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章含之之婚姻看 文革為什麽有這麽多受害者?施害
(2008-01-28 19:16:06)
下一個
經常在文章中看到對文革的控訴,看到被批鬥人的文章,看到紅衛兵的瘋狂,但是,鮮有紅衛兵悔罪的文章,鮮有批鬥別人者自我分析的文章,為什麽會是這樣呢?是現代不允許那個時候的施暴者的言論出現嗎?那個時代施暴者(其也許往往是受害者)又是什麽樣子的心態呢?
??看看下麵章含之與其前夫的對當時自己言行回憶記憶之對比,也許能看到一點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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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含之:1976是我最不想回憶的一年
??2008年01月28日 07:49:43 來源:南方人物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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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含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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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6年的第一天,北京雪後晴朗的上午,章含之在回憶30年前的往事。她一邊回憶,一邊表示,1976——是她最不想回憶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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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70歲了。她
??不想回憶。她說她不想回憶那一年,因為那一年,對她來說,“非常沉重、非常壓抑”,“沒有任何歡樂可言,沒有任何輕鬆可言”,僅隻意味著——“悲哀、壓力和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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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張紙條改變命運 那一年沒有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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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記得新年怎麽過的。大概也就是愁吧。年前已經開始批鄧,剛剛點燃的一線希望又熄滅了。總理已經病危,外交部老幹部的命運難測,喬冠華最讓人擔心。以老喬一貫的脾氣性格,如果總理離去,沒有賞識了解他的上頭的人,是不會有什麽好的。啊,接下來的事情……果然!我真的不想回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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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含之不想回憶的那一年,是她個人家庭、她個人家庭背後中國之命運,急劇變化的一年。1月周恩來去世、9月毛澤東去世、10月“四人幫”垮台,而10月她的愛人、外交部長喬冠華因為“倒向四人幫”被貶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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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76年前後一連串的政治事件和人事變動之中,喬冠華與“四人幫”、與毛澤東、與華國鋒、與周恩來、與鄧小平的真實關係是什麽;他與誰的利益更契合、與誰的立場更接近;他在哪一件事情上哪一個時段曾向哪一方傾斜;在堅持和搖擺之間,是出於灼灼信念還是無奈的自保;……還原30年前中國高層政治圈內秘密複雜微妙朝夕變化的派係關係,就現在的圈外人來說,還有多重的“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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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當年圈裏人——章含之,這位當年的外長夫人、中國最活躍的外交官之一,她當然一方麵堅信丈夫的清白無辜蒙冤遭陷(後來她曾為丈夫的冤屈尋找證據);另一方麵,30年時光流逝,洗滌憤懣,讓悲哀清澈,如今70歲的喬的未亡人,她說,她相信“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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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運的安排!按照章含之的回憶版本,這“命運的核心”是“一張條子”。1976年某日,華國鋒覲見毛主席。華談到批鄧工作,認為現在的一些做法不夠好,並談了一些新設想。於是當時已經口齒不清的毛寫了個字條,上麵是:“你辦事,我放心。”華從毛主席那兒出來,碰見喬冠華,給喬看了條子。喬問什麽意思,華就說了他請示批鄧並得到毛的允諾。喬表示理解,並沒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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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後來,天下人都知道了這張條子——那成了毛讓華接他班的詔令了。而卻有一個人知道,不是那麽回事,條子不是那個意思,那你說——這個人,他能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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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含之確信正是“條子”帶來了厄運,“至於其他,比如說老喬不批鄧、借刀殺人,後來又說老喬倒向‘四人幫’批鄧,那不過是說法而已。事情是同一個,可以有完全相反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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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麽都是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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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世荒謬、命運難測。