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12-31 | 結婚十年

1998年的最後一天，一張結婚證書從法律上結束了我和老公的單身狀態，誕生了一個新的家庭。
結婚十年，相識二十年，驀然回首，隻見平淡。除了吵架的時候，似乎不曾有過多麽激烈的情緒。

十年裏，偶然，他會遺憾這婚結得晚了些，戀愛也談得晚了些，若是早些在一起，也許能有更多美好回憶。在他看來，這是我的問題，怪我早先心高氣傲，沒早幾年就看上他。
他記得第一次見麵時，我穿的衣服，記得我神情冷淡，對他很不屑。我記得那日他神道道地拿撲克牌變魔術，被在場的另一個女孩揭穿，很不服氣地不肯承認騙術拙劣。即使因為年輕，不懂得掩飾情緒，那點不屑也是有理由的吧？
因為別人的緣故，成為很好的朋友，經常一起玩的小團體的兩員。郊遊，打牌，更多的是互相算計，牌桌上算分，牌桌下打賭。老公記得他贏我的時候多。我記得他會賴帳，善於顧左右而言他，有時明明輸了，七賴八賴也能賴掉。
也許實在太熟悉，太坦蕩，即使在旁人眼裏似乎沒那麽簡單，彼此心裏實在一片澄明，就那麽簡單。直到分離在即，才發覺離愁之外似乎還飄著其他的一點情愫。時間和氣氛不容我們靜心捕捉，弄個明白。
當時那麽年輕，滿以為可以擁有全世界，急切地向往前路，還顧不上回首。等到了一個新的環境，新的地方，第一次體會什麽是孤獨，什麽是寂寞，朝夕相伴的友誼隻可追憶，再難觸摸，方才明白輕易放棄的是什麽。
距離越來越遠，一度中斷聯係，最終又走到一起，大概真是命中的緣分。各自有了一番經曆，都不輝煌，不跌宕起伏，有得意有失意，順利中大大小小的挫折，明白了生命充滿無奈，卻還需爭取。相處相談還如從前，嬉鬧打趣，心境已比當年沉著。
婚前的浪漫，總結為：驀然回首，那人在燈火闌珊處，還是故人。

當初，為了讓我快些答應結婚，他把自己形容成做飯燙衣甚至繡花等等等等無所不能的家務強人。（應該是太知根知底，不敢吹才藝全能的牛皮。）開始共同生活，實戰麵前，才說了實話：燙衣繡花沒做過，想來應該也不難。
飯，他確實會做。最初一周，他做飯，一周七天，菜式基本一樣。被他譏諷為隻會煮蛋吵蛋的我忍無可忍，隻好親自上陣，越洋電話向老媽谘詢菜譜。從此廚房就成了我的，做飯就成了我的事。十年下來，廚藝小有所成。每每說起這個，取笑他前言不符合後行，他都說不是他懶，或者廚藝不行，隻怪我嘴太叼，不肯將就，隻好自己動手。“嘴叼”的是我，有好吃的卻是他吃的多。如今，再加上兒子。
他嘴上不認，心裏覺得自己是天才，隻有他不幹的，沒有他不會的。我學陶藝那陣，一心想做一個圓瓶，卻隻能作出圓碗圓盤，很是沮喪，手掌又被粗砂陶土磨得血痕斑斑。他心疼，自告奮勇要替我完成心願，一口咬定隻要他出馬，陶藝轉台不難搞定。盛情難卻，然而，照規定，不是會員不是學員，他無權使用工作室。好在小鎮人好，挑了個沒人在的周末，要來鑰匙，兩人悄悄潛進工作室。結果，他操作了不到五分鍾，我們花了兩個小時焚屍滅跡。
從那以後，他好像沒再怎麽吹過大牛，不過，想當然的時候還是很多。

