漸消失的歡愉的時光,眼淚卻悄悄從眼角滲了出來,滴落在枕頭上。她側過身看了一眼身旁仍在熟睡的老公,不禁感慨萬千。
多少年來,如果不是她主動要求,他從未給過她想要的歡愉。她無數次默默地流淚,無數次悔恨當初自己的輕率,無數次怨恨命運的捉弄,無數次想豁出去找個情人,無數次瞞著家人悄悄地自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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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一切的一切又都在兩個不滿十歲孩子天真無邪的眼神中煙消雲散。她實在不忍心,僅為一己之私,就置他們的感受和未來與不顧,而獨自去追求所謂的自由和幸福,更何況這裏是她生活了多年的家啊!
但這並不意味著小芸就安心於這樣的生活。她是一個身心健康的女人,隨著年齡的增長,生理上的需求和殘酷的現實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她的婚姻早已名存實亡了。盡管她盡量把精力放在工作和孩子身上,盡量使自己忙碌起來不去胡思亂想,但很多個夜晚,當她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之時;當她看著身邊那個沉睡卻不懂她的丈夫,撫摸著自己豐滿成熟、充滿欲望的身體之時,她的心就會陷入深深的絕望之中。她已記不清他們上一次做愛是什麽時候,而夫妻間的親吻似乎更加遠離了她的生活,好像已經有幾年都沒有過一次了。突然,一個聲音在她耳邊炸雷般響起:我要離婚!連自己都不禁嚇了一跳,這可能嗎?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一直以來,在外人的眼裏,他們是一對非常般配的夫妻,他們的家庭也令人羨慕:一雙可愛的兒女,兩人又都是高學曆的白領,有著很好的工作和收入。不錯,小芸到什麽時候都承認老公是個好人,但好人不等於就是個好男人。結婚數年,就是這個自己在婚前寄予無限希望的人,卻從來沒有讓她在生理上滿足過哪怕一次,也從未成為她精神上的伴侶。剛結婚時,每次做愛,他都是單刀直入,速戰速決,毫不顧及她的感受。現在人到中年,更是幾個月都不碰她一次,即便在她的要求下勉強為之,也是敷衍了事,得過且過。更讓她難過的是,每當她剛剛有些許感覺時,他卻總是在一些莫名其妙的、應該不應該的情況下突然結束,讓她滾滾而來的欲望狂潮化瞬間為烏有,偃旗息鼓。總之,他每次都是在她得到滿足前,在極其的不和諧和她的痛苦中草草了事。而在精神層麵,他又總像個長不大的男孩,缺乏責任感,少有擔當,遇事喜歡退避三舍,自欺欺人。這難道就是她要的男人嗎?
每次完事後,她心裏都會充滿一種莫名的煩躁,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正要張口呼吸的人,剛剛進行了一半,卻被人生生按住了嘴,逼得她不得不立刻停止,本來觸手可及的快感轉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感覺欲望之火像一頭困獸一樣,在她的身體裏無奈無望地到處亂竄、掙紮呐喊、然後靜靜消失。更為痛苦的是,她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丈夫自己的需要和感受。一方麵,她要顧及他的自尊,她知道男人把自己在床上的表現看得很重,如果直接直接了當地說出自己感覺,他那顆驕傲的心一定會受到傷害;另一方麵,由於從小所受的教育,她擔心說出來會被他看作淫蕩和不安分。所以她隻能把一切苦楚強壓在心底,希望通過淡漠和理智,去壓抑和管製內心深處的欲望之獸。
久而久之,她的脾氣變得越來越煩躁。她極端厭倦和他做愛,可身體又在欲望的燒灼下躁動不安。年複一年,日複一日的忍耐克製,讓她幾乎到了崩潰的邊緣,她的生理和心理,都結出了一層厚厚的繭子。她知道自己不是個蕩婦,她所要的隻是每一個正常女人的需要,可偏偏從這個凡事不爭、人人誇讚的好人身上,她卻得不到任何滿足,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靈。有時,她真希望他能出去找個女人,這樣可以讓她少一些負罪感,而多一點離開他的理由。但他卻恰恰是個地地道道的老實人,在外麵從不沾花惹草,早出晚歸、勤勤懇懇地掙錢養家糊口,除了在性和感情生活上讓她得不到滿足外,在其方麵還真算得上是個不錯的老公。她也想過,如果她去找個情人,也許問題就會得到解決,但這樣她又覺得對老公不公平。所以她一方麵渴望得到自由、渴望能有機會去重新尋找幸福;另一方麵又希望他們的感情生活,能夠一天天的好起來。這也是她除了考慮孩子外,沒有離婚的另一個原因。
這個社會對女人很不公平。如果女人在性方麵要求多一點,就會被男人罵成蕩婦。而男人們往往不會反省他們自己:其實把一個良家婦女變成所謂蕩婦的始作俑者,就是男人們自己。男人的自私和偏見,是對傳統文化男尊女卑的繼承,是一把看不見卻又鋒利無比的刀子,閹割和錯亂了女人的人性和道德觀,反過來又給那些不願意屈服於此的女人扣上一頂不貞的大帽子。
經過反複權衡之後,小芸一邊流著淚,一邊把寫好的離婚協議書壓在床頭櫃上,然後起身去廚房為全家人準備早餐。大約過半小時,她才叫醒熟睡中的兩個孩子,等她們洗漱更衣,吃完早點,就開車送她們去校車接送的站點。在兩個孩子麵前,小芸努力克製著自己,絲毫沒有流露出沮喪的情緒和異樣來。她想,無論大人的矛盾如何不能調和都不能影響到孩子,因為他們是無辜的。
在上班的路上,小芸反複地聽著那首讓她百聽不厭的曲子《我要找回幸福》,淚水止不住地順著臉龐默默的流淌。她沒有去擦拭,仿佛隻有這樣才可以把心中所有的積怨和傷痛統統洗刷幹淨。她不斷地給自己打氣,不斷地說服自己不再妥協;她下定決心,要勇敢地麵對這個生活中困擾了她許久的問題。她準備下班回家後,好好和丈夫談談離婚的事情......
