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清明時節都會去杭州南山,南山公墓裏有母親,舅舅,舅母和外祖母等等已過的家裏人。去年年底又把父親送到了母親的身旁,他們陰陽分離了七年,終於又日日守望,時時相伴在一起了。做女兒的常有些稀奇古怪的念頭,覺得他們在同一塊墓碑下,大概會和從前一樣有說不完的話。加上不遠的舅舅們和外祖母,算得上一家人團聚不致太寂寞,也就放心離去。
公墓背靠南山,高闊靜謐,綠樹蔥蔥,不遠就是錢塘江,倒是個安息的好地方。隻是公墓裏的墓碑乍一看隻有大小高低之分,全無個性可論。如果難得去的話,那就如同在一群穿製服的人群中細細找尋吧,常常會找得心急火撩,滿頭大汗。
今年清明前去了次阿根廷旅遊。暫且不說其他,到了首都布宜諾斯.愛利斯後,就想有機會去拜訪一下大名鼎鼎庇隆夫人的墓地,恰好她的墓地就在城裏(CEMENTERIO RECOLETA)當地的氣候正值夏末初秋,那天陽光明媚,數隊遊客前來,於是墓地頓時就少了肅穆的氣氛,多了熙熙攘攘的喧鬧。
或許是在城裏的緣故,這個墓地裏幾乎沒有樹木,每個緊挨著的墓都是一棟一棟有門有戶的小間,很象上海的弄堂房子,門口牆上貼著往生者的墓綕,有單獨的也有合家的。門有各式各樣的,有玻璃的,有鐵柵欄的,也有大理石的。奇怪的是,如果從玻璃門往裏瞧一眼的話,有幾戶棺材一目了然,甚至還有上下疊疊鋪,用個幔子蓋著,或許南美人生性熱情奔放,死者也不願呆在地底下。
他們每天享受灑進門裏的陽光,傾聽著來往的腳步聲和重複的講解。這裏的白天非但不會讓人汗毛聳立,連活人都感覺這對死者也太過熱鬧點了,或許夜深人靜大家休息的時候,他們才可以得到片刻安寧。
墓地裏也有不少獨立的門戶,門前或門上有各種各樣的雕塑,這些雕塑代表著一個傳說,一則故事,或一段曆史,或一縷寄托。有個淒慘的故事,說的是一位妙齡少女露菲娜突然祽死,家人匆匆把她安葬進棺材,不意她沒有死,等她蘇醒過後,發現自己躺在棺材裏,於是她用力撥摳著棺蓋,敲打著棺槨,但沒有得到任何幫助,最後死於窒息。我不知人們是怎麽獲知這個永遠的迷,但如今墓前的雕像是露菲娜站在開著的棺材前,悲戚戚地看著來往的人群。雖然她有口卻揭不開迷底,但至少她現在可以自由自在地呼吸新鮮空氣了。
庇隆夫人的墓就顯得普通又簡單,可是一潮一潮的來客卻都是慕她名而來的。她死於1952年,她的遺骸直到1971年才移到此處和家人聚一起,沒有和丈夫庇隆將軍安葬在一起。大家喜歡稱她艾微塔,我們在那裏的時候,恰有一位導遊帶隊,他說艾微塔一直為廣大窮人講話,至今仍深受著國民們的愛戴和尊敬。但她的主張和立場也導致了阿根廷的許多問題和麻煩,留下了至今未解決的後遺症,聽來有幾分蓋棺論定的味道。然而百老匯劇“艾微塔”中的那首“阿根廷,別為我哭泣”著名的歌曲,把庇隆夫人唱成了一個理想化的形象,遠遠比實際的政治人物高大完美。於是包括我在內的遊客更為那首歌所吸引為之所感動。人們在窄窄的巷子裏她的墓綕前留念,把帶來的紅玫瑰插在鐵門上來紀念她,可見美麗的艾微塔一直為阿根廷增添著無窮的魅力。
