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欲望 上篇 (一)相識

 



認識他是在一個明月懸空的晚上。

那年我從上海某高校到位於加拿大第五大城市的挨伯塔大學進修。在那裏我才真正感受到慢吞吞的工作作風和懶散的生活方式，隻要不斷在心裏告訴自己凡事慢半拍就很容易適應那裏的環境。但八小時之外卻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消遣。一天我無意中看到一則消息，教會裏的洋人利用晚上時間免費為新移民教英文。這是一件令許多剛從國內來的人歡欣鼓舞的事情，一方麵可以借此提高英語水平，另一方麵可交到許多新朋友和互通信息。這對許多新人，特別是單身的新人無疑充滿了誘惑。

簡單用過晚飯後，我就約了室友一道步行向離我們住處不遠的教堂走去。路上我還在想這下就不愁業餘時間無法打發了。我們是提前半小時到的，大廳裏已經擠滿了許多平時看不到卻突然仿佛從地底下冒出來的陌生的中國人。我看了一下並沒有認識的人，於是就在一張靠窗子的空桌旁坐了下來。而室友則像蝴蝶一樣，在各個桌子間穿梭往來地忙於應酬和交際。

過了大約十幾分鍾，他和兩男兩女有說有笑，旁若無人地走了進來。他顯得有些與眾不同，挺拔偉岸的身子，加上霸氣十足的大男人氣質，一下子吸引了我的目光。而他卻目不斜視，看似無意，卻似有意地在我的桌前停下了腳步。我頓時有一種被侵犯的不安，似乎有股逼人的力量正暗暗向我襲來。一束犀利如刀般的目光在我的身上輕輕劃過，我的臉頓時像被爐火灼了一下似的發燙，盡管我連他的五官也沒有看清楚。我仿佛聽到了自己的心跳，驕傲卻讓我把頭刻意地低下，就是為了不看他們一眼。心裏重複著一句話: "有什麽了不起的!" 而他，根本無視我這個大活人的存在，招呼也不打一下，就大大咧咧地坐到我對麵的空位子上。"真是個傲慢無禮的家夥!" 我在心裏狠狠地罵著。

不一會這張可容得下十二個人的大桌子就圍滿了人，我的室友也像嗅到了蜜的蜂兒，擠到他旁邊的位子上安靜下來，並用一付假天真的語調，學生在老師麵前的卑微，造作的撒矯裝嫩，和非常肉麻的軟語溫情同他套起了近乎。

他眾星捧月般地端坐在那裏，和桌上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談笑風聲。在別人的一片附和中，揮撒著與生俱來的幽默和肆意奔放的毫情。而我就像一道無人問津的小菜，被涼在那裏自然地冷卻。我有些恨意，又有些嫉妒。我把臉深埋在聖經的扉頁裏，遮擋住尷尬的沉重。我甚至忿忿地想，這一切都是拜他所賜。

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慢得像被卡住的膠片，讓同一個畫麵停在銀幕上。我有些寂寞，還夾雜著少許的失落感，眼裏的英文字母也時常變得模糊不清，我心不在焉地跟著老師機械笨拙地讀著聖經中的話。那天晚上，我甚至沒能看進去一個完整的英文句子。

活動結束時，我和室友正在走廊的過道裏和熟人們一一話別。他卻像一尊神，披著滿身的光環，風一樣地卷了過來，霸氣十足地拿起我的一隻手，旁若無人地把一張名片放在我的手心裏。然後在別人的注視下，肆無忌憚地看著我，臉上還露出一種居高臨下卻又不容置疑的微笑。我著了魔似的傻傻地愣在那兒，一時間竟忘記了自尊，忘記抗爭，乖得像個小女生，渾身顫栗著惶恐不安起來，就好像他把我的魂魄抓在了手裏。過了大約兩分鍾，他未置一詞，轉過身去風度翩翩地消失在人群之中。過了好久，我的手還保留著他的體溫，還依稀能聽到他爽朗的笑聲......

人的孤獨是來自內心的感受，是一種渴望又無法與人溝通的矛盾，苦悶和彷惶。比如當你對某個異性動心時，卻得不到對方的回應，就會產生一種漂浮感，沒有附著點的虛空。在回宿舍的路上，室友酸了一路。一會兒義正詞嚴地說他是花心賊，專偷女人心，並囑咐我要多加防備; 一會兒又扭扭捏捏地向我要他的電話，問我是否早就與他相識，為什麽不告訴她雲雲，弄的我真有些哭笑不得。但靜下心來想一想，是啊，我認識他嗎? 為什麽第一次見麵，他就能讓我的心潮起伏，魂不守舍呢? 如果不是，為什麽又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而如果是，那一定是前世的故事了。

回到宿舍後，為了表示不是很在意他，我刻意把他的名片放在廳裏我和室友共用的飯桌上。等我洗漱完畢，在路過大廳回自己房間時，竟發現桌子上的名片不翼而飛了，我啞然失笑。人啊人，有時真是口不對心，明明心裏想的是一回事，而做的卻是另一回事。她是如此，而我自己又何嚐不是這樣的呢?！

很久以來，性對我而言就像昨日黃花，蓋滿浮塵的掛件，早已淡出我的生活。隻是偶爾在鏡子中看到自己依舊嫵媚的酮體時，我才覺得自己還是個女人，而且是一個頗有魅力，依然性感十足的女人。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我還會下意識地想起那些被歲月塵封的往事，有時紅潮依然會漫上雙頰，讓已經發燒的頭腦一圈套著一圈地膨脹開來。 

躺在床上，我借著窗外透進來的月光，漫無目地的看著天花板，久久不能入睡。從未注意過的斑跡突然變得清晰起來，並放大了許多倍，重重疊疊的邊緣向外擴展著，在中央部份立體地呈現出形狀各異的圖譜，讓我在幻覺中無數次地看到他的身影，伴隨著陣陣肉體的顫栗，那種久違了的感覺再一次帶著浪漫的色彩光顧了我的身心。

望著窗外已經有些泛白的世界，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我和他之間將會有一些故事發生。但它最終會演變成怎樣的一種結果， 一種臨時的情人關係， 還是最終走到一起? 我是個有夫之婦，雖然我和丈夫之間早已沒有了床第之歡，丈夫又遠在國內，但我們畢竟是法定夫妻，而且還有一個活潑可愛的兒子.......  '怎樣結果?'' "怎樣結果?'' 鳥兒起哄似的開始重複我心裏的聲音......

那一夜，我根本就沒有合眼，眼睜睜地看著窗外的天一點一點地亮起來，頭大得像個葫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