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燕兒
1974年初的濟南已經有些日子沒有下雪了，馬路邊的大堆雪一天比一天見小，沒完沒了的西北風消停一陣子了，風不再那麽刺骨，人們緊縮的軀體舒展了很多，兩隻厚厚的棉手套蕩蕩悠悠地掛在脖子上，河邊像鐵絲一樣僵硬的柳枝條兒身段不知不覺變的柔軟了，隨著早春的微風蕩悠著, 梧桐樹樹梢上仍有幾片倔強地的枯葉打著轉轉不肯落下，一個格外寒冷的冬天就快要過去了。
大河汽車製造廠的東大門前有個小廣場，廣場正中央矗立著一尊高高的毛主席招手致意的大理石全身塑像，塑像後麵是一堵微微成弧狀寬大的影壁牆，影壁牆上畫著 “全世界勞動人民團結起來”的巨幅宣傳畫，畫麵裏在明媚的陽光下亞非拉各色人種笑逐顏開的肩並肩手拉手地站在一起，繞過影壁牆就是東西縱貫整個廠區的主幹道，幹道的北側是一排四五十米長的玻璃櫥窗式的報欄，南側是一堵近百十來米長專供張貼大字報的報牆，斑駁的舊大字報被風吹的嘩啦啦的脆響。
汽車廠東門口影壁牆上亞非拉人民團結起來的宣傳突然被凃成一麵大白牆，三名畫工沒用幾天的功夫就畫完了底稿，隱約能看見下方寫著“工農兵是批林批孔的主力軍”這麽幾個字，再沒過幾天，畫麵就變得越來越清晰了，中間是帶著鴨舌帽的工人老大哥，粗壯的右手狠狠地攥著林彪和孔老二，左手高舉著厚厚的紅寶書，左邊是手拿鐮刀頭上包著羊肚手巾的農民大嫂，右邊是身背鋼槍的解放軍戰士，仨巨人緊鎖濃眉怒視著攥在工人手心裏小的極不成比例的垂頭喪氣的林彪和孔老二。自中國共產黨建立新政權以來，三反五反，反右肅清，大躍進，破四舊除五害，鬥私批修，文攻武鬥等等政治運動不斷，文化大革命更是把階級鬥爭推到了極致，高音大喇叭裏從早到晚傳出女播音員帶有濃重山東口語的高亢激昂的聲音，多年來的政治運動對老百姓來說早已麻木了，但對於六七歲正記事兒的燕兒來說身邊發生的一切都是新鮮的。
燕兒，六七歲的小姑娘，稀疏的黃頭發被紮成一個朝天妞妞，臉蛋兒被幹冽的寒風皴的通紅，左臉頰上的小酒窩透著俏麗，一對兒黑眸子閃爍著好奇和靈動。藏藍色哢嘰布的褲子膝蓋處磨破了兩個大窟窿，露出了裏麵的大紅棉褲，紫紅色條絨上衣，尤其醒目的是原來的扣兒早就掉光了取而代之的紅黃藍白黑大小不一的扣子，似乎在提醒著人們這個小丫頭跟男孩子一樣擅長上樹爬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