走著走著,進出口不遠處有一組雕塑,令人駐足看上幾眼。那是三個天使把死者接送上天堂的瞬間,兩位天使站在墓門旁,望著墓頂上的天使把已半開的棺材裏的人接走,死者似乎剛從睡夢中醒來,離開舊她起身跟著天使去天堂,而那舊她也就變成了一幅皮囊躺在棺材旁。遊客常會抬頭望去,那藍天下的天使仿佛剛剛下凡,來完成一件令人高興的接受使命。如果說這雕塑太栩栩如生的話,那又有誰親眼見過天使接走靈魂?如果說這是臆造,那麽導遊說到此的客人都會注意到這組雕塑,卻從不打聽死者是何人。這位藝術家把自己的理解和寄托塑進了這件作品,讓來訪者停步思索產生共鳴,又上升成一種對身後的美好追求和向往。(請看附照)
墓地裏當然還住著不少王公貴族,大款大腕的,叱吒風雲和有權有勢的過去已煙過雲散,再闊氣的墓也不過是曆史的陳列品,讓遊客走馬觀花而已了。離開墓地時,我的感覺好似僅僅走出了一所博物館,領略過一下不同的文化,欣賞藝術作品多與敬仰而已了。
倒是前年四月間去過的巴黎拉茲雪神父公墓讓我肅然起敬,浮想聯(Cimetiere du Pere Lachaise)聽聞那公墓裏有大家鍾愛的鋼琴作曲家肖邦的墓,我們一行便一到巴黎就奔那裏了。印象中那天有些清冷,公墓頗大,來的人大多都是來緬懷和紀念的,所以更顯靜穆。
尋訪中不意路過巴爾紮克的墓,墓碑上有他的頭像。碑前的雕塑是一本厚厚的書上麵躺著一支鵝毛筆,書上寫著“人間喜劇”。記得年輕時曾如饑似渴地讀過他的書,這天覺得除了巴爾紮克,我們還會了葛朗台,貝姨和高老頭等等那些熟識的人物。
又聽說巴黎公社牆也在這個公墓裏,雖本人和共產主義者相差甚遠,卻也想去拜訪一下從小仰慕的巴黎公社牆。(請見附照)令人驚奇的是看到一對年青夫婦帶著孩子在牆前默默沉思,牆前還有鮮花,看來常有人來紀念。那對夫婦和我們打了個照麵相互笑笑,此時交談是多餘的,疑問和好奇就是想像的空間。我錯過了法國浪漫主義畫家吉裏高特的墓。他最有名的畫“梅杜薩之筏”在盧浮宮。據說他的墓碑上有此畫的浮雕。這個墓地有個藝術家之角,如果細細去看一定會看出很多個性和名堂來的。
我終於找到了肖邦的墓,(請見附照)一個漢白玉少女的雕像在他的墓碑上,不知出自哪個無名雕塑家之手,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這位雕塑家一定聽過他的作品。墓前擺滿了鮮花,是我在公墓裏見到鮮花最多的地方。
我們敬慕地的站在這位波蘭音樂家墓前,漸漸地來了好幾撥人,墓前圍著滿滿的一群人但不擁擠。不少人小心翼翼地獻上了花又回到站的地方,來此的人都崇敬他,不願製造出任何的嘈音來破壞這寧靜,如同他夜曲中的低音和旋,那輕柔的飄蕩的隻是風。
一群愛他音樂的人默默地站在他墓前,不敢出大氣,於是四周靜止得隻剩了風,此刻真謂無聲勝有聲。然而在微風中大家似乎又都在聆聽著他的夜曲,船歌,恢諧曲和瑪祖卡。。。。他的音樂在風中,在耳旁,在心裏。。。聽完了的人悄悄離去,最終我們一行也無言告別而去。
走出公墓馬上又麵對紅塵滾滾的俗世,能使我聯想的是在這個當今拜金的社會裏,偉大的肖邦留下的音樂財富豈是金錢可估?去墓地會慎終追遠,留幾許反思自省的空間。
天使接靈魂升天的雕像
庇隆夫人的墓碑
肖邦的墓碑
巴黎公社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