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製法貨之我的版本

近來，中文新聞裏，法國，尤其那位薩總似乎很不消停。戴高樂的後繼者並沒有繼承他對中國的友好。
前一陣抵製法貨抵製家樂福的聲浪頗高，近來似乎平息了。大部分中國人都是不愛記仇的。
時進七月，我對法國的觀感發生一百八十度轉彎，對法貨的“抵製”也快要兩周年了。

從前，很喜歡法國，說到歐洲，首先想到的就是法國。對法國的喜愛來自於法國出了許多思想家文學家藝術家科學家，為今日的西方文明，為科技的進步做出了無可替代的貢獻。法國人首先提出“自由，平等，博愛”的思想。戴高樂是第一個承認新中國的西方首腦。
翻譯小說，看得最多的是法國人寫的。讀過大仲馬凡爾納的所有作品。曾立誌讀完巴爾紮克所有作品，奈何他的書實在太多，讀到二十來本，在讀不下去。法國和巴黎在印象中陽光明媚，浪漫而鮮活。英國作家的書也讀得不少，除了莎士比亞和奧斯丁，其他人總給我“天空灰蒙”的感覺，比不得法國討喜。
仰慕意大利在文藝複興時期的藝術成就，最喜歡的畫家卻是莫奈和梵高，隨時可以放在家中親近欣賞。
法國和巴黎不但孕育了許多法國偉人，更以博大的胸懷接納四麵八方的人們，尤其為各國女性提供成功的舞台，居裏夫人，潘玉良，……
似乎，有無數的理由應該喜愛法國喜愛巴黎。剛工作時，兩個夢想成為努力工作的動力：尼康相機和LV經典包包。幾年後，前者有了，後者放棄了，因為中國城走出來的大媽手中拎著一塑料袋青菜，背上背著足以亂真的贗品。
偶爾，遇見過談吐中透著傲慢的法國人，自我解釋為文化優越感，很多中國人也有。似乎，沒有什麽能影響我對法國的觀感。好一段時間，法國是我們最想去度假的歐洲國家。
有機會實地了解法國之前，一個契機，我對法國的好感完全消失了。

兩年前，老公的年會定在日內瓦開。淘氣還不到兩歲，正在進行語言治療。所有的行程安排都交給老公，考慮到出發時間，飛行加轉機時間，票價等因素，老公選定了法航。
除了機場的法航地勤小姐強行要求我把特地留在外麵，裝著淘氣可能需要的衣服和零食的不大的旅行包托運以外，波士頓到巴黎的航程非常愉快。去歐洲度假的美國人，在美國度完假回家的法國人，把飛機塞得滿滿登登。機上提供的份飯非常好可口，電影和音樂的頻道很多，風格各異，電影很新，很好看。
不倒兩歲的淘氣沒有座位，也沒有份飯。已不再年輕卻仍然苗條美麗的客服人員仍對這位小旅客十分盡心，不時過來詢問淘氣要不要牛奶，想不想吃麵包，需不需要毛毯，臨下飛機還特地走過來向我們道謝，誇淘氣是這個年紀少見的安靜乖巧，感謝我們對她工作的幫助。
預定行程是在戴高樂機場轉飛日內瓦，中間需要過一道關卡。所有的愉快在那裏終結。