在公司裏,小芸一整天都不在狀態。總算挨到下午4點,小芸決定今天提前下班。她和同組的peter說家裏有事,就匆匆往家趕。一路上她都在揣測著老公的態度並幻想著種種假設。在經過孩子學校時,小芸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親自去接孩子,拿起手機想給老公打個電話告訴他不用接孩子了,沒有撥號就又放下了。當兩個在學校操場上玩耍的孩子,聽到小芸的喊聲,馬上像兩隻歡快的小麻雀,爭先撲進她的懷中。小芸有些心虛,總不似平時的坦然,心中還湧出些許不忍。她用手愛惜地撫摸著孩子們的頭,眼淚不聽使喚地流了下來。孩子們平時一直和她最親,而且隻聽她的話。也隻有在她麵前才滔滔不絕,而和他們的爸爸在一起時總是默不作聲。孩子們小的時候,為了不影響老公休息,她讓老公搬到隔壁的書房去睡,半夜孩子吃奶和哭鬧都由她一個人管,她從未讓老公幫助過一次,雖然她也上班。但她並沒有因此怨過老公。在小芸的心裏,一個家庭就是一個team,分工不同,各盡其責,為了孩子和她曾經愛過的人,她選擇了一個人犧牲。現在因果統一,孩子就親她一個。
回到家中小芸囑咐兩個孩子自己做功課,然後就轉身進到臥室,早上留的字條還原封不動地放在那裏,顯然粗心的老公沒有發現。小芸收起字條,像往常一樣去準備全家人的晚餐。飯做到一半時老公回來了,說了聲:"我回來了" 就一頭鑽進書房,伏在電腦前專心致誌地玩起電子遊戲來。他總是如此,一切家務永遠是小芸一個人操持,即便他回到家中,除了吃飯睡覺以外,就是打遊戲,在網上流覽新聞和看小說。他甚至想不起來他還是個丈夫,除了掙錢回來還有其他的責任,就連燈泡壞了這樣的小事也是喊小芸去換好,更不用說去抱抱老婆,說聲親愛的浪漫了。結婚十多年,他沒有給老婆買過一件衣服,一束鮮花,一塊點心,一件首飾。他認為這些都是情侶間的浪漫而與己無關,盡管結婚前他也沒有做過任何取悅小芸,討她歡心的事情。多少年來,他就像這個家庭中的大孩子,早已習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
吃過飯,小芸沒有馬上收拾東西,而是叫住了又向書房走去的老公:
"在書房裏等我,有話和你談。"
小芸小聲地說,她不想讓孩子們聽見。老公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一句話也沒說就鑽進書房裏去了。
小芸領著兩個孩子來到客廳,告訴他們今天不用練琴了,並且可以自由地挑選他們喜歡的電視節目。兩個孩子像受到大赦的囚徒,用疑惑的目光看著小芸,似乎不太相信這是真的。小芸衝著孩子們微微地笑了一下,沒有作任何解釋,就轉身進了書房。
老公正在和遊戲中的怪獸較勁,嘴裏還不時情不自禁地發出各種動靜來。小芸關上門,拉過旁邊的一把椅子坐了下來。
"關了吧,我們談談。"
"打完這一局。" 老公頭也沒有回一下地說。
平時溫順的小芸不知什麽邪火湧上頭來,起身猛地拽掉老公手上的遊戲杆,並隨手摔在地上。
"你尊重我一點行嗎?" 小芸忿忿地說道。
老公吃驚地看著小芸,大聲地嗬斥道:"你神經病啊!"
經他這麽一喊,小芸反而冷靜了下來,直視著有些虛張聲勢的老公用平淡的語氣說:
"我們離婚吧!"
老公瞪大了眼睛,剛剛暴怒的表情仿佛結了冰似的凝在因憤怒而扭曲的臉上,張口結舌的說:
"離婚? 你發瘋了吧? 我們不是過得好好的嗎? "
"我們心平氣和地談談好嗎?"
小芸盡量壓低嗓音,並努力讓自己不隨他的情緒起伏。
"我們有多久沒有同床了? 你想過我的感受嗎? 你還愛我嗎? 在你的心裏我除了是你的傭人,孩子們的保姆和管家婆以外,你還當我是個需要愛和有正常需求的女人嗎?"
"就為這個呀!你多大了? 還當自己是黃花閨女啊!你是不是腦子出了什麽問題?
