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孩子，狗家長

今天是9年級最後一天課。本以為放學早，去接，順便把他locker裏的東西都運回來。淘氣說另一個英語老師安排了review session，他要去聽，說不好幾點離校。還要review嗎？總覺得上周最後一篇essay交稿以後，他就已經進入了vacation mood，整個長周末和這幾天都晃啊晃的，經常不知道在網上讀什麽，還分了一隻耳一隻眼留意爹媽說到什麽事情，老媽聽的音樂，看的視頻，好像一點不在意馬上到來的期末考試。他說要的，高年級傳授經驗說老師review時說的內容最可能出現在考試中，所以，如果有review session，一定要去聽。他爹說自己當年也是這樣的，即使不覺得還有什麽需要複習，也擔心不聽會吃虧。

長周末唯一要寫的作業是曆史老師要求的一篇短文，這一年的曆史課學習有什麽感想，如何改變了你的曆史觀，double spaced一頁。寫出來沒多少字，淘氣難產三天才在周一晚上憋出來。他說對西方古代史不感興趣，要說改變曆史觀，還不如現正聽著的《Hamilton》對他影響大，可這麽寫曆史老師肯定不高興，體察老師的心意，寫點讓他高興的話，以便拿個好分數（他今年曆史成績應該在B+和A-之間，期末考沒意外的話A-概率比較大，但老師的好感還是要刷的），又不能太違心，太難了！好容易寫出來的東西，我們聽著還行，他說別扭幹巴巴的，不滿意，不過隻要老師高興肯抬抬手就好。

爹媽背地裏說這麽大的娃也都“社會”了。可有的時候淘氣又不肯“社會”，熊得氣人！

過去的周六是作曲課的演出，淘氣自己彈了兩首鋼琴曲，還有一首小提琴二重奏是兩個拉小提琴的同學演奏的。老師的意思每首曲子演奏時，作曲應該說幾句話，介紹一下曲名，如果有故事和特別的想法也說說。別的孩子都做的說的挺好，有的靈感來源於一首詩，還把詩讀一遍，有的靈感來源於一幅畫，有的就是想表達一下自己的心情和偏好，沒有長篇大論，都很達意，也幫助聽眾了解他們的曲子。淘氣呢，看他沒有說話的意向，老師還特別問，第一回答：“Sorry, technical difficulties!”第二回說：“I wrote this song. So, it exists.”感覺不分場合地瞎賣弄他的幽默，有點讓爹媽丟臉！

之前幾天，俺兩三次試圖幫他弄出曲名，他半點不配合，最後說：“媽，你這些建議一點不酷。我的generation和你們是不一樣的，我們有自己的偏好，表達意思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要——酷！”演出完，俺懟他：“合著你作曲班的同學都和你不是一個generation，我看他們都很符合我們generation的理想，樸素實在地表達自己的想法和意願。現在的問題是——你到底是什麽generation？”

外婆看了錄像先問標題，得知沒標題，發言說：“我閉著眼睛再聽一遍，想體會他想表達的意境，感覺很茫然。”淘氣氣道：“為什麽這麽說？！”俺再懟：“你不是隻要酷，不在乎別人理解不理解嗎？怎麽又在乎別人說什麽了？想要被理解，就要有良好的溝通，想要溝通成功，第一步是願意交流。你不願意交流溝通，不被理解甚至被誤解都是活該！”淘氣被懟的沒脾氣，是這樣的：“你可不可以不要說我了？”在俺generation眼裏這是不認錯，死不改悔的意思。

雖然作曲老師希望他繼續上課，淘氣表示明年不NEC prep上了，有學校的音樂老師在，他也不缺指導。他打定主意，我們也樂得省一筆。他把這半年在私教完成的最長的那首鋼琴曲發給音樂老師，老師反饋說：左手太拘謹，應該嚐試更多的跳躍，總體都應該更大膽地嚐試。說他太莫紮特，應該多往肖邦的方向走。

淘氣的第一個網球賽季上周就結束了。9年級的都先進JV，除了一次為了上作曲私教課請假，所有的比賽都上場了，屬於替補的角色，有時打正式的雙打，有時打friendly match。所有算分的比賽都輸了，所有friendly match都贏了，淘氣說起來頗為沮喪。除了friendly match對手較弱之外，我們覺得也有打正式比賽他比較緊張的緣故。

之前一直在附近一個老俄辦的網球學校打，沒參加過比賽。老俄對攻擊力比較看重，時不常還要測他們的球速，最猛的那個人能得個大pizza。淘氣無師自通地意識到打角球有利於消耗對手得體力，讓對手失誤，技術不過關，他自己的失誤也很多。夏天跟他爹打，一半一半，按他爹說法不失誤的一半，又刁又狠，他爹十有七八接不起來。校隊的教練要求不同，叫他們先保證不失誤，再考慮提高球速和角度，淘氣打起來就束手束腳，再加上總讓他打雙打，原來溜人的技巧也用不上。他爹去球場接，有回到得早了，淘氣還在比賽，回來說：半年沒打，退步得厲害，都不會扣殺了，總打高球。