隊頗長，排到我們，兩位法國邊境警察一言不發，往邊上的箭頭一指，叫我們回頭。不明所以，詢問原因，好容易才得到一兩句法語，聽不明白，不過大意是不能讓我們過去，叫我們回頭。再要問，已備不耐煩地推開，叫了下一位過來。
知道法國人很以法語為自豪，不願意說英語，但不知道令邊境警察的語言能力都低下到這個地步！法國的門臉都醜惡傲慢到這個地步。
迷茫了一陣，看時間飛機快要起飛了，找到法航櫃台。不管如何，他們收了我們的錢，該對我們的旅程負責。
法航櫃台一溜好幾位年輕美女，金發藍眼，黑發碧眼，暗膚棕發，還有黑皮膚五官卻深邃的混血，俱都窈窕嫵媚，仿佛世界小姐選美。見多了美國人的臃腫，連我都是眼前一亮，調不開眼。
接待我們的萬紅叢中一點綠的棕發帥哥，顯然很享受群美環繞的工作環境，時不時拋下等待的我們這邊調調情，那邊湊湊趣。四兩撥千斤的水平更是高明，沒兩下就把老公繞得雲裏霧裏，張口結舌。
一直忙於哄兒子，防止他悃累之下大發脾氣的我隻好親自出馬。
讓兒子往櫃台上一坐：“我們的飛機馬上就要起飛了，那邊海關不讓我們過。為了我們的航程，也為了你們的航班能準時起飛，請你們幫忙。”
“你們不能上那架飛機。”
“為什麽？”
“你們的護照和簽證有問題，法國不能讓你們入境，瑞士也不會讓你們入境。”
“我們的護照有什麽問題？你可以翻翻簽證頁，看看我們用這兩本護照走過多少個國家。為什麽其他國家沒問題，隻有法國認為有問題？”
“你們持的是中國護照，沒有簽證不能進入法國。”
“我們沒想進入法國境內，隻是過境。法國駐美領事館的規定寫得清清楚楚，持有美國綠卡的中國公民過境法國不須簽證。”
“是的，你們可以過境法國，但你們的飛機飛往瑞士，你們沒有瑞士簽證。”
“也許你不了解，瑞士規定，持有美國綠卡的中國公民進入瑞士不須簽證。你如果不相信我的話，給我一台能上互聯網的電腦，我可以把他們的規定調出來給你看。”
“他們也許是這麽說的，但事實上，他們不會讓你們入境。”
“你是說，瑞士政府公然撒謊騙人？”
“我是說，你們的麻煩來自你們的中國護照。沒有一個歐共體國家的簽證，你們的中國護照在歐洲寸步難行。美國綠卡在法國是沒有用的，廢紙一張。從機場大門出去，你們就是homeless，沒有地方可取，隻會被警察抓住，遣返中國。”
強壓怒火：“我說過，我們隻在戴高樂機場過境，我對踏上法國領土毫無興趣。另外，我們在波士頓機場法航櫃台換票時，為什麽沒有得到任何提示？”
“那時他們的問題，你需要回到波士頓去問他們。”推得幹幹淨淨。
“很好。我丈夫在日內瓦有個重要會議，明天開始。我們信任法航的聲譽和服務，選擇了法航的航班。我們遇到意外的麻煩和阻礙，過來尋求你們的幫助和解釋，現在你建議我們先回到波士頓去問那裏的地勤人員。這就是法航的服務質量嗎？隻管收錢，不管把人送到地方？或者，你建議我們在機場住個十天，等到會波士頓的航班，直接回家？”
長得人模狗樣，一肚子草的帥哥大概也覺得自己過分了：“我可以幫助你們。你們不能直接飛往日內瓦，需要先飛蘇黎世，在從蘇黎世乘瑞航班機，飛往日內瓦。”
“對不起，我不明白。你說我們不能直飛日內瓦，因為瑞士不讓我們入境。那麽蘇黎世呢？蘇黎世不是瑞士的？”
“你們不能在日內瓦入境，但可以在蘇黎世入境。”
“為什麽？兩個瑞士城市，有什麽區別？”
“我不知道。這是瑞士的事。”又一次推得幹幹淨淨。
繼續理論也得不到合理的解釋，看看因缺覺有點發怔，又因為我的火氣有點緊張的兒子，強咽下一口氣：“如果這是唯一的辦法，就這麽辦吧。”
帥哥如釋重負，吹著口哨開始忙乎，一付幫了大忙的樣子：“我幫你們挑選了最近的航班，多餘出來的機票錢由法航支付，不會從你們的信用卡上收。”
NND，還敢提錢！敢收，回到美國後立刻把法航告到當地“消費者協會”！
拿過新的機票和座位卡，木著臉道了聲謝：“謝謝你幫我們解決了護照帶來的麻煩。”
草包帥哥沒聽出來那根小刺，第一次露出友好的笑容，建議說：“中國護照不好，很麻煩。你們應該換成這個。”揚了揚兒子的美國護照。
腦子一懵，氣往上衝，幾乎就要罵過去：“我愛拿哪個護照關你屁事！你這是歧視，我告你！”
老公適時拉了拉我：“走吧，這裏空氣不好。兒子快受不了了。”
原定9個多小時的航程，繞了一大圈，多了很多候機時間，到日內瓦機場又找不到行李。
明知是法航弄丟的，因為到日內瓦坐的是瑞航航班，還隻能找瑞航。行李掛失的隊伍好長，難得瑞航的服務人員態度和耐心都極好，陪著我們在行李提取出轉了一大圈，因為淘氣的衣服尿布和推車都找不到，還仔細地告訴我機場的超市在哪裏，叫我買了東西留發票，離開日內瓦前到他們的櫃台報銷，還告訴我每日金額的上限是多少。
正要空手離開機場，又來了兩個航班的行李，看看出發站，天南地北，感覺根本沒戲，不想兩個箱子還真從天南地北不相幹的兩條線路跑到日內瓦來和我們碰頭了。小推車還是沒影。
對這一路的遭遇，老公感歎：“真是法國人的風格，國營企業的風格。”
回程機票還須解決。日內瓦法航櫃台的瑞士女人解答了我的疑惑：“不管在蘇黎世還是日內瓦，瑞士決不會不讓你們入境。日內瓦在法國邊境，使用法語，機場的一側大門正壓在邊境線上，出去就是法國，法國人一向認為日內瓦是法國領土，將巴黎飛往日內瓦的航班當作國內航班。除了法航，你們乘坐任何一個航空公司的航班，都不會遇到這樣的問題。”
“這麽說，我們遇到的不是日內瓦的地理問題，而是法國的政治問題？”
她笑：“是的。是他們不好說出口的政治問題。”
“和我們同樣遭遇的旅客是不是很多？”
“不是很多，經常有。”
“既然這樣，法航給我們改航班也要付給瑞航一筆錢，為什麽不在售票時注明這個特殊性？瑞航，英航，德航，意航，我們可以有別的選擇。”
她點頭：“你們當然有別的選擇，這是商業問題。”
淘氣的第一次飛行，也是第一次國際旅行，實際花了19個小時。其間淘氣斷斷續續地睡了三四個小時，除了一直要人我們抱著，始終不哭不鬧，還津津有味地看飛機看機場的運貨車。