說完頭也不回地摔門出去了,扔下小芸一個人坐在那裏發呆。委屈和屈辱再一次象龍卷風似的把她整個身心裹挾到了一個絕望的邊緣。
小芸的臉像死人一樣的慘白。
小芸呆呆地坐在凳子上,往事潮水般地湧來,一件件,一樁樁,委屈和著淚水爭先恐後地湧出,衝刷著她的臉,她的心,她的靈魂。。。。
不知過了多久,書房的門被重重地撞開了,老公像變了個人似的,平時滴酒不沾的老公此時一身酒氣,滿臉猙獰,強拉著小芸的手拖著她往臥室裏走去,小芸機械地被他牽引著,不知他要幹什麽,也似乎不在乎他要幹什麽了,她覺得自己已經被內心的悲傷壓得失去了對周圍一切的感知和認識。
進了臥室,老公重重地把小芸推倒在床上,門也不關,一邊扒著她的衣服,一邊嘴裏自言自語地嘟囔著:
“你不就是要男人嗎? 我給你,我給你!”
小芸的心像被撕開了一個口子,血變成了淚水在她的心田和臉上不住地流淌。她驚恐地看著曾經朝夕相處,此刻卻如此陌生的老公。緊緊抓住自己的衣服努力掙紮著爬起來把房門關上,“不能嚇到孩子”是她此刻最強烈的願望。他瘋了一樣撕扯著她,強力把她又一次按倒在床上,像頭暴怒的獅子般撲到她的身上。。。。小芸睜大眼睛看著他變形的臉,停止了無謂的掙紮。她像一個雖然活著,卻死人般麻木地任憑擺布。老公變態地蹂躪著小芸的身心,隻是在憤怒中的表現更加失敗。不知過了多久,沮喪的老公精疲力竭地從小芸身上下來,把一卷衛生紙扔在小芸仍然裸露著,光潔的身體上,自顧自的穿上衣服拿起一床被子去了客房。兩個孩子看到怒氣衝衝從他們身邊走過的父親,嚇得趕緊關掉電視,跑回到各自的房間。
小芸靜靜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沒有去擦拭身上的汙漬,腦子裏一片空白,此刻她已經沒有眼淚了,屈辱烏雲般地籠罩著小芸的一切。不知是冷還是憤怒,她開始不住地顫抖起來,整個身子不停地抽動著,她隻好卷曲起身子,緊緊抱住雙臂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不知這樣躺了多久,小芸才清醒過來,她起身用浴巾裹住自己,拖著疲憊的身心去了孩子們的浴室。她不想去主人房的浴室,因為她不想看到任何與他有關的東西。站在噴頭下的小芸把淋浴開得大大的,讓水從頭到腳衝刷著自己的身體,仿佛這樣就能衝掉她心裏那第一次因為和老公做愛而產生的肮髒感。她反反複複使勁擦洗著記憶中被老公碰過的地方,在她的感覺中,那些地方都留下了不可徹底消除的汙跡。眼淚不斷地湧出,和噴瀉而下的水流一起從她的臉上,身上,心上流淌。。。。。。
她想到了死,這種生不如死的生活,真沒有什麽再值得她留戀的地方了。突然她的腳被什麽東西硌了一下,是小兒子丟在浴盆裏的玩具,她結了冰的心瞬間像被一屢陽光溫暖了一下,理性的意識開始複蘇。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沒有什麽比母性的力量和欲望更強烈的了,她立刻回到了現實生活中來。她首先想到的是她還不能夠死,如果她死了兩個未成年的孩子怎麽辦?
小芸不是一個自私的人。也許她的感情生活很失敗,也許她的善良,遷就,以及所謂的婦人之仁就是把她一步一步送進地獄的推手。然而悲劇的另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某些中國男人心裏上極端不成熟,這和中國傳統的教育有關。無論是儒家還是道教都從來沒有把人心理(精神)上的成熟當做一件人生成長的大事來對待。而在很多中國家庭中母親對兒子的過度保護又嚴重影響了中國男性的心理成熟度。久而久之這個反映道德層麵又和人的精神息息相關的重要環節,就變成了一個不可觸及的死角。人們看不到或忽視彼此精神上的需要和一輩子都必需去嗬護和照顧的精神花園。這是小芸的悲劇,又何嚐不是一些中國男人的悲劇呢?
小芸不知該如何選擇自己的生活,因為擺在她麵前的隻有兩條路,一條是離婚去尋找新的幸福。這樣很可能會影響到孩子的情緒甚至未來,如果犧牲了孩子的幸福和平靜生活換來的卻是一場夢,這樣的代價。。。小芸不敢繼續想下去了,她不敢去冒這個險,她對未來的不確定性和以及如何應付隨之而來的後果都沒有十足的把握和信心。另一條是維持現狀,犧牲自己的幸福和需要,默默地去做一個無性婚姻的殉葬品。
小芸機械地擦幹自己的身體,機械地到孩子們的房間替他們蓋好被子,機械地到廚房收拾碗碟清洗,她慢慢地有條不紊地把一件件事情做好,她的臉出奇地平靜安詳,沒有悲傷,沒有憤怒。她覺得自己的靈魂已經在某一瞬間永遠離開了自己,此刻正漂浮在半空中默默地憂傷地注視著自己,想到這裏她慘白的臉色浮現出一絲笑意。那是一種會令人心驚的比哭還讓人心痛的絕望的笑。。。。
周圍的人突然發現,不知從何開始小芸不再愛笑,那個原本單純快樂的小芸不見了,消失了,從大家眼前,從這個美好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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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芸行屍走肉般繼續過著公司,家庭兩點一線的日子。她把大量的精力和時間放在工作和孩子身上,也隻有與孩子們在一起時,她的臉上才會偶爾露出一絲微笑來。有時候,看著孩子們做功課的她,思想會不由自主地遊離到一個未知的世界裏,直到孩子們一次次地叫喊,才把她又重新拉回到現實中來。自從發生那件不愉快的事情後,她就和老公分房了,平日裏也幾乎沒有什麽交流,很象兩個毫不相幹,分租房子的室友,不到兩個月,小芸消瘦了許多,一張臉又憔悴又蒼白。
小芸突然很想念在國內的父母,而且思念日益強烈。兩個月後的一天她向公司請了假,趁學校放暑假獨自帶孩子回國去了。下了飛機,等候在甬道口的母親一看見女兒就心疼地驚呼到:
“你怎麽搞的?怎麽變成這副模樣?”
