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 (283)
2010 (239)
2011 (277)
2015 (64)
2016 (320)
2017 (153)
品味京劇是件很雅的事,也很難。能夠陶醉在京劇綿長的拖腔裏,隨著時疾時徐抑揚頓挫的胡琴聲,微閉雙眼搖頭晃腦鼻子跟著哼哼抖著二郎腿的人稱為資深票友;當然,如果能在戲院裏聽到高潮處大喊一聲“好!”就更過癮。還有一種人是被動聽戲,聽著聽著就睡過去了,在熱熱鬧鬧的唱段中魂遊夢家莊,偶爾還能發出和音樂不太協調的呼嚕聲。學友老鄭屬於前者,俺屬於後者。(需要強調的是,俺聆聽現代歌曲從不瞌睡,屬於還有點文化的那種)。一次閑聊,說到京劇,我們幾個劇外人士不解地問:京劇和現代歌曲究竟有何區別?鄭兄笑曰:歌曲抒情,京劇聽味。
京劇究竟啥味兒?俺琢磨了好一陣,發現品味京劇不僅和劇情有關,還和聽戲時的環境、心情有關。回首往事,俺和京劇有過兩段親密接觸,都和睡眠有關。第一次大約4-5歲,父親帶著去戲院聽京劇,唱的啥不知道,曲調似乎都是一個味兒,但坐在父親懷裏的感覺很舒服,聽一會兒睡一會兒,其實睡的時候也在聽。以後特別盼望跟著父親去聽京劇,可惜再無機會。以後俺也成了父親,有了兒子。下班後陪兒子玩很愉快也很耗神,往往熬到深夜,兒子睡了俺才能睡。偶然發現附近的影院有夜場,放一些冷門電影。幾歲的兒子對古典京劇裏的武打戲特別有興趣,每到夜裏12點,必定要求去看京劇。兒子坐在俺的懷裏,津津有味地看武打演員背上插滿彩旗,一個接一個翻又高又飄的跟頭,時不時笑出聲來;兒子安靜了,俺也可趁機輕鬆片刻,於是很快進入了夢鄉。鬥轉星移,同是看京劇,不同的是情景轉換,以前是老爹看兒子睡,後來是兒子看老爹睡。對於俺,京劇和瞌睡蟲似乎是一對孿生兄弟,總是結伴而來。
老鄭鼓勵俺們幾個老漢學唱京劇,說特別是俺有很好的京劇童子功底;俺也很努力地回憶,但死活想不起兒時都聽了些啥戲?疫情期間,大家宅在家裏,熱心的鄭兄為活躍大家的文化生活,特意舉辦了網上亞城77級學友京劇演唱會。俺做為京劇閑聊小組元老之一,被趕著鴨子上架,在音樂會上露了一臉,演唱的曲目是胡傳魁的《想當初》。雖然是被動上場,俺還是很認真地準備了一番。旋律歌詞沒問題,文革中高音喇叭灌輸的老底子還在,關鍵是唱腔,也就是京劇特有的味道。先查了資料,胡傳魁扮演者是周和桐,京劇淨角,先學老生,後學花臉,再改學架子花臉。再查:京劇角色分旦角、生角、醜角、淨角、末角;生角又衍化為老生、小生、外、末4個支係。淨角:俗稱花臉,又可細分為大花臉-銅錘;架子花臉、武花臉。架子花臉,以工架、念白、表演為主。周和桐師承郝壽臣,屬於花臉幾大流派:金、郝、侯、裘、袁中的郝派。(查到這兒,已經嚴重暈乎了!)
原想先弄清楚各流派的特點再開練,無奈力不從心,索性不管那麽多了,唱起來再說,沒準還真唱成了侯派。苦練了幾天,總覺得味道不對,但演出時間已到,硬著頭皮為大家唱了一段《想當初》。聽眾評價不一,有說是美聲京劇,也有說是侯派,卻沒人說是郝派的,唉,不倫不類的唱法,就這樣吧。俺唱得不行,鑒賞力卻有了些許長進。認真聽了幾十遍的《智鬥》,還真聽出了味道。胡傳魁那粗曠豪放短促緊湊的唱腔活靈活現地勾畫出草莽人物的特色,最後一嗓子“終當報償”回腸蕩氣,平添幾分複雜人物性格中的可愛之處。而原先最容易引發瞌睡的長拖腔,現在聽來也有滋有味,尤其刁德一的“這個女人不尋常”,一字多音,慢悠悠地一搖三晃徐徐道來,把狐疑猜測戒備試探的心理過程刻畫的淋漓盡致。俺也不知不覺中微閉雙眼晃著二郎腿陶醉在唱腔中,這次沒睡過去,真的在欣賞。
京劇博大精深,源遠流長。欣賞國粹需要背景知識,更需要耐心,不要著急地聽結果,重在過程。每個字都有講究,每個聲腔都有用意,能通過唱段中的一波三折準確地體察到劇中人物細微的心理變化,方能漸入佳境;就像品嚐一碗慢火熬出來的粥,或者鑒賞一杯陳年佳釀,沉下心來慢慢品,方能品得精髓所在。在當今快節奏的生活裏,欣賞京劇不太適合身負事業生活雙重壓力的年輕人,倒是特別適合老漢老太們,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有大把的時間,有豐富的社會閱曆,他慢悠悠地唱,你慢悠悠地聽,聽著聽著就聽進去了。那歲月、那故事、那唱腔、那板式揉在一起,釀成醇厚綿長的味道,真是一種享受,保不準聽高興了,兀自吼一聲“好”,也是蠻過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