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寒青,曉寒輕
難得的一次公差,林清到了這個一度模糊而又曾經稍微清楚的是城市,微微有些幹的氣候,絲絲涼意,卻仍然一如既往地飄著那股熱人心扉的的海蠣子兒味。
林清從賓館裏靜靜走出來,小攤販們努力地照看著每一位行人的臉色,從行頭上試圖能在自己的心境裏,稍微找出點可以引起對方共鳴的事情,為了明天後日的生活而推出去一份小吃。“老師,你看看這個需要不?”,“老師,您嚐嚐這個,保證是你的口感。”“老師,你體味一下這色香,獨特。”
無論如何,不要試圖用語文成績去評判任何一個群體,因為有可能,你永遠都拿不到及格平均分,麵對抖擻過直麵過人世滄桑的大媽大姐,擁有忠實麵龐的泛著笑意的大叔,其中隨便拉出一個人,都可以給你上堂課,而且絕對不用擔心四十五分鍾之內你會覺得厭倦,你應該感到的就是重,沒錯,是厚重。
林清慢慢走著稍微想著,讓人看著居然在鬧市裏不忍心被打擾的那一族,猛的芝麻醬的香味難以抑製地撲麵而來,尋味索驥,莫不是久違的炒燜子,記得多年前,有凳子的沒凳子,有鋪子的沒鋪子的,不得不站著的就打包一份帶走,能坐下的就吃一份再走,一直都是不可錯過的美食誘 惑,之前吃的是一份味,最近流行吃的則是一份情,不看價格不看對手不看隊友不看地點,重要的是情懷。情懷?懷中有情就意味著情懷嗎?那情調呢?調起情來就意味著情調?有意思。
這是一家店鋪,雖說隸屬於固定資產,不屬於聽到哨聲,就必須火速拐著籃子拿著秤現場撤離的,但真的是極小,除了幾個靠窗的位子,如果那也能叫做窗,就是幾個靠門的位子。老板一句“您做好了哎,燜子一份兒,芝麻醬加量兒。”“好嘞,馬上就來。”誰說我們服務業的言語不夠貼切有禮,誰說我們的服務業不夠有素質想得不夠周到?那是百貨大樓的官廠服務業作風,行不?拿著穩定的工資所以可以繃著臉無激情沒問題不耐煩有問題幹瞪眼。
林清記得多年前,忙著畢業忙著找工作忙著論文,忙著經常忽略了自己還要吃飯睡覺的日子裏,經常會去大排檔,點粉燜子,來上瓶酒,得過且過地存活著,偶爾還會看到一位極為青春清純的小姑娘,紮著馬尾辮,一笑起來臉上就容不下的笑意,那時候,見到這個小姑娘,簡直就無疑是灰暗生活裏的一份亮麗一盞明燈一根稻草,每每見到她,目光就會一直追隨著她,側後麵看著她低頭輕輕地吃,她吃完就會走,走完之後,林清就默默地看著小姑娘還依稀留下的空氣裏的影像,而小姑娘每次都轉身走的那麽幹脆不留痕跡,仿佛除了空氣裏還殘存的想象中的映像,從來都未曾來過。這個小姑娘,也不知道日後會怎麽樣,會為誰努力為誰奔忙而又會成為誰的新娘。
林清出自一個還算比較大的山村裏,雖說也絕對說不上鳳凰男的,但大學裏還是有一定的壓力,加上畢業不再是分配製度,工作被雇傭也不是終身雇用製度的改革,林清沒有閉上眼睛在大學裏隨波逐流,一半的人在親親我我花前月下,林清卻是心無半點波瀾,許是最後的日子裏,最後的這位小姑娘,就被他心裏認定了是自己的情竇萌開的第一份單相思,正如他吃的人生的第一碗燜子的有些衝動似的味覺衝擊。
“再來一瓶,老板。”“姑娘,別再喝了,這是最後一瓶,行嗎?答應叔。”隨著叔的聲音,林清眼光掃了過去,五隻空瓶,女子繼續低頭喝吃的場麵,猛地讓林清感覺到了一股莫名其妙地熟悉感,那接下來的一瞬又一瞬,莫非?雖然有無數個不可能不顯示無厘頭的想法在敲擊著林清,卻分明就在女子低頭的一瞬間內心深處毫無征兆的被觸動了,緊接著就是猛然覺得一股揪心。林清注視的目光仿佛回到了十年前,仿佛一直坐在凳子上,一直默默地留意著那位女子,半瓶酒之後十年卻滄桑而過。
如今的林清,有點隨意地襯衫有點性格的長褲,除了年齡絕然非當初的傻小子可以媲美。可如今的小姑娘,卻讓人讀出了另外的味道。也許這就是生活,這才是生活。林清不知道接下來會怎麽辦,燜子店主似乎有點熟悉這位姑娘,可是,他們看起來跟誰都很熟,如果她真的喝醉了,喝倒了,該怎麽辦?她自己能回的了家嗎?把她留在這裏安全嗎?會有人來接她嗎?她遇到了什麽事?她又是離家出走了嗎?
