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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有兩貓

(2021-01-08 07:28:00) 下一個

 

家裏兩隻貓原有英文名,我卻更願意叫它們我給起的中文名:“訶訶”和“秋秋”。

訶訶

 

秋秋

 

是的,訶訶是契訶夫的“訶”(音hē,也有譯契科夫的)。 至於秋秋, 因為它特別喜歡吃,一時想起梁實秋的《雅舍談吃》,於是叫它秋秋。T·S·艾略特有句頗負盛名的詩:“給貓命名是一件難事”,我感覺好像沒有那麽誇張。

兩貓都是公貓,兄弟倆,訶訶是英短,秋秋是布偶。兄弟倆的口味稍微不太一樣,除了吃貓糧貓罐頭,一隻還喜歡吃羊肉,另一隻喜歡吃麵食,估計它們大概都有點中原血統,祖籍大致在山西、河南一帶。

*

訶訶喜歡蹲在書桌上,一動不動靜靜地看著窗外,有種思想者的姿態。順著它的目光望去,貌似一切如常,沒有什麽特別的,樹還是樹,對麵的窗子還是窗子。我想,它是如何在尋常事物中發現新鮮的,它又是怎麽那麽有耐心盯著枯燥的東西不動。偶爾傳來隔壁誰家的收音機聲,使寂靜的時刻有幾分生活氣息,或者說是煙火氣息,一時覺得疫情期間在家工作的自己與外麵的世界似乎還有所關聯,即使聽不清收音機具體說些什麽。我站在訶訶後麵,一邊同它一起望著窗外思考,一邊抖落剛剛粘在身上的貓毛。也許,掉毛是訶訶表達存在的方式,貓毛常無處不在,在剛蒸好的饅頭裏,在鍵盤的縫隙裏,在灑進客廳的陽光裏,在某一本書的書頁裏,當然更在衣服和褲子上,我大概每隔五分鍾要抖落一次身上的貓毛,如窗外的樹,每隔一分鍾飄落幾片樹葉。

前日讀到林逋《山園小梅》的一句詩"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意境相當有調調,好像也有網友用其作馬甲名。一時,聯想又飄得遠了一點,想象裏有一位美女橫臥遊泳池邊,有另一美女在遊泳池中上下浮動,而還有一隻貓在不遠處貓眼迷離地看著水麵,水麵反射的光,映著它的眼睛更藍了……

相比之下,秋秋不像訶訶愛思考,它是饞貓之集大成者。平日裏一般都半眯著眼爬在角落裏,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高冷模樣,大概也是因為自己覺得長得好看吧,對人愛搭不理的,有時擼它兩下竟然會嫌棄地扭頭走開,還抖一抖身上的毛,讓人覺得有點不近人情,我想它大概隻願意做一個安靜的美男子吧。 然而,當看到你吃東西的時候,它的那份矜持就拋之腦後了,你嘴巴一動,它就以閃電般的速度跑到你身邊,我剛在廚房吃第一口,它就能從二樓飛奔下來,然後在你腿邊團團轉、喵喵叫,以那種“你吃啥呢?你吃啥呢?你到底吃啥呢?”的口氣詢問你,以那種“給我嚐一口,給我嚐一口”的眼神看著你。如果正巧在吃烙餅或是饅頭,我會掰下一小塊給它吃,如果是在吃水煮魚,那也給它聞聞辣味。秋秋怕辣,常聞一下就走了。如果你長時間隻顧吃飯不理它,秋秋會在你腳邊一直喵喵,漸漸地喵聲裏還會有幾分憤怒的變調,似乎夾雜著哀怨,甚至還有點感覺像是在罵人。如果貓語裏真有罵人的話,我大致能知道那是什麽樣的貓調。

                                              *

今年冬天第一場雪時,兩隻貓和我一起在門口賞雪。它們的眼睛追逐者飄落的雪花,不知能不能數出了幾片,貓腦袋隨著無序的飄雪轉動得不可開交……此時,伴隨著貓的好奇心,我感覺歲月靜好。 相比秋秋隻對吃有興趣,訶訶的好奇心好像更廣泛些,它的好奇心表現在那雙小耳朵上,小雷達似地旋轉著,密切關注著家裏的一切動靜。誰走下樓了,誰出門了,誰打開窗子了,誰切菜了,誰蒸包子了,無不在它的監控之下。碰到特別感興趣的它會湊過去詳看一二,例如跳上廚房的案桌聞一聞切什麽菜,跳上沙發扶手看看我讀什麽書,甚至還叼開我手裏的筆讓我擼他一會兒。