小芸鼻子一酸眼淚差點兒掉了下來,她忍著淚,強做歡顏地說:
“沒啥,可能是沒休息好吧。”
同時招呼兩個孩子向外公外婆問好,以此來轉移父母的注意力。而她和老公之間的事情一個字都沒向父母說起,她知道說了不但解決不了問題,反而會給年邁的父母增加煩惱。大多數海外華人在和國內的親人交流時幾乎都是遵循同一法則,即報喜不報憂。一周的時間過去了,小芸的心情似乎好了許多,臉色也慢慢地變得紅潤起來。
蘭是小芸的閨蜜,兩人從中學到大學都是同班。回家後小芸一直沒敢和她聯係,主要是覺得自己的狀態太差,更何況她也不想家醜不外揚,而且好幾年沒見麵也不知什麽事情該說什麽不該說。正當小芸心裏七上八下地瞎想時,電話鈴響了,拿起電話,立刻傳來蘭的聲音:
"好啊,你這個家夥,回來這麽久都不來看我,真沒良心......"
小芸笑了,看來蘭的那股潑辣勁還是沒變,說話直來直去從不拐彎。
“快說,想吃什麽?我請客!”
蘭顯得很興奮。小芸猶豫一下說:
“還是到你家吧,我們好好聊聊。”
蘭立刻意識到什麽,馬上說:“好,你等著,我馬上過來接你。”
小芸坐在寬敞明亮的客廳裏一付心不在焉的樣子,蘭似乎看出小芸有心事,便一個勁的追問,起初小芸還極力遮掩,但經不過蘭的軟磨硬泡,加上心中的種種委屈,和憋得幾乎就要爆炸的心情。突然像洪水泛濫似的一股腦兒把她和老公之間的事情統統告訴了蘭。蘭聽著,不住地搖頭歎息,又不停地咬牙切齒地咒罵著。看著小芸那雙幽怨的眼睛,她真是又心疼又生氣。最後冒出一句話來:
“你為什麽活得那麽認真?為什麽不可以稍稍放縱自己一下?”
小芸愣愣地看著她,有些不明白:“放縱?你什麽意思?”蘭笑了,眼珠一轉說:
“沒什麽,沒什麽。別想了,好不容易回來,開開心心玩幾天。這樣,我安排你先和老同學們見見麵吧。”
第二天一大早蘭便打電話來告訴小芸,同學聚會已經安排好,在市裏最豪華的酒店,而且就在今天。小芸一聽,心裏有些不忍:“幹嘛搞得那麽隆重?”“有人請客,你就別操心了。”蘭嬉笑著說。“誰啊?”“你就先別管那麽多了,到時候就知道了。”蘭故作神秘。一個名字立刻跳入小芸的腦海:“鋒”,是他?!但她什麽也沒說,輕輕放下電話。
“鋒”,一個那麽熟悉又那麽遙遠的名字!小芸有些期盼,可下意識裏又不敢去多想,如果不是他呢?怎麽可能呢?她在心裏對自己說。鋒是小芸大學時期的戀人,剛進大學不久他們就好上了。四年的大學,倆個人在校園裏同出同進,如膠似漆,被同學譽為“校園第一戀人”,是人人都羨慕的一對。可沒想到,母親嫌鋒是個農民的孩子,用不認她這個女兒做借口,硬生生地拆散了他們,然後又逼著自己出國......小芸搖搖頭,不願再回憶,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不知道是時差的原因還是有些用腦過度,小芸感到很疲倦,躺在沙發上很快就睡著了。買菜回來的母親看她什麽東西都沒蓋睡在沙發上,於是從櫃子裏拿出一個毛毯給她輕輕蓋在身上。不曾想睡夢中的小芸突然醒來,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和母親打了個招呼,稍作收拾就往聚會地點趕去。
跟著帶位小姐走進訂好的包房,小芸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包房角落裏的沙發上的鋒,心髒立刻加快了跳動,那張曾經那麽熟悉的麵孔雖然依舊英俊,但已看不出當然年英氣勃發的樣子來了。看到她,鋒站起身子示意一下,但沒有挪步,眼睛卻關切地,長時間地停留在她的臉上。小芸定定神,故作輕鬆地走上前去伸出手,微笑打著招呼:“你好!”“你好!” 鋒輕輕握了一下她的手指隨即便放開了......
整個宴會上鋒都顯得很沉默,一副落落寡歡的樣子。聚會期間,小芸被蘭悄悄拉到一旁,神秘地向她講了一些有關鋒的故事。小芸這才了解到峰現在是本市一家上市公司的老總,資產上億。和小芸分手後,他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不久前大家才得到他的消息,有人打聽到他一直拖到三十多歲才結婚,但不久就離了,現在有一個 5 歲的女兒跟他的父母過。這麽多年來,他一直獨身。
因為好久沒有如此放鬆過了,小芸不禁多喝了幾杯。酒醉的朦朧讓小芸仿佛穿梭在時間隧道裏,在恍惚中體驗著時空錯亂的感覺。吃完飯,大家都意猶未盡,接下來開始唱歌,小芸找個角落坐下,看著同學們一個個在酒精的作用下盡情放肆狂歡,她的心也被深深地感染並開始騷動起來,一種久違的感覺在胸中湧動。這時,她看到鋒站起身拿起話筒開始深情地唱起了《那一夜》:
這不是偶然,
也不是祝願,
這是上天對重逢的安排!
