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材堪用
野櫻
剛到作家野夫的一篇關於“散材”的文章,講到“散材之木,難為器用,不傷斧斤,故而獨立延年與人世間”,借以比喻世俗成功學外自由超邁的人生。
突然想起了兒時身邊的一種散材,那是家中院子裏種的幾棵泡桐樹。泡桐成長飛快,但木質鬆軟,無法拿來打家具,即使用作取暖或鄉村灶頭的柴火也很牽強,因為它濕度大又疏鬆不經燒,除了碩大寬展的樹葉可以遮陰,那個時候真是難找可用之處。
而父親偏不信這個,花大力氣砍了,用了許多個休息日親手打製了一個組合櫃。底部的大櫥放被褥枕巾等床上用品,也是我們藏貓貓遊戲中常躲的去處,上麵架個書架,書架的麵板軟軟的,一放東西中間就淺淺地窩下去,無法承擔太大的重量,隻能放我的小人書連環畫。幸好那個年代這類書籍裝幀簡陋,很輕,軟軟的隔板倒也承受得起。
這個組合櫃擺在我和妹妹的臥室許多年,陪著我們從紮羊角辮的小丫頭長成婷婷玉立的大姑娘,就這麽軟軟地承擔了大責任。直到老宅拆遷,它的大體型無法適合窄小的公寓樓,被父親處理了。我不知道它流落何方,是換了一個地方繼續軟軟地擔當責任還是被大卸八塊屍骨無存,拆遷時我已經離家去念大學,寒暑假回家的時候,它和許多陪我長大的物件都失蹤了,我的童年也不情願地失蹤了。
多年以後,偶爾了解到泡桐樹雖不見作棟梁,其實也是好材料,它可以用來製作航空,艦船模型,或是樂器,小枝還可以用來製作畫素描的炭筆。父親小材大用,這軟軟的泡桐倒也承擔了幾十年儲藏和擔負的責任,不辱使命。
棟梁有棟梁的去處和擔當,散材也有散材的天地,誰又知道機緣命運會把它們安放在何處,用與無用是人們貼在它們身上的標簽,對它們來講又有何不同?
一棵樹的生命就是發芽生長開花結果和枯萎凋零,在榮華的時候盡力勃發生命力,在枯萎的時候盡量平和安詳,最後將殘餘的能量溶入大地,為新的生命積聚營養。
棟梁和散材們,如果它們會用人類的語言表達,我想它們對著我們輕蔑地一笑,說:知道什麽叫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