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亮通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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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留學三十年回顧之二:西出陽關幾人還?

(2009-11-05 17:23:01) 下一個

最近在網上流傳著一首歌,《媽呀!中國》,裏麵唱盡了出國留學生的失落與艱辛:“……陰差又陽錯,我出國象出家,……, 出國護照難拿,回國卻偏要VISA, 入了外國籍,但我做夢都說中國話……” 在中國人民共和國成立60周年紀念的統計數字中,有一項指標有點強差人意,暨大陸開放新留學生30年以來,中國總共向全世界各國派出了140萬名留學生和學者,可是到統計截止時間為止,總共回歸了不到40萬人,占出國留學生總人數的28%。不過,仔細審視這些數據就可以發現,留學生回歸(簡稱海歸)的具體情況也不是全軍盡墨:在這30年中,公派留學生回國率達90%以上;還有,近期對所有在校留學生的民意調查表明,有70%的人願意畢業後回中國發展,這表明海歸是80後和90後新留學生向往的目標。 

路是人踏出來的

1979年到2009年,30年的時間,出國留學生的動機和成份隨著年份的不同而不同。開始是公費,後來隨著政策開放,有“自費公派”,很多自費公派的留學生是年輕一代的精英學生,他們出國的原因主要是對現實不滿,想改變國家或自己的生活現狀,這部份人大多滯留海外不歸。後來自費生越來越多,慢慢地在百分比上壓到了公派和自費公派留學生。很多自費生原來底子就強差人意,他們的目的以出國謀生為主,趕上了90年代的高科技大潮,很多人都改行學電腦,基本上也都在美國各公司找到工作留下,故海歸的人也不多。在這個時代海歸的人,不少人是有眼光,有遠見的佼佼者,他們海歸後都過得比較成功,在中國他們被尊稱為“海鮮 ”或“海獅”。

早期出國的留學生多為公派,還有一些是經過一考再考選出來的精英。這些人出國時的目的很明確,他們是要學成後歸國做貢獻的,而且國內也有相對來說比較好的前程在等著他們。這些人在海外學成之後,不少人年歲也大了,家庭在國內,單位裏前程似錦,再加上公派簽證的限製,大都還是選擇了回國,還有不少人雖然掙紮了一番,最後還是回歸。國內某著名大學著名學院的副校長和學院院長石老師(化名)就是這樣一位海歸。石老師在出國留學前就是某名牌大學的資深講師,人比較年輕,英文又好,精通業務,很受學生們的愛戴。如果不是他喜歡約會女孩子,被冠以“作風不正”,加之出身城市小資家庭,被認為是“家庭成份不好”的話,在1980年代中期評審職稱時,他早就評成教授了。1988年,他通過長期的努力,終於被同意公派當留美訪問學者。來美後通過以前學生們的幫助,轉成博士留學生。雖然他原來任教的那所名牌大學曾威脅他,如果自己轉留學,就要取消他的公職,但因為他業務太好了,所以當時的係主任親自出麵為他說情,校方才沒開除他,但給了他很嚴厲的行政處分。石老師非常聰明,兩年之內,就修完所有該修的課,通過論文答辨,得了博士學位。他畢業時,正趕上美國國會通過法案,在“6.4”的餘波後“保護”中國學生,石老師也在被“保護”之列,可以馬上拿到綠卡。當時的中國留學生和訪問學者們都一窩蜂地去拿卡,但石老師思前想後,覺得自己年歲也大了,在美國重新開頭很沒有意思,就放棄了留在美國的機會,在滯留美國兩、三年出了幾篇論文後,於1993年毅然回國。當時中國還處於“6.4”事件後的低潮,很多人對他回國之舉很不理解,包括他在美國研究所工作的上級和同事,還有他的博士論文指導教授。他也不跟別人爭,隻是笑咪咪地說:“中國人嘛,回國那是遲早的事。”

聰明的石老師並沒有倉促地海歸,他回國前跟原學校作了談判,以前的行政處分一筆勾銷,從個人“檔案”中消除,所有工資補發,一回國就是正教授職稱,還給他分配了一套副校長級的住房。石老師海歸之後,由於是當時極少數敢於海歸的博士之一,國家還撥巨款給他建了實驗室。不久,他被升為係主任,又升為學院院長和副校長,市人大委員,省政協常委等等。如果石老師想做官的話,更大的官都可以做。現在,已經退休了的石老師,在國內是學術泰鬥,在海外門生遍地,在中國、美國和歐洲都有私人產業。回想起當年的抉擇,石老師隻是開懷大笑。他經常教育他的學生,在科學研究中,路是人踏出來的。在他的個人生活中,又何嚐不是如此? 

