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英蓮與福貴
山東省的西部有座古老的城市，臨清，坐落在京杭大運河和衛運河的交匯處。明清時期曾經極盡繁華，清末由於漕運的停止，尤其是1963年大運河的改道，使得這座商業古城日漸蕭條。
大運河二閘口，老年間是繁華的鬧市區，大寺街是主要的商業中心，大寺街旁有座大宅院，趙家大院。
趙家大院裏住著倆弟兄，老大趙培嚴，人稱找大老爺。大老爺臨清城裏是遠近聞名的個大玩家。大運河把臨清和天津緊緊鏈接在一起， 臨清的人文市井無不透著天津的影子。京劇對臨清人生活的影響較天津有過之而無不及。趙大老爺從小就愛看戲聽戲和唱戲，是臨清遠近聞名文武坤亂不擋的京劇大戲迷，大票友。可以說大老爺是在戲園子裏泡大的。要是趕上戲班兒裏那位角兒生病缺場，趙大老爺還能頂頂場子，亮亮相兒。趙大老爺一上戲台就撒歡兒，台下越叫好大老爺唱的就越起勁兒。單為去聽戲捧京津名角的場子，趙大老爺每年也得乘船沿運河北上天津好幾次，就是日據期間也沒斷了跑天津去看戲。除了京劇，趙大老爺種花、養鳥、養魚、鬥蛐蛐，凡是玩兒，大老爺是樣樣在行樣樣講究。大老爺活的那就是一個自在逍遙。不得不提的是人家大老爺家人丁甚是興旺，大老爺和大奶奶一口氣生了十個兒子兩個閨女。
再說趙家老二，趙培章，人稱趙二爺，二爺是個亦儒亦商的機靈人，在那民不聊生的動蕩年代，二爺艱難維持著雜貨，焦煤、典當等買賣的一片產業，還在鄉下置辦了幾百畝的田地。趙二爺豔福不淺，娶了位象畫一樣的二奶奶，徐氏。徐氏生得小巧玲瓏恬靜精致，舉手投足一顰一笑儼然是一副活的仕女圖。這位徐氏二奶奶是個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的小姐，據說徐家祖輩上曾是科第的進士做過大官，盡管到二奶奶父親這一輩兒已完全變成了商人，但仍殘留著幾分儒派家風，盡管徐氏不甚通詩善文但也是個識文斷字的女人，起臥坐行吃喝穿戴處處依規按章。隻可惜這位二奶奶心比天高命卻如紙薄，中看不中用，肚子極其不爭氣，近四十歲上才生得了一位小丫頭。心高氣傲的徐氏打心裏瞧不起目不識丁粗聲大氣的大奶奶。可是人家大奶奶一口氣生了十個男丁。二奶奶心氣兒再強的也不得不低頭。
二奶奶終於感化了送子觀音菩薩三十七歲喜得了一小“千金”，取名英蓮。小英蓮生得聰明伶俐端正精致是十足的美人胚。趙二爺和二奶奶中年得一小女是喜不自勝，對英蓮嗬護備至。四歲開始背書臨帖學女工，二爺夫妻倆把英蓮當成籠中的金絲鳥一樣養著，十五歲以前幾乎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十足的閨門小姐。
一九四九年新政權建立以後，趙二爺是個接受新思想很快的人，好不容易說服二奶奶才讓英蓮出去讀書。沒想到英蓮竟然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入了臨清一中。英蓮對外界的事物接觸不多，進大課堂讀書不適應，沒過多久成績一落千丈，英蓮變得少言寡語，鬱鬱寡歡，格外自卑。為了幫助英蓮走出陰影老師為她安排了一名開朗熱情的男同學和英蓮組成互助小組。這位男同學叫張富貴。
福貴長的瘦瘦高高的，盡管身形單薄卻很挺拔，福貴有一張朝氣蓬勃的臉龐，尤其是那雙英氣逼人爍爍的大眼睛，福貴骨子裏就有一股聚合力力。說話一種可靠和威嚴感，又不失生動和熱情。福貴年長英蓮兩歲，和福貴在一起英蓮總有一種說不出的踏實。
別看福貴年齡不大，人生經曆卻非常豐富，七八歲時在大饑荒年代跟著親叔叔逃荒到了河南，在逃荒的路上叔叔用一袋子紅高粱米把他賣給當地一個財主做“兒子”，其實就是給財主做長工。小福貴終日裏食不果腹衣不遮體受盡折磨。並不能說財主家裏全是黑心人，財主家的女兒是個軟心腸的人，背著老財主在衣食上給小福貴不少的照顧。即使這樣小福貴也從沒有打消過回家的念頭。幾年後福貴終於逃出了財主家，靠著幼時朦朧的記憶跑了十幾個日日夜夜，終於找回到了張家村。福貴的爹娘盡管貧窮，卻明事理，砸鍋賣鐵供著福貴讀書。福貴也極其聰明爭氣，僅讀了三年私塾就考進了臨清一中。福貴是個吹拉彈唱、說書演戲樣樣都拿得起的人，在臨清一中沒過多久就成了眾所周知的明星式人物。
時間過得快，轉眼福貴和英蓮就從初中到高中同窗共讀了五年的時間，五年裏讓這一對年輕人從同學變成了戀人，在旁人看來這對兒才子佳人最終走到一起是順理成章的事兒。可是好事總是多磨難，在那個特殊的曆史年代情投意合的年輕人要想真正走到一起是多麽難啊。
話還得從建國初期說起，建國初的政府土地改革把趙家上百畝的田地全充公分給農民了。1956年的“公私合營”運動，趙家的十幾個店鋪被合營了。“三反五反”趙二爺最終被打成了“人民公敵”，趙二爺被自己的職員掛上牌子遊街、揪鬥。1958年四十九歲的趙二爺終於在病困交加中歸西了。從此趙家敗落了。
因為“富農”的出身成分，和父親的離世，英蓮有責任肩負家庭的經濟重擔，英蓮高中畢業後沒有像同學們一樣去考大學，而是在當地一所小學裏找了個教書的差事兒。英蓮教書的那點收入根本不能維持二奶奶和英蓮的生活。後來聽說省城濟南正在招工，英蓮就和一位女同學搭伴兒步行300多裏到了濟南，稀裏糊塗地考進了一個什麽“電機“專業，起先英蓮以為自己可以上大學了，後來才知道這是長春一汽為濟南汽車廠培養技術人員的代培班，而且得去長春學習，英蓮沒有去東北的思想準備，隻帶著一件小棉襖就奔向的東北，一件小棉襖頂住了長春兩個寒冷的冬天，兩年後英蓮回到了濟南汽車廠成為一名正式職工。
再說福貴高中畢業後，因聽說師範學院管吃管住又不用交學費。福貴就考上了齊魯師範學院。張家村走出了個“秀才”，張家祖墳上終於冒了一股青煙，由此福貴爹娘在村裏好生的風光了一陣子。福貴大學畢業後隻為能和英蓮在一起。曆經千辛萬苦不停地調動工作，最終輾轉到濟南汽車廠子弟中學教書，福貴憑著自己的才幹沒幾年就當了這所學校的校長。就此福貴英蓮兩人天南地北地兜了一大圈兒，用了十多年的時間終於在濟南汽車廠結婚安置下，幾年之後她們分別有了兩個長相性和格截然不同的女兒，靜兒和燕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