章含之說,在那個沒有一點安全感的年月,什麽都是政治——沒有自己的時間,沒有自己的生活,甚至穿衣打扮都要小心謹慎,甚至女人愛美都要藏藏掖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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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到穿衣。是要說一說穿衣,說說30年前這位章美人的美,以及為了美的小小的努力。那是生活最基本的微小樂趣;那是壓抑慘淡的回憶裏,明滅的惟一亮色——我們要請眼前這位老人,這位當年非常美麗的女人,說一說她是怎樣美的,怎樣突破醜的封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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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時從事外事工作,每次出國前,都統一到紅都時裝店去做衣服。紅都不是一般人能去的,要麽單位開介紹信,要麽就是高幹子弟。紅都是惟一可以挑料子的店。說是可以挑,其實也就那麽幾種,藍的、黑的、咖啡的。樣式呢,就更沒什麽了,甚至男的女的都沒什麽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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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到這個,還有個笑話呢。有一回,代表團去蘇聯訪問,開會出來穿大衣,吳桂賢(女)和姚文元穿錯了,竟然穿了對方衣服,到後來發現口袋裏的東西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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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呢,總想有點變化。我記得去聯合國開會那一年,我選了一塊沒人選的翠藍的料子,樣式上也動了點心思,比如,掐了點腰,方領子改成圓領子,最最過分的是,我還加了個可以拆卸下來的灰皮領,翠藍配灰,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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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型呢,當時也都是北京飯店做的,一個樣。我呢,還是稍微變換一下。結果,哎呀,據說,有人去做頭發,專門點名要做‘章含之發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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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別人不一樣,人家當然要批評了,說我標新立異。我還有更‘過分’的呢。大會堂大廳衣帽寄存處邊上有個鏡子。每次存了衣服,進會場之前,我總是在鏡子前照照,整理一下。這就不得了了,成了罪狀了,說我資產階級作風。但我不明白鏡子如果不是用來照的,放在那兒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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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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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什麽都是政治的年代,章含之一直身處政治旋渦之中。可是30年後的今天,章含之,卻懷疑自己原來對政治茫然無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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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過頭來看,像我這樣的人,是不懂政治的,是不可能懂那個時候的政治的。老喬也不在行,他也是個性情中人。而在當時,搞政治是要懂很多技巧和手腕的。很多事情,我們當時以為是懂的,還非常認真,非要較個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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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挺複雜的。我們稀裏糊塗被弄得團團轉,你以為你是在捍衛什麽,你以為你是在反對什麽,可是後來發現都不是那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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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把老喬趕下台,說是傳達毛主席的指示。說是毛主席說,喬冠華借刀殺人。毛主席真會這樣說嗎?他怎麽會這樣說呢?那之前我一直以為毛主席對我們特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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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多崇拜毛主席啊。1976年毛主席逝世,全國人民悲痛萬分,以為天要塌下來了——那時候人真是那麽想的,包括我自己。毛主席真是我們心中的神啊。你怎麽可能懷疑神?如果有問題你想不通,你不會懷疑是神的錯,而肯定會認為是自己的錯,是自己思想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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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1976年之後,章含之還是迷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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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如,我們有個在軍隊的朋友,‘文革’時被抓進監獄。先讓他交待怎麽反對林彪的。他是林彪的部下,怎麽能反對林彪呢?但是不行,他要交待。於是他冥思苦想。等他終於找到了自己‘反對’林彪的證據,關押他的人又不幹了,改讓他交待如何協助林彪謀反叛亂的。他趕緊否認,說,不不不,我是反對林彪的。可是這時候人家不準他反對林彪了。