在大陸十大著名“海鮮”代表人物有,百度公司總裁李彥宏,NYU-Buffalo電腦碩士,1999年度帶技術回國創辦百度;搜狐公司的老板張朝陽,MIT博士,1996年開始創辦搜狐公司;新浪的總裁汪廷,法國巴黎大學畢業,1996年回國發展;前攜程網CEO沈南鵬,耶魯大學畢業,1999年回國;中國網通總經理田溯寧,畢業於德州理工大學,1999年回國。還有當當網的俞渝、北京伊力諾依投資有限公司的董事長史曉燕、俏江南董事長張蘭、SOHO的張欣、北京富之寶汽車銷售公司的李瑩等,同領當今海歸風騷。

海龜變海藻,海藻變海帶

真正的海歸潮,應該是隨著21世紀的到來而開始的。當時,中國經過改革開放20年,在經濟建設上已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中國的國民產值,從排不上名次到進入世界十強。各種各樣的特區和園區如雨後春筍紛紛堀起,中國已成為“世界最大的加工場”,中國和西方國家的貿易順差越來越高,美元儲備越來越大。隨著中國的底子越積越厚,企業對於技術和管理的要求也越來越高,從國家到民間對海外人材的需求就越來越大,終於使得國家立法,鼓勵海外人材回國發展。

曾經在思科(CISCO)公司做過研發工程師的韓先生(化名),是1999年海歸的。當時,他回國度假,無意中認識國內一家公司的老總,對方許諾他比當時所掙的錢多一倍的工資,外帶房子及公司汽車及司機,當然,還讓他領導一個部門。韓先生被這位老總感動了,丟下在美國新婚的妻子,回國轟轟烈烈地幹了起來。他回憶起當初的情形,不禁莞爾:“當時我回國一看,我的工資比公司的老總多了10來倍,住房也比他們大,我心想,這事很懸乎,我得狠狠幹,夾著尾巴做人,不然這份工長不了。”韓先生當時的心態是“回國就是過把癮,過了癮就走”。雖然國內的條件沒有今天這麽好,但他幹得還是很起勁,“感覺上是給自家人幹,想怎麽幹就怎麽幹。”

1996年到2001年間,是海歸的黃金時代,那時的海歸,風險小,需求高,起點也高。當時的海歸,基本上自己不用去找工作。從企業和公司方麵來看,如果單位裏有一個海歸,這個單位就“夠品”和“上檔次”,就給人一種能跟上時代的優越感,具有很有效的廣告作用。所以,那時候企業和公司在市場上爭攬人材,海歸們一下子身價百倍,除了天上的月亮摘不到之外,他們要什麽政府和單位都給他們想辦法。有一個網名叫“過得很舒服”的網友,日前在網上發文,自曝在1998年海歸時,單位變相給他“發了個老婆”。

後來就不同了。跟著21世紀一起到來的高科技泡沫的爆炸,引發了第一撥海歸潮。和以前的經濟蕭條所不同的是,從2000年開始的這場經濟蕭條,其主要受害行者是電腦和通訊行業,裏頭高密度地聚集了中國大陸和台灣來的華人。比如說,曾經輝煌過一時,現在已經破產的北方電氣公司(Nortel Networks)在北卡的研究三角區總部曾有一座專門做研發的樓,在樓裏幹活幾乎都是中國人,號稱小中國城,中文(國語)成了那棟樓的官方語言。在高科技泡沫爆炸後,北電大規模裁員,那座樓的原主人大部分被裁空,很多被裁的華人改行做別的事,也有相當一部分人回國做了海歸。


當時的海歸,還有很多是剛畢業的新留學生,他們有的拿了碩士,有的拿了博士,因為出了校門工作不好找,一咬牙就回國發展了。現任中國某信貸集團副總經理的姚先生,當時剛從學校畢業。他本來打算得好好的,畢業後找個電腦方麵的工作,好好掙錢過平靜而富有的生活。做學生的他,靠打工掙來了一筆錢,一畢業就搬出學生公寓,買了一座小房子住下,還借了高利貸。結果找了
6個月,什麽工作也找不到,看著每日增高的債台,以及要刷爆的信用卡,姚先生選擇了回國,身後拉下了一筆債。他說:“到現在我還是不敢回美國,我那些信用卡債還沒還清呢!”在美國的欠債經曆,使姚先生對信貸產業發生了興趣,最終投入到這個產業,成了一個集團公司的副總。