*

作家裏似乎有許多愛貓談貓的,說不好為什麽,也許是因為貓的獨立,也許是因為貓愛思考。錢鍾書因自家貓和林徽因家的貓打架而拿棍子出手相救,則盡顯出文人愛貓豪橫的一麵。中國現代文學史研究大家陳子善老師幾年來每天都在微博貼一張貓圖,卻很少在微博裏發點別的,可見其愛貓的專一和持久。記得納博科夫在給薇拉的信中說,“那隻貓睡在我的沙發上,它的臉藏在尾巴裏,夢中嚼著什麽,一根銀色的胡須抖動了一下……”這細節描寫真是牛掰,詩一般細微敏感。

 

一日訶訶躺在沙發裏睡覺,小手時不時地拍打著靠墊上的蝴蝶,似乎在夢裏撲蝶。我拍照片時想,這有點像一個隱喻,大概訶訶也在向納博科夫致敬吧。因為納博科夫不僅是一位文學家,還是一位研究蝴蝶的科學家,這種身兼兩“家”的牛人確實比較罕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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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貓的大部分時間要麽思考,要麽睡覺。小部分時間偶爾會相互追逐著玩,偶爾也會蹭你腿求擼,訶訶還會在我工作桌上腳踩鍵盤不讓我幹活,當然偶爾也會有想到外麵玩的時候。家貓膽子小,即使出門也不亂跑,大部分時間隻是蹲在門口看風景。常常是我一邊吸著煙,一邊琢磨著工作上的事,它們靜靜地蹲在一旁,用眼睛和耳朵追尋每一輛過去的汽車、每一個走過的行人、每一隻路過的鬆鼠……訶訶仍有一絲野性,對路過的鬆鼠不太友好,常會撒開腿直追得鬆鼠爬到樹上嗷嗷叫,那嗷嗷叫裏有威脅的意思,好像更多的是恐懼。而此時,訶訶則在樹下抬著頭眼巴巴地看著恐懼之中的鬆鼠,那眼神似乎是平靜的,看不出憐憫的成分,也許,貓也有它的另一麵,或者說是本能的一麵。

 時初冬微暖,寒風也不那麽寒冷。人行道上走過一女的,似乎不合時宜地穿著短裙。斜斜的陽光下,那雙白花花的大腿在顯得特別晃眼……我一時有些迷離,腦袋裏冒出了一些喬伊斯式色情的想象,似乎是剛剛讀完一本有關《尤利西斯》的書留下的後遺症,我一邊和貓們看著她走過,一邊腦袋裏徘徊在形而上的色情和形而下的色情之間……我和貓對望一眼,它似乎沒有看出我的另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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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訶訶養成了一大早撓門的習慣,讓人比較頭疼,有時候天還沒亮就好撓臥室的門。張愛玲《談看書》中提到西方直到十六世紀,仆人都不敲門,在門上抓騷著,像貓狗進門一樣。 這一描述挺有畫麵感。而這回我卻是貓的仆人,常被貓指甲劃過門時嘩啦嘩啦的響聲撓醒,如果實在太困懶得起來開門,那麽撓門聲會慢慢變為小拳頭的砸門聲。在貓拳四起的時候,仆人即使再困,也不得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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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4)
評論
啊撲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相宜坊' 的評論 : 多謝留言鼓勵,祝好。
相宜坊 回複 悄悄話 我也喜歡梁實秋的文章。您的文筆流暢又有韻味,值得細讀,希望能看到您更多的文章。祝好!
啊撲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土豆-禾苗' 的評論 : 感謝感謝,祝禾苗牛年和順。
土豆-禾苗 回複 悄悄話 看到兩隻貓,俺會想到: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隻沒有耳朵,一隻沒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祝貓主人春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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