他想來想去,忽然有點恍悟——哦,是不是外麵出什麽事了,是不是林彪出事了下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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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軌跡錯位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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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含之的惘然裏,有對過往歲月裏周圍世界的迷惑,也有對自己人生軌跡的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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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71年,章含之在毛主席的欽點下由北京外國語學院進入外交部,到1976年受喬冠華下台牽連離開,對於那風光短暫的5年,章含之如今的自我評價是複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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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有幸運的一麵,比如參與了像中國加入聯合國這樣的重大的外交事件,新聞紀錄片也常會有你的影子……;但是,這風光背後的苦衷誰能理解?我可能還是走錯了路。我這樣的人,可能最適合的還是留在學校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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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含之回憶起在北外做學生做老師的時光,她和同學朋友們用英語演出《奧賽羅》。她是戴絲苔蒙娜,她是莎士比亞的女主角,不知政治權術為何物,她是美是真是愛是一切浪漫想象一切光明希望的追隨者。“那時候,真是一腔的熱情,為和家裏劃清界線,搬到學校裏住,還一心要參加抗美援朝。那時候覺得自己什麽都能得到,隻要真誠努力,以為世界是玫瑰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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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很快,“文革”來了。“一切都變了。什麽都沒有了。我在挨鬥,我的師長挨鬥,我的同事跳河。我害怕、迷惑,人也變了。我天性本來是非常溫和快樂的,可是卻變得非常容易激動,容易哭,恍恍惚惚的。有一次從北外出來,走著走著,走到天安門,竟然都不自知。得了輕微的癔症,就是歇斯底裏症,要去醫院的精神科拿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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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怎麽變成這樣了呢?”章含之說她至今仍然不能完全明白。她不明白那個特殊的時代生活對個性的扭曲怎麽誰都不放過;她不明白自己人生的意義在哪裏;如果說她的人生沒有意義,完全是“莫名其妙”的一生,那她最初錯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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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實地剖析是很難的。比如這麽多年,你以為你忠誠,可是你忠誠的(對象)是什麽?你的忠誠裏有多少盲目的成分?我是1957年就入黨的老黨員了,當年也似乎參與了國家的核心,政治局的會議也參加過,但是我真的弄明白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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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回到我自己。我看到原來的大學同學出書帶博士,真的很羨慕。可是除了帶著傷痛的記憶,我得到了什麽?就連愛情,也是轉瞬即逝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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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0歲的章含之回憶30年前,是這樣悲觀,也是這樣安詳;是這樣迷惘,也是這樣清醒。她的往昔、她的那一年裏,有一個女人心碎夢破的悲哀,有整個中國山雨欲來的愁慘。(記者 劉天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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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濟專家洪君彥: 我和章含之離婚前後 Local Access打往中國電話卡1.3¢/分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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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來源: 幾曾回首 於 2008-01-27 10:5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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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濟專家洪君彥: 我和章含之離婚前後 幾曾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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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按:洪君彥先生是北京大學著名的國家經濟專家、美國問題研究學者。他與近代聞人章士釗之女章含之的恩愛情仇、悲歡離合,從一個側麵折射出中國一代知識分子在1949年中共主政之後所經曆的種種坎坷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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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版今起連載洪君彥的回憶文章,從中不難看到中共建政、反右、文革等時代事件對中國知識分子的心靈衝擊和人格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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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前妻章含之從相知相戀相伴到離婚整整23 年(1949-1973 )我與她的婚姻於「文革」期間破裂。