不相信眼淚,
不相信改變,
可是堅信彼此的請柬!
我應該如何?
如何回到你的心田,
我應該怎樣?
怎樣才能走進你的夢......
聽著鋒那磁性的聲音,看著他那副異常投入的神情,小芸的眼睛越來越模糊......
聚會到午夜 3 點才結束,同學們都喝得有點高。蘭把小芸拉到鋒麵前說:“我們的公主就交給你了,如果有半點閃失我就拿你試問!”
小芸忙說 : “不用了,我叫出租就好了,很方便的。”
鋒什麽也沒說轉身走了出去。小芸站在酒店門前等服務員為她叫的士。這時一輛黑色淩誌 470 停在她麵前,服務員把車門打開,“上車吧!”鋒的語氣是那麽不容置疑。小芸看了一眼昔日的戀人,略微猶豫了一下就鑽進車子,就這樣兩人在同學們複雜的目光中絕塵而去。
鋒沒有送小芸回家,而是把車直接開到他們過去經常秘密約會,也是第一次肌膚相親的地方。坐在黑暗中,倆人誰也沒有說話,都保持著沉默,車裏車外除了從CD中傳出的貝多芬田園交響曲在狹小的空間裏回蕩外,仿佛一切都進入了夢鄉。小芸突然意識到十多年前她曾作為生日禮物,送給鋒的一盤他們兩人都非常喜歡的CD,就是這盤貝多芬的田園交響曲,小芸再也忍不住了,淚水像潮水般地湧了出來。鋒緩緩地伸過手臂,像從前小芸受到委屈時安慰她那樣,用手輕輕拍打著她的肩膀。這一切曾經是那樣地熟悉,沉睡多年的溫馨感覺被瞬間喚醒過來,小芸不顧一切地撲到鋒溫暖結實的胸前放聲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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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小芸的悲慟,峰好像一點都不感到驚奇,他微微側過身來用右臂環抱著小芸,沉默不語地讓她盡情宣泄。過了很久,小芸慢慢停止了哭泣,她不好意思地掏出紙巾擦拭著,又坐回到原來的姿勢,就像一場驟然而至又噶然而止的暴雨來得凶猛去得也迅速。
鋒看小芸安靜了下來,轉過臉說:“蘭把你的事都告訴我了。”他頓了一下:“這幾年苦了你了。”
聽到這話,小芸剛剛收住的眼淚又開始往下掉。
“不行就離,人總不能一顆樹上吊死吧。”
“我也想離,但孩子怎麽辦,他們還小,我將來怎麽和他們解釋?”
“兒孫自有兒孫福,大了他們就會理解的。”
“但我怕會對他們的心理有不良影響,不健全的家庭對孩子的成長不好。”
“無論如何你都要好好活著,就算為孩子。要不你回國吧,在國內們你父母,同學都可以幫助你,還可以請保姆。工作就更不是問題,你在美國公司做了那麽多年的會計,如果你願意就來我的公司做財務總監,這個級別在我公司都配專車和房子,工資和獎金應該足夠你生活用的,回來吧。”
鋒注視著她的眼睛,臉上寫滿了真誠和期待。
小芸知道峰是認真的,他一向一諾千金。小芸淚水又不爭氣地流了下來,她非常矛盾。這些問題她不是沒想過,從內心來說,她那麽渴望能重新開始,出國這麽些年,她沒有一天不在思念家鄉的親人,並經常幻想著有一天能夠重歸故裏,而且在她的周圍有很多人都勇敢地跨入海歸的隊伍。她曾多次產生回國的衝動,但一想到兩個孩子出生在國外,早已習慣了北美的學習和生活,況且他們的中文水平還不如這裏學齡前的兒童,如果把他們帶回國顯然是不現實的。所以每一次想回國的熱情和衝動都在反反複複為孩子的考量中冷卻淡漠,為了孩子她也隻能繼續在異鄉苦苦熬著。想到這些,她不由地歎口氣。這時手機響了起來,是媽媽打電話催她回去,她才發現已經是淩晨5點多鍾了。
“我得回去了,你知道我媽的脾氣......”
鋒拿出一張名片,在上麵寫了一個號碼遞給小芸 :“這是我的名片,上麵的手機號,除了我父母沒有人知道,你隨時可以給我電話,我24小時開機!對了,你父母還住在老地方住嗎?”
“好,你先睡一會兒,到了我叫醒你。”
鋒輕輕地對小芸說,又把音樂的聲音調低,車穩穩地駛上公路。小芸還真有些困了,她閉上眼睛,不知不覺中竟真的睡著了。她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身穿潔白的婚紗挽著峰的手臂在同學們的簇擁下踩著紅地毯,慢慢地走進了教堂,就在牧師準備為他們祝福祈禱時,母親突然憤怒地闖了進來,在眾目睽睽下,推開峰,拉著小芸就往外跑,小芸看著峰幾近絕望的眼神,一隻手茫然地伸向她離去的方向,她想去握住那隻伸向她的手,可是無論如何掙紮都擺脫不了母親的手,她隻好一步一回頭哭喊著: “峰,峰.......”
