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更延 (上)
廊坊三條,一條前門大柵欄裏頂不起眼的小胡同。早上9:00鍾,小胡同裏安靜的出奇,偶爾的會有一輛自行車叮鈴鈴的從我旁邊穿過去。那還是回國以後的第一個早晨,當我剛經曆了現代北京給我的震撼以後,這個似曾相識的小胡同仿佛把我又帶回到了20年前的北京城。
在這之前去了同仁堂,買了300塊的中藥,聽著裏麵賣藥大姐們的京片子,心裏那被新北京震撼過後的驚恐好像得到一絲平靜。當我問起月盛齋,小腸陳這兩間字號時,大姐們好像沒有聽說過一樣,想了一想,互相探討了一下,才告訴我“可能是三條那家賣鹵煮火燒和那家賣羊雜碎湯的,你去瞅瞅吧?”
歸來之前,在網上搜尋北京的餐館的時候, 網上很多的朋友提到前門外大柵欄裏這兩家點, 慢慢的 這兩家店好像成了我心中的聖地一樣,一定要來“朝拜”一下。其實在20年前,住在珠市口大姨家的大表哥就常跟我念叨著兩家店, 但是我從來沒來過。心目中的這兩家店應該有著很大的門臉, 有川流不息的顧客。
可是順著大姐們的指引,當我來到心目中的月盛齋與小腸陳這兩家店門前的時候,我有點發傻。兩家店緊挨著,清真的月盛齋,和賣豬下水的小腸陳,好像很突兀,可是又顯得自然-- 那種老北京特有的包容。兩家不大而且破舊的門臉,門是那種老式的木頭玻璃門,月盛齋的門口還點著一個蜂窩煤爐, 青灰色的煙徐徐升起。這種景象在二,三十年前的北京常見,可是在日新月異的21世紀的今天的北京城,曆史這裏在好像停住了腳步一樣。
月盛齋竟然還沒有開門,一個送貨年輕人的不斷在外麵敲著門。
“沒開門?”我好奇的問。
“可能還沒起床呢吧。”送貨年輕人邊回答著,邊往門口卸著貨物。
“有個性” 我心裏叨咕著。既然月盛齋沒開門,隻有奔向下一個選擇,旁邊的小腸陳。推門進去以後,我愣在那裏。
這是一個黑洞洞的小店,一進門,一溜緊挨著放著四張八仙桌,也就能做十三四六個人的光景。桌子盡頭是一個不大的玻璃櫃台,裏麵放著碗筷,二鍋頭白酒。櫃台後麵坐著一個穿著白大褂帶著藍套袖的年輕小夥子,櫃台上麵房梁掛著一個鳥籠。而一進門的左手邊是一個大爐灶,上麵的一口大鍋裏翻滾著撲鼻香的老湯,鍋上麵是排放整齊的火燒,豬砸碎和豆腐泡。踏進這個昏暗的小飯館,好像重新回到了25年前北京城裏隨處可見的小酒館裏。久遠的回憶,慢慢的從我心裏泛起來。
櫃台後邊的小夥子也打量著我 “您來幾兩?”
“什麽” 我好像沒有聽懂他的問話。
“您要幾兩鹵煮? 這上麵有價錢”, 滿口京片子的小夥子邊回答著我, 邊指著頭上的價錢黑板。
“不好意思,讓我看一下”我有點手足無措的回答著。我早已經忘記了兩是個什麽概念,我心裏換算了半天還是算不出個所以然來。
“那個二兩是多少?”我問。
“您自己到鍋邊看一眼火燒就知道了”小夥子奇怪的看著我。
回過身我瞟了一眼鍋上的火燒,“您先給我來二兩吧, 再給我來一兩二鍋頭”這個地方怎麽能卻二鍋頭呢,如果是老白幹兒就更帶勁兒了。
小夥子收了錢把碗筷遞給我, “您把碗給爐邊的師傅,他會幫你切” 又給我到了一杯酒 “這是你的酒, 您慢用”
捧回滿滿的一大碗鹵煮火燒,坐在櫃台邊的桌子旁。喝了一口湯,抿了一口酒,烈酒順著食道滑下去,好像身上的寒氣都被趕了出去。我好像是在坐在20年前的某個小酒館裏,和幾個小哥們逃學在小鋪裏學著大人的模樣喝著老白幹兒,吹著打架,磕媳婦兒的牛皮。而我旁邊應該再坐著一個老人,叭嗒抿一口酒,嚼著五香豆腐幹,帶著微笑看著我們這群生瓜蛋子。
北京怎麽還有這地方?這個可以勾起無限回憶的小館子。
“您這是什麽鳥呀?是看著玩的,還是聽音兒的” 聽到籠子裏的小黃鳥鳴叫起來,我抬頭看著籠子裏的鳥。
“黃鳥兒。聽音兒的”
“您著店是老字號了吧?我以前聽說過”
“二十多年吧。虎坊橋那邊有個年頭更老的” 小夥子坐在櫃台後麵和我有一搭無一搭得聊著。
門響,又一個中年漢子開門走進來直奔櫃台。“幾兩,您?”小夥子站起身問。
“您給我來二兩”中年漢子邊回答邊拿錢給小夥子。
“您慢用”小夥子收好錢把碗遞給中年漢子。
看得出來,這是一個老顧客, 一切都是那麽的自然。我的碗也空了,我又去買了二兩,算起來虧了3塊錢。 我已經差不多飽了,身子也暖和過來了,應該出門奔琉璃廠去了。可是我不想離開,我不太敢出去麵對那個摩登現代的北京。這個黑洞洞的小店裏好像能夠把我的的過去帶回來,在這個小店裏,我好像才是回到了我心中的北京, 那個12年前甚至更久以前的北京。
我感到我有點自私。
大柵欄我1986年住過,記得是個炎熱的夏天,光膀子賣西瓜的北京小夥子,熙熙攘攘的小街,總參招待所的饅頭和茄子土豆,甜西瓜,遙遠的記憶!和天安門一步之遙,卻別有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