隨著美國和西方經濟惡化,大批剛畢業的留學生趕潮頭回到中國,海歸的光環迅速消退。首先,在中國很多單位,能給出高工資的並不多,要拿高工資,就得值那個錢,在一個職位有幾十個人搶的中國,海歸的留學生就算有分身術,也難敵這麽多人在擠一個龍門;其次,海歸在一個企業走向國際時使用價值最大,幫助這個企業走向國際化之後,在海外受教育的人往往會在內部的傾軋中敗下陣來;最後,如果說1999年時的企業對海歸人材是饑不擇食,到了2002年就有點消化不良了。當時的情況是,海歸的留學生剛回國後立馬變成“海藻(找)”,到處發自傳,聯係用人單位,安排麵談。可是,這些海歸人士無視國內和自身的條件,開價都按美國的標準來開,而國內用人單位一般都出不起那個價,雙方談不攏,用人單位隻好在國內自己找,等到海歸醒過神來,位置已被人占了,隻好變成“海帶(待)”。有一段時間,這些海帶們憑著在海外的一些積蓄還能舒舒服服地做一陣“有閑階級”,據一位2002年回國的女士說,當時的上海留學人員創業協會一度成為這些海帶們的聚義廳。可是,“不久,這些人就蒸發了。”現在中國蘇州的一家生物技術公司任職的王先生,可能當初就是這“有閑階級”中的一員。王先生在北美一間名校得了個企管碩士(MBA),2003年回國發展。開始他給自己訂了個目標,以他在北美名校的MBA,一個月沒有8萬人民幣他不去。剛回國的時候,王先生將自傳寄出,馬上就有了麵談,但對方出價連他所要的一半都不到。王先生高不成低不就,一付懷才不遇的樣子,整天東遊西逛,和哥兒們打牌喝酒,揮霍他在國外打工賺來的錢。結果是,三個月變六個月,六個月變一年,海龜(歸)變成了海藻(找)。海藻變成了海帶(待)。再富的人家,也經不住這樣坐吃山空,一年之後,看見手頭上那點錢被花得七七八八,王先生隻好放下身段,去一家外企上班,月薪5000人民幣,還不足他原來要價的十分之一。後來跳槽到蘇州這家公司,月薪據說在1萬人民幣以上,他本人也很滿足。

海帶(待)問題到了2007年已經嚴重到引起中國政府和社會的密切關注,各種服務站、谘詢所、創業園等應運而生。不過,大多數谘詢服務站,主要是幫助留學生們調整心態,放下架子,適應國內的經濟環境,對於想借海歸背景回國淘金的人,無疑是一盆冷水澆在頭頂上。

洋插隊:曆史的玩笑?

來自湖南一座古鎮的李先生,1980年以高分考入南方一所重點大學,鄉親們聞訊敲鑼打鼓地給他送行,“他們說我是中了秀才”。四年之後,他考取了另一所重點大學的研究生,鄉裏又給他大擺宴席,八抬大轎,載著他遊鄉,“他們說我是中了舉人”,李先生回憶道。後來研究生畢業了,他拿了獎學金出國,鄉裏的父老們不知道怎麽辦了。李先生還記得有老輩子人對他說:“你中了舉人,也該弄個知府知州做做了,怎麽還要考外國舉人,給紅毛鬼當知府?”中國上千年的科舉製度,使得讀書不是被當成一種求知求學的手段,而是被作為一種為當官做老爺做準備的預科,不管是早期的,還是現在的,還是80後和90後的留學生,絕大多數還是將讀書看成是一種改變現實生活跳龍門的手段。