小芸是被自己的喊聲驚醒的。車已停在父母家院子外麵的鐵門前,身上蓋著鋒的外套,峰正憐惜地看著自己,“看你睡得很沉,就沒有叫醒你。”“ 謝謝你!” 小芸趕緊擦去臉上的淚水,慌亂地跑進院子......
第二天,小芸一直睡到傍晚才醒,睜開眼覺得頭痛得厲害。客廳裏靜悄悄的一點動靜也沒有,才想起媽媽說過今天要帶孩子們去公園玩,看來還沒回來。她起身衝了個澡,便出了門。站在十字路口,她有些茫然,看著身邊一個個行色匆匆的路人,她不知自己該朝哪裏去。一輛出租車悄然停在她的身邊,司機熱情地招呼著:
“小姐,去哪裏?”小芸猶豫了一下,便打開車門坐了進去:“酒吧一條街。”
在一家燈光昏暗曖昧的酒吧,小芸坐在角落裏隨著如述如泣般的音樂,一杯接一杯地把自己灌得不省人事。十幾年前,當她不得不與鋒分手時,也是這樣瘋了一樣地喝酒買醉......
打烊的時間到了,誰也叫不醒她,酒吧老板在小芸的手袋裏翻出了峰的名片。接到電話,峰連忙趕了過來。他替小芸付了錢,又額外塞給老板和服務員每人100元錢,囑咐他們不要聲張,然後抱著死人一樣的小芸去了他的別墅。
小芸醒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三點多鍾了,她發現自己躺在一間陌生的豪華臥室裏,身上穿著寬大的男用睡衣,柔軟的被子散發著洗衣粉的味道。她努力回憶昨天發生的事情,可是什麽也想不起來,頭仍然很痛,還有些麻木的感覺。她起身想去一下洗手間,當她走出臥室,被一個甜甜的聲音喊住了:
“阿姨,你總算醒了,叔叔剛剛被一個電話叫走。他在外麵守了你一夜,一口東西都還沒來得及吃呢。”
小芸臉頓時紅了起來,看著門外站著一個有點土氣,但很樸實的二十歲左右的女孩,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女孩似乎明白了她的心思,趕緊說:
“衣服是今天早上我來時,叔叔叫我幫你換上的,家裏沒有女人的東西,我就......”
小芸依稀記起昨晚發生的一切,正要說什麽,那個女孩又搶在同前麵說到:
從衛生間出來,小芸覺得一點胃口也沒有,喝了一杯橙汁後,就讓小保姆把自己的手袋拿過來,她想給母親打個電話,報一下平安,這才發現裏麵根本就沒有手機,一定是昨天充電忘在家裏了。她正要用峰家裏的電話打給母親,蘭的電話卻先打了進來,就聽拖著哭腔的蘭說:
“小芸嗎,峰出車禍了,快到醫院來,快,我在醫大一院急救室門前等你,快點啊,晚了就......”
蘭哽咽著說不下去了。小芸一陣眩暈,幾乎摔倒,她趕緊扶著桌子站穩,喘了口氣,才回過神來,發瘋似地向門外麵跑去,一路上眼淚止不住地流淌著。到了醫大急診室,蘭眼睛紅腫得象兩個核桃,見小芸過來,撲到她身上失聲痛哭起來:
"“峰不行了,峰不行了。。。”
這時,急救室門上的燈滅了,醫生從裏麵出來,對守候在外的小芸和蘭說:
“準備後事吧,節哀順便,我們已經盡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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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醫生的話,小芸好像被電擊中了一般,腦子裏頓時一片空白。她失神地瞪著醫生,雙手緊緊抓住他的衣袖,嘴裏不斷地說:“不,不,不,這不是真的。。。。”
隨即整個人癱軟在地,不省人事。
與此同時,蘭瘋了一樣撲向被護士推出急診室的鋒。她掀開覆蓋在鋒身體上的白被單,把臉緊緊貼在鋒的臉上,嘴裏歇斯底裏地哭喊著:
“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我不該催你的,我不該......”
原來,在電視台作專欄主持的蘭一直跟蹤報導本市第一家上市公司的老總,也是她的老同學峰。因為領導催她快點把最後一期節目錄製完畢,好有時間主持一個新的欄目。那天早上她急著給峰打電話,讓他到電視台錄製節目。峰把小芸喝醉酒和到現在還沒有醒來的事告訴了她,本來他希望把錄節目的事再往後推推,但蘭堅持說這是最後的期限不能再拖了。峰轉念一想小芸隻是喝醉酒,睡一覺應該就沒事了,所以囑咐小保姆幾句,就急匆匆趕往電視台。誰知路上出了事......
後來事故調查結果出來,小芸和蘭才知道,一輛農村送菜的大貨車為了趕時間違章超車,結果把峰的車從橋上撞到十幾米深的渾河裏。
當躺在病床上的小芸蘇醒過來時,看到蘭紅腫著雙眼坐在她的身邊。就對蘭輕輕地說:
"我去看鋒!”
蘭關切地看著她: “你行嗎?醫生......”
“帶我去看他!”
