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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評川曄的《陰曆七月,稔子熟了》

(2015-08-21 10:24:50) 下一個

 

真是很久沒讀詩了,不是不想讀,或是讀不懂,隻是因為年紀漸長,心靈的觸角逐漸消磨,乃至後來磨損得非常厲害,對詩歌的敏感消失殆盡。 不過樂觀來看,消磨的結果卻使人變得越來越皮實了,那些傷月愁花柔腸萬種的事兒慢慢遠去,細微而跳動的美感隱匿在身邊的空氣裏,胡子拉碴的我常常告誡自己,那些種種詩情,不再關我屁事兒啦。

 

也許,讀詩感動一定發生在年輕的時候,因為隻有年輕,才有萌萌的心。如今若要我用混濁的眼睛發現詩歌裏萌萌的的美,頗有點為難,正如你在油煙彌漫的廚房,試圖品味香菜的芬芳。不是聞不到香味,隻是聞到的味道複雜些混亂些,不再那麽純淨單一。

 

然而,偶爾讀到詩意也會有所觸動,甚至驚訝一下。例如讀到阿赫瑪托娃的 “水麵上漂著的幾根枯枝,似茨維塔耶娃的幾封來信……”,也例如今天讀到川曄的《陰曆七月,稔子熟了》中的

 

我的雙眼湧出熱霧

……

奶水般的稔汁

溢出了我的眼眶

……

 

這是多麽美妙想象啊,“熱霧”和“奶水般的稔汁”與眼淚的詞語替換促成出人意料的詩意效果,在現實的背景裏鑲上了一條魔幻的金邊兒。另外,讀者感受這種夢幻想象的同時,也不難感受到詩人那不太發達的胃,以及發達的淚腺與堅強的眼眶。

 

錢鍾書的《詩可以怨》,說到無怨不成詩,然而在這裏,似乎不適於川曄的詩。從詩的節奏上來看,整首詩節奏明快,詩人那份想吃稔子的蹦躂蹦躂的歡快心情躍然紙上。可見,詩無定法,有情可抒即成詩,不須非得先掐自己大腿幾下,弄成愁眉苦臉的模樣。

 

可是作為評詩,則必須做出愁眉苦臉正襟危坐的架勢來,所以,為慎重起見,晚上我煞有介事地找來袁枚的《隨園詞話》,一本本攤在麵前,光看書的封麵都覺得頭皮發麻。轉念一想,川曄寫的是現代詩,這老古董似乎根本用不上吧。說來,我一直不太喜歡古詩,總覺得那些死板的平平仄仄是詩歌的枷鎖,相比,詞要好一些,但也有上下闋字數的限定,有些束手束腳。現代詩則自由奔放,形式五花八門無從說起,內容七上八下虛無縹緲。但也有人說古詩反而好寫,因為一旦懂得了平仄規律,隻管往裏麵填字就是了,弄出來的東西看起來總像那麽一會回事兒。現代詩則難寫,形式不一,內容繁雜,每些一首幾乎都要另起爐灶,對詩人的獨創性有巨大的考驗。嗬嗬,這些話可不敢到詩壇去說,隻怕會招來群毆和亂磚蓋頂。

 

可喜的是,川曄確實寫的是現代詩。從她的詩裏我們也可以看出現代詩的種種伎倆。從形式結構上看,詩在敘事與記憶或幻想間來回穿梭,一會兒這兒一會那兒的,具有現代詩歌發散思維的典型特征。詩歌從貌似白開水的大白話開頭,由稔子帶入鄉愁,進而回想起兒時摘稔子的冒險經曆以及無牙外婆講的故事,於是引入狂蜂呀,毒蛇呀,鬼呀神呀,菩薩呀等等意象,似乎這些意象是詩人有意的鋪墊,不全是為了文字的密度,於是鋪墊之後,詩人引出全詩最重要的一句:

 

外婆將來死了

也要回來吃呢

……

 

至此,隱藏於回憶家鄉稔子溫馨主線之後的第二線索,即恐怖嚇人的線索顯現,讀到這句,我是嚇了一小跳,是在溫馨的過程嚇了一小跳。 由此可見川曄醒目而高超的敘事才華,嚇人於平淡而舒緩的文字之中。

 

在小說裏,這種多線索的複調敘事手法經常見到,而在詩歌裏,這種現象卻不常見,也許,我讀詩太少,可能有,隻是我不知道罷了。但是,我覺得這種漫不經心地糅合小說與詩歌的敘事形式反映出詩人與眾不同的文學才華,我想,那些天才詩人也就如此吧,不須刻意,詩歌天成。好像布羅茨基說過,詩歌是文字與靈魂結合最完美的存在形式,所以,如果一個人文字好,又如果其靈魂也不錯,那麽如果不寫詩, 就是對全人類財富的巨大浪費。 然而值得慶幸的是,我們看見川曄並沒有浪費這種財富,她在寫詩。

 

當然,對於一個詩人,有人喜歡,也會有人不喜歡,正如大江健三郎特別蔥白威廉·布萊克(俺也喜歡他的“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這句貌似禪語的詩句),而論及威廉·布萊克, 博爾赫斯卻說,一般說來他的詩既冗長又沉悶。 我暈,真有點左右為難,每個人的口味真是不一樣啊。然而對於川曄的詩,我想它是開放性的,每個人都能品出不同的味道來,我也相信,不管怎麽說,大家總會喜歡稔子的口味吧,據說它像是blueberry的味道。

 

 

評後記:

啊撲說,詩不可以評,詩越評越玄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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