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雞過街

美國的路標無論是在高速公路或在城裏可以說一目了然。暫且不說公路，城裏的馬路就有各種各樣的路標，惟恐有人不明白。畫著大人帶著一個小孩過馬路的黃色標誌，表示附近有孩童過街多加小心；至於不能拐彎隻能直行的路標，死胡同的路標，泊車規定的路標花樣繁多；還有更大牌的為了路標而豎立的路標，就那個八角型上的“停”字吧，幾條馬路前就有一個八角型的照牌表示前麵有“停”字來提醒大家。總之，開車的人要多長心眼勤看，好自為之是上策。出我家門向右拐再右拐順著一條不太熱鬧的街就可以到海邊了。就在這條不太熱鬧的街上居然還多一個路標，上麵畫了一隻火雞，下麵寫著火雞過街的字樣，明眼的人一看就知道這裏附近有火雞，並且要為火雞讓路。

火雞者，美國的一方神聖也。幾百年前, 從英倫渡海過來的祖先們用它們答謝過印地安人， 幫助他們度過難關在北美安身，從此以後到了感恩節就有每家飯桌上必有烤火雞的傳統。 每年這個時候白宮裏的當家人都要放生一隻火雞，於是每年報上就有了總統和火雞的合影。火雞有著鵝一樣的大身段，渾身的黑毛比上海浦東的蘆花雞更油亮；但火雞畢竟是雞，有雞一樣的頭和腳，特別的部位是那個脖子，紅肉色的鬆弛的頸下巴和失去功能的鬆緊帶差不多，還晃來晃去的。據說火雞心情溫和，這倒是不假，每次路過那條馬路，常常可以看見一群火雞帶著一家老小悠哉悠哉地過街。馬路一邊是蘆葦塘，另一邊是小島醫院外的大草坪。火雞們終日帶著合家散步尋食曬太陽，一不用為生活煩心，二有小島市民禮讓，它們享受著美國元老的待遇。

然而， 這樣一道和諧的風景線未必總是那麽好看。這條不太熱鬧的馬路上沒紅綠燈，常常誤引著駕車人上當， 在不知不覺中加速。有一天，兩輛車前後行在這條道上，駕車的人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前一方不知是按規矩時速駕車呢，還是在想老婆開得稍慢些，那後一輛開始不耐煩了，先按喇叭不見反應, 於是豎起中指向上聳了幾回示威。此時，前一方已從後視鏡裏瞧見那挑釁的手勢, 當然不甘下風，也如法炮製來幾下。後麵那位一見更是火上添油， 怒從膽邊生。也就在那當口，前頭的老兄突然看見一群火雞在過馬路， 趕忙來個緊急刹車。後麵的那個漢子還沒來得及出招，就中了急刹車的招了——撞車了。自家車的腦袋捅進別家車的屁股裏去了。這條漢子坐在車裏氣急敗壞，把從小學過的所有髒話都先操練一遍，罵得響亮，罵得崢崢有詞，罵得隻有他自個兒聽見。然後放眼望去，先瞧見一群火雞目不斜視, 不緊不慢地在過馬路， 就知沒輒； 再看一下，瞧見前頭的那位開門下了車, 苦著臉走過來， 就明白罵也不頂事。漢子倒底是漢子，說停下就停下。還是閉上嘴開車門去麵對事實吧。接下來的麻煩是可以想象的。警車來幾輛，救護車來一輛，還加拖車；保險單，注冊單還掏出駕照，一疊紙紙片片的。本是對手的兩條漢子到了這個地步也隻能惺惺惜惺惺，把矛頭指向火雞希望警察手下留情，記錄車禍報告時網開一麵。這樣的事故少說也要花上一個多鍾頭才能清場。這兩個男人窩著火，平日裏壓死個鬆鼠或黃鼠狼之類的小動物還不是呼嘯而過，今日為了讓道給這群該死的溫吞水般的火雞，老子撞車，吃罰單，加保險還要賠錢花時間修車等等。要是回家和小兒子說起這件事，說不定兒子還會站在火雞這一邊；要是和朋友說起這一大堆爛事都和超市裏光著身子的火雞有染, 不定讓人笑掉牙才怪呢，真是裏外都不對勁倒足了黴。再看看眼前那些肇事的火雞，在大草坪上享受天倫之樂，若無其事全然不屑世俗煩惱。這不是一方神聖是什麽？事故的結果無人問津，想來這兩條漢子隻有撒銀子消災去吧。

有人會問那麽超市裏的火雞又是何方寶貝呢？感恩節餐桌上的火雞是人工伺養出來的，過節時一個個冰凍的火雞才幾毛錢一磅。但蘆葦塘旁的火雞是野生的，和那些同類的命運截然不同。它們逍遙自在還有一個保護他們過街的路標，你能不羨慕嗎？

文章還沒擱筆又來故事了。昨天我駕著車沒有拐彎再拐彎，開在一條繁忙熱鬧的大街上，居然有兩隻大火雞在我麵前堂而皇之走過馬路。這條道上鐵定沒有“火雞過街”的路標，但我還得趕緊踩閘讓路呀，幸好沒有發生前麵的經曆。我對著火雞喊道：“朋友，幫幫忙！你當這條馬路是上海南京路步行街啊！再這樣反下去你們隻有計劃生育一條出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