姑娘這邊,曉寒已經開了今晚的第六瓶啤酒了,這之前她從來不知道,在經曆了臉紅臉熱想吐頭疼這些例行的基本步驟之後,人居然可以變得百毒不侵,十年了,十年來,從第一次遇到劉雲,之後的第一次拉手,第一次相擁,一年後結婚,第一次纏綿,就懷上了第一個孩子,那時候,還是屬於絕對的年輕媽媽行列。可是劉雲也不是本地人,他的父母幫不上忙,自己的父母還是喜歡住在自己的家裏,可是接下來,又有了第二個孩子,這兩個孩子下來,全靠曉寒一個人,隻有周末其中的一天,劉雲會幫把手,因為在他看來,男主外女主內,是很正常的事情。況且工作那麽忙,經常零點才會出現。
生第二個小孩的時候,他們換了大房子,現在第二個孩子也要上幼兒園了,他們又換了新車,生活正在一點點地朝著最美好的大家都期望的方向進展,而馬上曉寒覺得自己終於可以有點自己的時間,可以出去做點什麽的時候,卻不得不接受這樣子的事實。劉雲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就是兩個周前突然回來的更是有些晚了,而且感覺到有些許不少的壓力,一直以來,這些外部的壓力,曉寒都是看著他解決掉,相信他的能力,可是都到了這個年齡這個職位,麵臨過那麽多的壓力了,這次的明顯不同於以往,有時候明明感覺到劉雲要跟自己說點什麽卻又欲言又止。家裏,有些彌漫著凝重。
而前幾天去參觀幼兒園把孩子放在裏麵體驗兩個小時,曉寒出來轉了轉,就那麽直接地毫無遮攔地,曉寒仿佛看到了車上的劉雲,而旁邊還有一個女人,關鍵是,女人下車的時候,劉雲那麽小心地扶著,還在耳邊輕輕地似乎說了什麽,那份默契那份場景,難道自己不應該是女主嗎?曉寒努力地試圖擦亮自己的雙眼,想看得更清楚點,卻發現自己的視線越來越模糊。
曉寒輕輕地抱著過去的自己,穿著高跟鞋努力回轉的樣子,覺得自己已經很小心很謹慎很自覺,卻仍然不得不感到一種說不上是悲痛還是苦痛抑或是傷痛之類的似乎可以用痛來形容的感覺,似乎覺得更應該以第三人稱來看著他,或許這也算得上是別人的故事,別人的情感。而這幾天幾乎每天都會想到閉上眼睛再也不要睜開,最經常的想象就是,早上到了,突然自己就這麽逝去,再也沒有知覺,也不知道是什麽讓自己每天能夠健全地站起來,每天又能夠一段段地躺下,可以說,這幾天是很接近半死的狀態,各方麵都讓人感覺到了很低點,當並不一樣的空氣承載著自己的軀幹而遊蕩的時候,卻希望那樣子的每時每刻的是已然死掉了的。有些昏昏沉沉的,感受不到太多的希望。或者說希望它就算真的存在,也是非常渺茫和虛無的,也許需要有人來拯救,但是麵對要吃飯要微笑要被表揚的孩子,曉寒還是機械地重複著這些年已經習慣了的時刻表。
終於小學生們放假,曉寒回家把兩個孩子一下扔給了父母,自己一個人回來,現在就坐在這裏。曉寒從來也不知道周圍出現過那麽一個人,那個人曾經十年前默默地留意過她,十年後在她最狼狽最需要發泄最不需要看到熟人的一個夜裏,居然這麽地偶遇了她。
“再來。。再來一瓶,老板。”“姑娘,別再喝了,這是最後最後一瓶,行嗎?答應叔。”這瓶剛落到桌子上,林清忍無可忍了,直接走上前去有些暴力地抓起了曉寒的手臂,“夠了,曉寒,跟我走吧。老板,結賬,不用找了。”很顯然,這一連串的動作,把叔都弄蒙了,曉寒在醉意朦朧之時,居然聽到自己的名字還答應了。林清就成功地架走了她,打車回了賓館。
能那麽幹脆地叫出她的名字,讓林清自己都有點意外,那是因為十年前正好有次,在她出門的時候,有個女生在後麵叫住了她。“曉寒輕”,有詩意的名字,所以林清就真的記住了,想想自己的名字,“拎得清”,真是太生活太生活了。林清萬萬沒想到今晚就真的用上了,沒想到這個十年前的馬尾辮小姑娘居然被自己駕到了自己的床上。
---------
文字本身是無所謂感情的,運用者的喜怒哀樂賦予了那些,或苦澀或歡愉,或單一線條或難以修飾名狀的繁瑣,可是忽然那麽一天,人猛地開始常思枯竭,再也找不到常駐的靈魂,文字所隨之揮霍的煽動煽情力量也會遺失殆盡,周圍的一切瞬時變得尤為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