在寫作本文的時候,國內傳來消息,浙江大學的海歸博士塗序新,因評職稱沒評上副教授,於今年917日淩晨2點在玉泉校區的綜合樓11樓跳樓自殺。塗序新出生於1977年,1995年高中畢業後保送進入清華大學水利係,2001年獲水利水電建築工程及法學碩士。2007年在美國西北大學土木工程係得到博士學位,留校從事博士後研究工作兩年。20096月受聘於浙大,917日自殺,終年32歲,在浙大才幹了3個月。無獨有偶,據傳近日湖南大學也有一海歸博士南某因職稱問題,在工作一年後,跳湘江自殺。所有這些不幸,都和“待遇”和“職稱”有關,和教書、學術和研究無關,因為誰也沒有讓他們離開學校,誰也沒有禁止他們教書、搞學術和做研究。為了跳不上某個龍門而輕生,可見得“學而優則仕”的傳統觀念對中國海歸的危害之深。

早期的新留學生到了美國後,首先將書能讀多高就讀多高,不拿博士不罷休。等到得了博士出來工作時,才知道得了博士學位隻是個開始,後頭的艱苦道路還很長。更令很多中國男性留學生大跌眼鏡的是,在美國讀的學位高不等於你的薪水和級別就會高,恰恰相反,因為學位高,起點高,反而因此而少了許多機會。比方說,很多用人的公司一看博士頭銜的求職者,馬上就敬而遠之,連麵談都免了。這些留學畢業生在西方國家經過十年八載才能真正在所在國找到工作,過上中產階級的生活,紮下根來。然後他們打道回國探親,想光宗耀祖。沒想到一回到家鄉,看昔日的同學和朋友,以前都沒有自己風光的,現在不是正處也是副廳級,“下海”的也都是個副總什麽的,出入有小車,還有一群手下跟前跟後的忙,而自己還是白丁一個,替人打工,隨時可能被解雇的。這反差,使得很多人心裏很不平衡。沒有辦法,隻好將西方國家稱為“鄉下”,而自己是來“洋插隊”了。

跟上世紀六、七十年代被號召“上山下鄉”的知識青年相比,“洋插隊”是自己自願的,主動的,而且是披荊斬棘,過五關斬六將,燒了所有的橋,得罪所有的人換來的。上山下鄉生活過得不愉快,可以怪文化大革命,怪政府強迫。可這出國留學“洋插隊”的痛苦經曆,到頭來還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前程和尊重,又能怪誰呢?有人說,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出國留學潮,是曆史對中國大陸自以為是“精英”的一代開的一個大玩笑。

在當今的形勢下,還有一類人過得很成功。他們大多學有專長,在西方有實業,在中國也有實業,他們兩邊都跑,利用中國的優勢服務西方國家,又利用西方的優勢服務中國,這種人有個專門的名字,叫做“海鷗”。在北卡州華人企業協會(NCCBA)裏,就有不少這樣的“海鷗”,有的人在美國開了公司,在中國開分公司做開發和服務;有的人將中國的東西拿來美國賣,又將美國的東西拿到中國賣;有人在美國和中國兩頭做教授,兩邊講學;還有人在中國建立生產基地,在美國全力做銷售和市場經營。

海龜“生態圈”已經形成

如果說,在90年代中期,隻有海鮮(即回國受重用的留學生)和海派(外企派駐中國的華人)的話,今天的海歸生態圈,已經是非常地健全。

在海外, 我們有“海根”和“海泡”。海根是一批早期畢業的,在國外都混出一定的程度了,因為各種原因,想回中國發展的留學人員。海泡則是那些想回中國發展,但還在觀望,思前想後,猶豫不定的留學人員。不過,有些“海泡”是由於簽證等限製不能移民,卻又滯留海外,這類人現在已日益減少。

海根和海泡們,隻要條件合適了,就做了海龜(歸)。他們回國後,條件好的直接就去到專業對口的公司或機構服務,條件不好的就變成海藻(找),工作找不到慢慢就變成了海帶(待)。

那些在單位上班的,有能力有成績的人,受到重用就成為“海鮮”,最終拿資助拿獎金,成為“海獅”;而那些嘴尖皮厚腹中空的,或者是資曆尚淺,貢獻平凡的,就成了“海草”,慢慢失去了海歸的光環。

中國外國兩頭飛的是“海鷗”,他們是中國走向世界的觸手,不斷地鞏固中國開放的樞紐以及加速中國對外的流通。

海歸生態圈的形成,在一個趨於成熟的中國海歸社區裏是一件很自然的事。由海龜(歸)、海獅(師),海鮮和海鷗領軍組成的海歸生態大軍,已經成為中國走向世界的一支不可缺少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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