從瑞士回來沒多久，某日，老公看到梅西寄到家裏的廣告：“LANCOME促銷，買20元就送禮物。”
“LANCOME是法國牌子，我已經宣布抵製法貨。”
“什麽時候宣布的？”
“我還需要開記者招待會嗎？從瑞士回來，下了法航班機，就對自己宣布了。不買法貨，不乘法航，不去法國。”
老公又看了一眼廣告 ：“CLINIQUE也在促銷。”
“也是法貨。”
“你再也不買化妝品了嗎？”
“ESTEE LAUDER是美國牌子，資生堂是日本牌子，我不抵製。”
“那麽酒呢？我們以前都是買法國酒。”
“上回XX帶來的澳大利亞酒不是很不錯？還便宜。還有意大利的酒，聽說不比法國酒差。還有西班牙酒……”
“你真的要抵製法國？決定不去法國度假了？別人都是抵製日貨，沒聽說有人抵製法貨。”那是兩年前。
“我想再去幾次意大利，還想去希臘。希臘人和羅馬人的文明輝煌燦爛的時候，高盧人還在用石器。至於抵製法貨不抵製日貨，除開個人感情因素，抵製法貨很容易，抵製日貨很難。想想我們家的車，電視，攝像機，照相機，等等等等。”
“確實，法貨對我們的生活沒什麽影響。”

幾個月以後，周末無事，尋摸點吃的。
看見我仔仔細細地照著網上打下的菜譜醃羊排，老公很奇怪：“這道烤羊排不是法國菜？你不是抵製法國貨？”
“我抵製法國貨，不抵製法國文化。法國文化是世界文明的一部分，法國食文化，就像中國食文化，歸全世界人民共有。這羊排是澳大利亞羊排，香料是美國出產，橄欖油出自意大利，菜譜是網上找的，這道菜不會讓法國人賺到一個子兒。”
老公張著嘴瞪了我半天：“Whatever，晚飯有好吃的就行。”
又問：“你準備抵製法國多久？”
“直到我忘記傲慢無理的法國人傷害了我脆弱的民族自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