剛結婚的時候，他隻會冷嘲熱諷，不會拌嘴吵架。偶然有事上火，我長篇大論，他一聲不吭，成我一人獨角戲，十分無趣。他若出聲，態度高高在上，言詞上不就事論事，隻挑我陳述中的語病。自然是火上澆油。
結婚一年多，有一回，忘了起因是什麽，原本三寸的心火被他的態度燒成了三丈，脫口說離婚吧。十年中唯一一次，因為他一聲不響地，一口口，一杯杯灌水，不搭話，最終不了了之。事後止不住好奇，問他為什麽喝那麽多水，加起來不止一加侖呢。他說根本不知道喝了多少水，被那個詞一炸，蒙了，然後就覺得口很幹很渴。
他說，知道我當時被氣急了氣壞了，不過，那個詞很傷人，讓他覺得之前兩人所有的付出，努力和快樂都沒了意義，以後，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再提離婚。從那以後，再吵架，急起來，寧可撲上去掐他脖子，也不再說那個詞。搏鬥，我自然不是對手。他讓著我，不下重手，卻也不會讓我得逞，到最後，經常互相咯吱一番，氣也消了。
時日久了，他在口舌方麵的本事見長，吵架拌嘴時不時能占上風，占點理時就不肯保持沉默，自知理虧也要狡辯幾句。年歲漸長，我的火氣沒那麽大了，真打嘴仗，贏得時候還是多。他有時奇怪：怎麽什麽是說來說去，最後都是他先錯。
兒子慢慢長大，會發言了。有時，成對峙局勢，他就去拉兒子的票。到目前為止，兒子的眼中，還是媽媽更有權威些，一旦發覺可能惹媽媽生氣，立刻倒戈，站到媽媽一邊，令爸爸鬱悶。
大吵，幾乎沒有了。小爭小吵還是不斷。老公說：有架吵是好的，夫妻要是連架都吵不起來，就該離婚了。

最初的幾年，日子很逍遙。沒多少錢，也沒多少事，就兩個人，周末睡懶覺，放假就找地方出去玩。
那樣的日子，自在，過久了也有點沒意思。也許是女性的生理時鍾催促，早幾年還覺得丁克也挺好的我想要個孩子。不想在別的女性那裏那麽容易的受孕，對我那麽艱難。一再受挫，沮喪，越發急迫，有一陣幾乎把受孕生子當作了唯一目標。
老公配合之餘，不急不慌，老神在在，一再說沒孩子兩人過也挺好，有孩子也會有很多問題麻煩。很長一段時間，以為他不喜歡也不想要孩子。
醫生已經決定要開始試管，兒子突然到來。一個偶然，奇跡，被我們抓住。懷孕的過程，老公很體貼，也很婆媽，每天盯著我吃掉三種水果，總懷疑我因為怕胖不肯吃東西，影響他兒子的生長。直到被midwife教訓了一頓，才不再懷疑我作為準媽的態度和知識。
兒子出生，他沒有欣喜若狂，沒有誇張的舉動，小心翼翼的，看得出滿懷喜悅，很珍愛。不但兒子，連帶地對所有的小朋友的事情都關心起來。
問他之前要不要孩子的事上那麽淡然，是否是怕給我增加心理負擔？答說不是，之前覺得兩個人過得好就好，有沒有孩子無所謂，兒子出生後，發覺孩子的可愛，覺得還是有孩子好。

當日，買房子是我拍板，生孩子也是我一心要生。這麽回頭一想，十年來，家裏的“大事”好像多是我拿主意的。對此，老公大概會嗤道：“家裏的事能是什麽大事？我的精神當然要留著管真正的大事。”
有了房子，有了孩子，生活就完全兩樣了。本來不多的風花雪月，更不見蹤影，剩下的隻有柴米油鹽，玩具尿布。生活的方式也越來越“宅”，過年節假，都懶得出門，隻想窩在家裏，吃吃睡睡，陪兒子玩玩，間或聊點小道消息。

老公是浴室歌手，隻在洗澡時唱歌，隻有幾次，對著我唱過歌。仿佛記得他唱過《再回首》。
一度，校園裏人人會哼“平平淡淡，從從容容才是真”。
回首婚後十年，我們的婚姻家庭確實越走越平淡從容，也越來越真實。

老公說：十年了，還沒離婚，還沒覺得過不下去，還有話可聊，看來有望迎接二十年結婚紀

[唯一2005]

寫得很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