非賽季也要練球，再回老俄那裏時間和風格都不合適，夏天和爹打，天冷後考慮去附近的室內球場辦個會員，一周打個兩三回，遇上哪個對手就跟哪個打吧。

有天球賽結束，淘氣回家說對手出現個熊孩子，他們平白贏了一場。說是雙打比分3：1的時候，對方一個球員突然說他forfeit，原因是他的同伴不認真出力，不尊重他的努力，這麽打下去對他對對手都不fun，不如提早結束。淘氣顯然開了眼界：“比賽還可以forfeit嗎？他這麽做是不是不對？”我們忙說：“他對同伴有意見，可以跟教練提，這麽做太沒有體育精神了！”淘氣說那個隊的教練氣壞了，說：“你有什麽權利代表你的同伴？代表我們隊？你知不知道你毀了這場球賽？我還要向對方球隊道歉。”不管怎麽說，那場球算淘氣他們8：0贏了。

熊孩子到處有，熊家長也不少。某個周末出門買了點東西，回來眼見家門口了，前麵一輛有點眼熟的車以龜速在門前的大圓盤上行駛。當初買這房子，一半原因就是這個位置。死胡同最後一家，門前一個大圓盤，邊長四分之一歸鎮上，包括和路相連的一段，四分之一歸隔壁，一半歸我們，大部分時間很安靜，有時附近的小孩子會來騎車滑板，偶然也有車來掉頭。這麽龜速的車第一回遇到。

那車發現我在後麵跟著，略提了點速，打彎掉頭，錯車的時候發現駕駛座上是隔壁的隔壁家外孫，坐在他外公的身上，打著方向盤，副駕駛坐的沒看清是外婆還是媽。俺眼神不好，一開始隻覺得眼熟，停車拿東西時看到那車開上隔壁的隔壁的車道，才確定是他們家。

說到他家，想起原來12號的老夫婦。搬進來沒兩天有個大叔來敲門，問可不可以穿過我們的院子，說他走路去不遠的研究所上班，穿過我們和背後那家的院子可以少走不少路。他以前也這麽走，發現房子換主人，來打個招呼。我當然說沒問題。不久，幫度假的朋友看狗，遛狗時遇到同一品種的狗哥，認識了12號的老太太，才知道大叔是他丈夫。

後來不遛狗了，有了娃，先推著娃後溜著娃散步，時不時還會遇到12號的老太太，聊會兒天。鄰居的八卦我多是從她那裏聽說的，說起來多是好話，除了我們隔壁的隔壁。按老太太說法那家妻子和孩子都還好，丈夫是個粗魯的混賬，不尊重女性。聽了一陣才搞明白因為她家是中型狗被那家的大型狗欺負了，她上門要說法，被趕了出來。那家一兒一女都沒上大學，兒子跟他們住開Fedex（怪不得經常有Fedex在我們門前掉頭），女兒有個男朋友搬了出去，懷孕了好像沒結婚又搬了回來，等等。

那陣子，我們院子裏幾次發現狗屎，我懷疑不是隔壁的就是隔壁的隔壁的狗，都是大型狗，主人有時放出來也不栓。要找上門說理，被娃爹攔了。娃爹說這兩家都沒孩子，那狗就是人家的孩子，發現狗屎鏟掉就是，上門理論，萬一遇上個護短的狗爹狗媽，不是自討沒趣？

淘氣那時兩三歲，經常在院子裏玩，有時還爬，還往灌木底下鑽，終於某天踩了一腳狗屎回來。俺出離憤怒，寫了封口氣力圖溫柔其實很不客氣的信，打印兩份，逼著娃爹去敲兩家的門。12號老太太的話還是有點影響，俺不想自己去和那家丈夫打交道。先是隔壁，跟我們比較熟，一聽就說是再隔壁的鍋，他們自家的狗放出去不栓肯定有人盯著，就算闖了禍，他們立刻就善後了。那家當時沒人，後來看到信，丈夫馬上上門道歉，說有時天氣不好，他們家是會讓狗自己出門辦事，老狗了，一直都是去對麵樹林裏的，沒想到會跑我們家院子裏來。

態度很好，那以後確實沒有再發現院子裏有狗屎。娃爹趁機說人還是不錯的，跟12號的恩怨就是因狗起，咱家還是別養狗了，麻煩，還影響鄰裏關係。那家那條老狗沒了後，沒再養狗，養外孫了。

歲月如梭！秋天有兩回看到隔壁的隔壁的外孫由他媽陪著等校車，挺不講究，母子兩個在馬路邊直接盤腿坐著，媽還點著一支煙。

隔壁現在的是第四條Max了吧？

至於12號，先是出來遛狗的變成了老爺子，挺富態的，和記憶中敲門大叔的精瘦完全不同。老爺子不愛說話，某次俺搭話說很久沒見到你太太了，他說太太行動不便，不怎麽出來了。然後就是某天，娃爹回來說有人在拆12號的房子。12號是五幾年蓋的平房，好像就住過老夫婦一家。不知道老夫婦怎麽樣了，一個builder買下他們的房子，拆了，連前麵兩棵有年頭的楓樹也都砍了，蓋起連著的這幾條街最新叫價最貴的房子，賣了一年多，前兩月新主人好像搬進來了，還沒見過人。老夫婦生活過的痕跡完全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