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燕兒親曆的一場批鬥會
英蓮寫得一手端正漂亮的字,尤其是毛筆字更見功力。這倒是該歸功於英蓮小時候被她娘,二奶奶,嚴教之下練就的童子功。久而久之技術科的、車間的、乃至汽車廠的報表,材料,板報就都找到英蓮頭上了,尤 其是文化大革命期間更有寫不完的大標語大字報。俗話說:人善被欺,馬善被騎,趙英蓮自己也清楚,頂著“富 農”的帽子隻有謹言慎行才可以在夾縫裏求生存,日子盡管艱辛她也躲過了一場又一場的政治劫難。
誰承想八代貧農根紅苗正的福貴因為心直口快卻一次次地陷入了政治的運動的漩渦裏,文革早期就被劃成了右派後期又成了走白專道路的走資派,命運真能玩弄人。
毛主席最高指示:“學生以學為主,兼學別樣,即要學文,也要學工、學農、學軍,也要批判資產階級。”作為汽車廠職工子弟中學校長的福貴,因對主席的最高指示理解貫徹的有點片麵,過於強調在“學生以學為主”,堅持在文化課學習和教學質量上下功夫。福貴被造反派打成走白專道路的走資派,下放到車床車間勞動改造。
話有要說回到1972年的冬天,一天英蓮把燕兒拉倒實驗室外的僻靜處塞到燕兒口袋裏一包“生產牌”紙煙,讓燕兒給正在車間勞動改造的福貴送去,並一再叮嚀不要讓人看見。天天在廠區轉悠的燕兒當然知道爸爸在哪兒勞動。模仿著偵察兵躲躲閃閃的樣子不一會就來到福貴幹活車間的窗跟前,窗台太高,大聲喊的話怕有人聽見,於是就近找了幾塊半頭磚摞在一起扒著窗台使勁伸長脖子才將將能看見正在忙碌著的福貴半個身影。
福貴筆挺的鼻梁上架著一副纏了膠布的白塑料框近視眼鏡正聚精會神地操作著一台大機器,這台機器比別它周圍的機床大很多,方方正正就像個小房子,其中一側有一個象桌子麵大小的操作盤子,上麵全是大大小小紅紅綠綠的按鈕,聽說這是當年蘇聯進口的數控機床,在當時屬於世界先進技術,自從蘇聯專家撤走以後這台機子就一直閑置著。福貴擺弄了幾天就又讓這機器轉起來了。
燕兒扒著窗子看著爸爸一會兒按按上麵的紅按鈕,一會兒板板下麵的小扳手,再轉轉旁邊方向盤一樣的園輪子,車床就像個玩具,刨平、打磨、鑽孔、刨槽、螺旋,燕兒覺著很好玩,送煙的事兒早就忘到九霄雲外了。
這天下班後廠裏要在大禮堂開批鬥大會,教育科和大禮堂離得不遠,福貴和燕兒在食堂吃完飯就來的了教育科的一間大辦公室,福貴和同事們聊著天打發時間,燕兒把靠牆的沙發當成蹦蹦床,在沙發上蹦來蹦去。
“來來來,讓俺家燕兒給叔叔阿姨們來段兒樣板戲吧。”福貴把燕兒抱到桌子上說。
燕兒先是傻呆呆的站在桌子上,扭臉看見爸爸鼓勵的眼神,就大膽的唱了起來: “我家的表叔數不清,沒有大事不登門。。。。。。”在音樂方麵燕兒的確很有天賦,唱的韻味十足有板有眼,叔叔阿姨們都很為之驚奇連聲叫好,燕兒越唱越來勁,唱到最後的高音處燕兒想表現的更精彩些,使勁抽了一下快要流到嘴邊的稀鼻涕,引來了人們的一陣大笑,燕兒不但沒演好反倒臊了個大紅臉,這時有人在走廊裏喊:“開會了,開會了!”大夥兒這才收起了笑聲轉身向大禮堂走去。
燕兒盡管最後的高音沒唱好,但頭一回得到如此熱烈的讚美,心裏還是的美滋滋的。得意洋洋地拉著福貴的手走進了大禮堂。一進去就感到氣氛不對勁兒,大禮堂裏已經黑壓壓地坐滿了人,人們的表情都很嚴肅,顯得很壓抑。隻見台上一個花白發老頭兒被兩個帶紅袖箍的造反派反擰著胳膊深彎著身子,脖子上掛著一個大白牌子,牌子上的人名被打上兩道大紅叉。燕兒在廠裏的宣傳欄和大字報上看到過類似的場麵,但從來沒見過真實的場景,眼前的這一切頓時讓燕兒感覺到有些害怕,不由地緊緊地拉著爸爸的手。
福貴和燕兒剛剛坐定,台子上就有人開始喊話了。燕兒似乎聽到了爸爸的名字,福貴和身旁的一位女工低聲交代了兩句話,意思是請她幫忙照看一下燕兒,轉身就向台上走去了。燕兒盡管聽不懂台上的人講了些什麽,但也感覺的出不是什麽好事,隻見福貴上台後低頭默默的站在那個掛牌子的老頭旁邊。看著這一切燕兒就像凝固了一樣,燕兒是一句也沒記住批鬥會上那些人都說了些什麽,隻是覺著從頭到尾都是在喊著口號,打倒。。。。。。!打倒。。。。。。!打倒。。。。。。!
好不容易熬到批鬥會結束。在回家的路上,燕兒坐在福貴自行車的大梁上,父女兩什麽話也沒說,那個晚上又黑又冷。
幾次政治運動福貴都趕上了,也都挺過來了。這次的“批林批孔”運動教育科自然就成了主戰場。作為汽車廠子弟中學校長的福貴福貴首當其衝地成了這場運動的靶子。住校工宣隊的王隊長以找女學生談話為名,經常對女學生動手動腳,為此福貴曾經非常嚴厲的批評過他。王隊長利用“批林批孔”的機會公報私仇對福貴盡其打擊報複之能是,聯合部分活躍的造反派,大肆鼓動少不曉事的中學生“學習黃帥,造反有理”,“打到走白專道路的走資派張福貴”的大字報貼滿了教學樓的樓道,老師和學生們隻好彎著身子在大字報下麵鑽來鑽去進進出出。學校裏紅衛兵小將打老師成了家常便飯,這次運動之慘烈,福貴怕是鬥不死也得被打死了,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了,無奈之下福貴決定逃回農村老家避避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