小芸打斷她,不容置疑地說到。蘭的眼圈又潮濕了,點點頭表示同意。蘭告訴小芸她先打個電話安排一下,說完就走到病房外,給主管後勤的副院長打了個電話,請他務必幫忙麻煩一下太平間的師傅。回到病房,蘭把小芸扶了起來,兩人慢慢地通過醫院空寂的過道向太平間的方向走去。沒有哭泣,沒有交談,隻有輕輕的腳步聲和牆上的影子伴隨著她們......到了停屍間,小芸停下腳步轉過臉對蘭說:
“我想單獨和他呆一會兒。”
蘭什麽也沒說,握握她的手,然後低聲和守門的護工說了幾句話,並朝他手裏塞了兩張鈔票。工人點點頭,走了進去,沒幾分鍾,那個護工就出來了,並示意小芸跟他進去。
在一間空曠的屋子正中,一張覆蓋著白被單的鐵床孤零零地停放在那裏,小芸慢慢朝床前走去。幾步路的距離,她覺得好像走了一輩子,好像總也走不完,好像無論她怎樣努力也走不到鋒的身邊......
小芸站在床前,緩緩揭開被單,看到鋒那張仿佛熟睡中安詳的臉,她伸手輕輕地,輕輕地撫摸著他,好像不願把他吵醒。
“他實在太累了,太累了。”
她在心裏對自己說。她把手指插入鋒濃密的發際中,發現他的雙鬢隱約露出些許的白發,她俯下身子,撥開他的頭發,把其中的白發一根根輕輕地拔了出來,嘴裏還不停地說:
“你這個壞蛋,你曾經答應等我老了要替我拔白頭發的,怎麽現在變成我替你拔了,你不守信用。”
隨著她的自言自語,淚水一顆顆地滴落在鋒那蒼白冰冷的臉頰上......
小芸從頭到腳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鋒的身體,不停地和他說著話,回憶著他們之間的往事。在小芸的記憶中,鋒好像從沒這麽安靜過,以前在一起時,隻要小芸的手一觸摸到他,峰就會立刻迫不及待地將她摟進懷中......在鋒的膝蓋上,她的手指在一處疤痕上停了下來......那是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小芸突然發高燒,峰知道後半夜起來騎著車子滿城找藥店替她去買藥,回來的路上由於能見度很低,沒注意到一個下水道口沒蓋子,自行車的前輪掉了進去,人也摔倒了,膝蓋擦掉了一大塊皮......難道這就是命運?看著鋒那張曾經那麽英俊的臉,回憶著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小芸覺得自己的一部分也隨著鋒一起永遠地離開了她。曾經,一切都在她的手中,都屬於她,然而,因為她的懦弱,自私,她放棄了擁有它們的權利,如今,她真的,永遠地失去了一切,一切的一切......
很多時候,相聚與離別,擁有與失去,天堂與地獄,常常就在一轉身之間,一轉身之間。生命就是如此脆弱,命運就是如此無常,無論你願不願意!
不知過了多久,小芸聽見輕輕的敲門聲,她知道這是蘭。她再次俯身親吻了鋒一下,然後在他的耳邊低低地說到:
“親,我答應你,我一定要好好活著,一定。你放心去吧,放心吧!”
當蘭再次看到小芸時,她眼裏已經沒有了淚水,相反,她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一種過去沒有過的東西,那是一種麵對親人永遠離開,失去精神後盾,鳳凰涅磐般的堅強和成熟。
第二天,蘭打電話告訴小芸,鋒的母親因為悲傷過度心髒病複發住進了醫院。放下電話,小芸急忙朝醫院趕去。以前,鋒的母親非常喜歡小芸,待她就像自己的女兒。後來離開了鋒,小芸心裏還一直惦記著老人,逢年過節也都要請蘭幫她買些東西去看望老人家。隻是出國後就再。。。。。
走到病房門口,正要進去,小芸忽然聽見一個清脆的女童音喊著:
“媽媽阿姨,媽媽阿姨,我要吃香蕉!”
小芸一楞,探頭看去。一個四、五歲左右的女孩正依偎著蘭撒嬌。小芸敲敲門,蘭回頭看見她,連忙起身把她迎了進去。鋒的母親虛弱地躺在病床上沉沉地睡著,周身插滿了管子。小芸輕手輕腳走到床邊,看到那孩子正瞪著眼睛用陌生的眼光看著她,眉眼像極了鋒。她伸手想去拉她,女孩卻本能地往後縮了縮身子,害羞地躲到蘭的身後。蘭像母親似地拍拍孩子的頭,吩咐著:
“這是你芸阿姨,快叫!”這時小保姆走了進來,蘭把孩子交給她,又囑咐她別離開病房,然後回頭看看床上的老人,這才對小芸說:
“我們出去走走。”
小芸隨著蘭走到外麵,兩人在一張長凳上坐了下來。誰都沒有說話,最後小芸先開了口:
“你一直沒結婚是為了鋒吧?”
蘭低下頭,思考片刻,然後直視小芸說:“是的。”
“你一直都愛他?”
