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殤重陽時

 

在《易經》中把“六”定為陰數，把“九”定為陽數，九月九日，是個日月為陽的好日子，兩九重陽，吉利歡喜。從1989年開始，國內就把每年的農曆九月初九定為老人節。但對我而言，它卻像婦女節一樣與我毫無幹係。但從今天開始，這個日子就會在我以後的每個今天都變成黑色日子，因為就在這一天一位我身邊的親人(我的嶽父)仙逝了。今後我不但要記住這個日子，還要逢此祭奠，以慰天上之靈。

 

真正意義上的死亡在我的人生經曆中，這麽近距離的麵對，尚屬首次，它令我為之震撼並心痛不已。前天我還在文章裏提到過我的嶽父，兩周前還聽到過他的聲音，那帶滄桑的餘音還繞耳不絕，人卻與我們陰陽相隔，重陽不同天，並永遠的分在了兩個不同的世界裏，生命為何如此脆弱?  這麽突然的就奪走了一個。。。。。。

 

嶽父，你一生坎坷，多有不桀。從小就和母親一起被富甲一方的父親拋棄，靠流浪乞討讀完了小學，中學和大學。又經曆了解放後無數次運動的折磨和傷害，我知道你是被累死的，你不是神，你是人，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你的心髒透支太多，不然你還會和我們一樣，還活在這個有藍天白雲的世界裏。雖然你走時，我不在你身邊，但我知道你有一件讓你抱憾終生的事和兩件遺願。憾事是你一直想把退休變成離休，因為你認為你有這個資格，隻是朝中無人，至死都耿耿於懷。而兩件遺願是，將你已寫完的回憶錄(記載一個舊知識分子痛苦的一生和所遭受的種種磨難) 公布於世。另一件就是我的嶽母能老有所靠。前者我可以幫助你實現，後者不取決於我，因為這要由娘家人商議後，才能有定論。但我已向老婆表明我的態度，我們可以給她老人家養老送終,盡管我的脾氣不好，但我會努力改的。

 

嶽父，你是一個老實人，平時連一個小小心願也不敢正視，還要轉彎抹角才表達出來。就拿吃豬蹄這件小事來說吧，豬蹄是你平生最好的一口，你自己不會做(這也怨你太懶)，而做飯的嶽母卻不喜肉食，所以平時餐桌上隻有清清淡淡的一碟素。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我真不知道你是如何挨過來的，如果不是人太老實，你應去市集上買些現成的來吃，一月三千多塊的工資，加上嶽母的兩千多元，又都是公費醫療，日子應該是過得相當不錯。但你舍不得，你想多留些錢在你走後，讓嶽母的日子過得好一些。

 

上個月，我的妻子，也是你的女兒回國。我讓她為我帶給你$1000 美金，因為你半年前住院花了這麽多錢。我知道你負擔得起這點小錢，但我想通過這件事，讓你明白一個道理，你不是一個人在和疾病鬥爭，還有我和你並肩作戰。聽老婆說你收到錢後很高興，你是那種不以物喜的達人，我想你之所以如此對待這筆小錢，是因為你完全明白了我的意思，也在心裏原諒了我以往對你的不恭不敬，雖然你沒有說出來。你把它放在了你的枕頭裏，像保護生命一樣保護著它。我聽說為此你沒少挨嶽母的責備，但你仍以人在陣地在的堅持，毫不妥協的捍衛著我們父婿之間心靈上的一種默契。

 

在我生意跌入低穀的那些灰色的日子裏，是你陪伴在我的身旁，和我一起患難與共渡過的。我們在一尺櫃台前，把日子向前一頁頁的翻了過去。你在我人生的每一步都像燈塔一樣引領著我前行的航向，攙扶著晃動搖擺的我，向男人一樣不斷攀向高峰。無論是去省直工作，還是出國，以至我能有今天的安居樂業，那一樣沒有你伸出來愛的手的牽引? 你對我有再造之恩，我卻屢屢惹你生氣，讓你失望。我時常為此懺悔，自責，但這都洗不清我的罪孽。嶽父，你走得太快，太早了，讓我來不及一點一點的去回報你的大恩大德，給活著的我留下了無盡的悔恨和遺憾！

 

嶽母曾說過，你死後她不會為你掉一滴眼淚，但她哭了，而且哭得死去活來，為你。這說明她還是深愛你的，在昨天她從老家打來的報喪電話裏，我聽到她仿佛置身於地獄之中，痛哭聲中夾帶著無助和不盡的懺悔。我知道你也是愛她的，夫妻之間本無對錯可言，女人嘛，有時就是個沒有理智的瘋子，就當是咱們再爺們一回，誰讓當初是你追的她呢！

 

嶽父，你一生隻有兩個女兒(我妻是老二)，而且全都身居國外。以至你臨死時，身邊竟無一人(嶽母去醫院請醫生了)在旁。我不知道那一刻，他孤獨了一生的眼睛是否能閉得上?

 

我今天早上剛剛送走了你的女兒，讓她去再送你一程，而我因要照顧正在高考的兒子而不能成就此行，請別怨我，我們會找最好的，最溫暖的家安放你殘留在世上最後的物質，我還會把你的夢像五彩的風箏一樣放飛到清清朗朗的天上去。

 

嶽父，你一路走好，小婿會盡最大努力讓你的遺願成真！麵對你磊落的品質和高尚的人格，我不敢說假話，請原諒我的率直和坦誠，因為我以為隻有如此，才能告慰你在天上的靈魂。

人的生命如此脆弱，所以我們話著的人，就更要懂得珍惜生命，過好每一個有太陽和沒有太陽的日子。

 

安息吧！

 

 

 

2008/10/07零晨3點於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