小芸又問。“可他一直愛的是你啊”淚水從蘭的眼中湧了出來。兩個當年的知心好友,又都深愛著同一個男人的女人,肩並肩地在醫院花園裏談了一個下午。
直到現在小芸才明白,蘭也深愛著峰,甚至和她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隻是蘭的愛有些淒美和高尚。當年蘭和小芸是校園裏兩朵當之無愧的校花,蘭一直暗戀著鋒。但做為校學生會主席的峰卻隻對小芸情有獨鍾。小芸和蘭是室友,而且又是無話不談的閨密,在知道峰和小芸好了以後,蘭並沒有像她性格中常常表現出來的那樣當仁不讓,橫刀奪愛。而是把這份感情深深的埋在了心底裏,並默默地為他們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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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芸出國以後,陽光向上的峰一度陷入消極頹廢之中。他整日泡在酒吧裏,常常把自己灌得不醒人事,有幾次還因酒後鬧事被關進了拘留所。蘭看在眼裏痛在心上,從那時起她就暗暗擔負起了照顧峰和他家庭的責任。但峰始終都把她當成好朋友,好同學,從未越雷池半步。直到有一天峰喝醉後,誤把扶他去床上的蘭當成小芸,在蘭半推半就中兩個人有了肌膚之親。峰醒來明白一切後,痛苦異常,他覺得自己有負於小芸,更對不起蘭,所以不辭而別,一個人獨自去了南方。在以後的生活中,峰因始終都深愛著小芸,始終沒有對任何人付出過真感情,而蘭為了峰殉情般的至今未嫁。峰割舍不下和小芸的那份感情娶了又離,後來幹脆把全部心思放在事業上,以至拒絕所有女人,其中也包括蘭,還包括一位市長千金的求愛。峰經過近十年的拚搏終於在事業上功成名就,等他回到本市後恨快就成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優秀企業家。去年還當選為十大優秀青年和市政協委員。然而天妒英才,在他不到四十歲,也正是他事業的鼎盛時期卻死與非命。也許如果峰當年真的和小芸結了婚,他就不會固執的認為隻有小芸才是他人生的最佳伴侶,以至與後來遇到任何女人都自覺不自覺去和小芸身上的優點進行比較,這就造成了峰感情上的悲劇。
後來在一篇報導振災捐款人員的名單中,蘭才知道峰回來了。她主動打電話約峰出來喝咖啡,雖然時隔多年,但兩人見麵時還是多少有些尷尬,隻是他們誰都沒有再提起舊事,彼此一直保持著相敬如賓關係。當蘭了解到峰離婚後一直單身,作為也是單身而且還愛著峰的她來說,仿佛又看到希望,愛情之火在她的心中重新燃燒起來了。蘭想用煲湯的方法慢慢培養和鞏固與峰之間的關係。幾年來她默默的操辦峰的一切家事,包括選保姆,照顧峰父母的生活,送峰的孩子上幼兒園等等,以至峰的父母認定她就是他們的準兒媳婦,峰的孩子也稱她為媽媽阿姨。
聽著蘭的敘述,小芸無言地仰望著天空,她覺得命運好像和她們三個人開了個大玩笑,人世間的情與愛為何總是那麽陰差陽錯?突然,她想起了什麽,扭頭對蘭說:
"既然你那麽愛他,為什麽我回來你還安排我們見麵,甚至還撮合我們?"
蘭苦笑著說:
"這還用說嗎?因為他愛的人一直是你,而你又是我最好的朋友......"
沒等她說完,小芸緊緊地抱住蘭,淚水情不自禁的湧了出來。
接下來小芸和蘭商量著如何處理善後事宜,蘭通過在電視台工作建立起來的龐大關係網,很快都一項一項地落實和圓滿解決了。受峰父母的委托,蘭全權負責起峰公司的運作,並出任總經理。不久蘭便辭去了電視台的工作,全身心地投入到一個全新的人生挑戰中,並在承擔起照顧峰的父母和孩子的全部責任。
通過這件事,小芸反複思考自己走過的路,發現許多事情都是因為自己的軟弱和消極生活態度造成的。如果當初她不是屈服母親的安排,而是和峰結婚,如果她早早離婚,而不是等到十多年後才作出離婚的決定,她,蘭,和鋒的命運將是另一番光景。。。。。。痛定思痛,她決定徹底改變自己,從新開始新的生活。
尾聲
處理完一切後,小芸的假期也滿了,她帶著兩個孩子回到美國。半年後她和老公協議離婚,房子歸老公,存款除留下5000美元給老公外其它22萬元歸小芸和兩個孩子所有。小芸很快辦完了一切離婚手續,並辭去了工作,帶著兩個孩子回國了。她在蘭的幫助下,把孩子送進了國際學校,然後注冊了一家國際會計事務所。
經過兩年多的艱苦奮鬥和蘭的鼎力幫助,尤其在資金和人脈方麵,小芸的公司逐漸走上了正軌,在業內獲得了很好的信譽和名聲,並不斷地發展壯大起來......
五年後蘭結了婚,卻始終把鋒的孩子視如己出,自己沒有生育。小芸一直單身,雖然母親和蘭先後給她介紹了幾個男人,都是虎頭蛇尾,不了了之。後來小芸幹脆全心全意在自己的事業上,徹底關上了感情的大門。孩子大學畢業後,一個繼續讀研,另一個進了蘭的公司。而鋒的孩子在國內讀完碩士就到美國讀博去了,畢業後留在華爾街一家大公司裏,8年後才第一次回國看望"媽媽"和小芸阿姨。
一切都似乎都發生的巨變,而唯一不變的是每年的清明節,小芸和蘭都會一起去鋒的墳前祭拜她們共同的愛人。
一次在從墓地回來的路上,蘭問小芸如果讓她重新活一次,她將如何選擇生活。小芸迷離地望著遠方,沉默了幾分鍾後才慢悠悠地像回答她的問話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語:
"人一出生就失去了自由,而命運和父母一樣不可選擇,它更像天上的浮雲來去無常。活得明白就不會想到要有來世,其實都一樣。"
蘭側身看了一眼身邊的小芸,仿佛靈魂已經從她的身體裏遊離出去飄到一個未知的世界。蘭突然覺得現在的小芸變得豁達起來,而且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堅強。
大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