文化大革命的年代是瘋狂的年代,在這十年間有多少人蒙受不白之冤?有多少人家破人亡?這十年也是我一生中最不幸、最災難深重的歲月,至今不堪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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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1993年至2003年,章含之寫文章、出書或接受訪問,凡提到她和我離婚那一段往事,總說是已故毛澤東主席叫她離婚的。她說毛主席批評她沒出息,是這樣對她說的:「我的老師啊,我說你沒出息是你好麵子,自己不解放自己!你的男人已經同別人好了,你為什麽不離婚?你為什麽怕別人知道?那婚姻已經吹掉了,你為什麽不解放自己?」(引自章含之的《風雨情》)我當時一看便懵了,借毛主席的話說我們離婚的事,真是聞所未聞。如此她就巧妙地把導致她離婚的責任一古腦兒推給男方,並把自己在「文革」一開始就紅杏出牆的事實完全掩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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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再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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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1993年起,不時有燕京大學的老同學把章含之文章中有關和我離婚的段落複印後郵寄或傳真給我。1995年我再次看到章文章中對離婚一事顛倒黑白的說法。我忍不住對女兒說:「妞妞(洪晃的乳名),告訴你媽,她寫她和喬冠華的忘年戀怎麽寫都可以,與我無關。但為什麽要把我扯進去?而且她把離婚的事實真相顛倒了。」洪晃說:「爸,你也可以寫一篇〈我和章含之離婚前後〉。」當時我之所以沒寫,基於兩個原因:一是我實在不願提起那段令人痛心的往事。所以盡管知情者均為我鳴不平,要我寫出事情真相,我一直沒提筆。二是不久章病重,女兒說醫院已發出病危通知了。我念及舊時夫妻一場就作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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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此後章不斷出書、上電視、出訪談錄,凡談到我們離婚,必然抬出毛主席,一再重複她定的調子。有時還說得更離譜,竭力渲染她是第一段婚姻的受害者。更有甚者,還有人推波助瀾,以訛傳訛。有個別毫無道德操守的文人,竟以她的文章為藍本,抄襲、編造,添油加醋,杜撰一些令人作嘔的情節,故事愈編愈荒唐,竭盡造謠、誹謗、醜化之能事。其目的不外是謀取名利,結果卻是把汙水全往我身上潑,在我身上加踩幾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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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1993年至今我整整沉默了10年。知道洪章離婚真相的同學和親友大有人在,他們統統為我鳴不平。他們催促我說:「謊言重複千遍便成真理了,你一定要把事情講清楚。」1995年我去澳洲旅遊,一位敬重我的學生對我說:「洪老師,你一定要寫出事情真相,你寫了對我們學生也是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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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我已年過70了,人到古稀之年重新回憶這段往事仍然感到痛心疾首,有時仍然徹夜輾轉難眠,好幾次想擲筆作罷。但是,我有責任還曆史的本來麵目。到底誰是婚變的始作俑者?到底誰是婚變的主角?我想:隻有原原本本毫不隱瞞地寫出事情真相,才能給所有關心、愛護我的人一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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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帶來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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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到我的離婚不能不提及1966年開始的文化大革命這場浩劫。「文革」一開始,北京大學首當其衝。造反派首先把矛頭指向北大校長兼黨委書記陸平,在校係兩級幹部中揪出一大批陸平黑幫。而我隻是一名小小的教研室主任,也莫名其妙地被當作陸平黑幫揪出來了。有大字報揭發我是「陸平黑幫五大白專標兵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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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前我的確升得比較快,1959年周恩來總理指示北大要研究世界經濟,我在北大經濟係參與創建了世界經濟專業,並擔任了世界經濟教研室主任。27歲就當上了教研室主任,在論資排輩的年代,這種情□很少見,於是到「文革」來臨我就遭殃了。有大字報揭發說:陸平重用洪君彥。陸平提拔我當教研室主任時,有人反對,認為洪君彥年紀太輕,不適合擔任正職,可安排副職,正職先空缺。但陸平堅持說年齡不是問題,隻要有學問就可以當教研室主任。那時造反派給我羅列的罪名一大堆,例如:我出身於資產階級家庭,又當上了小領導,理所當然地被劃為混進黨內的「走資派」。我當時是教美國經濟的,我曾經在課堂上講:美國的生產力發達,生活水平高,百分之八十至九十的家庭擁有汽車……這些言論被說成是「否定馬克思的無產階級貧困化理論,美化美帝國主義」。我被定性為不折不扣的「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還有人無中生有地說我同意儲安平「黨天下」的反黨言論,給我扣上一頂「漏網右派」的帽子。把這種種莫須有的罪名加在我身上,我的處境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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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我,從早到晚都活在恐懼中:白天被關在小屋裏寫檢查,或者被押到校園去拔草,任由到北大串連的一批又一批紅衛兵圍鬥。紅衛兵以「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的反動血統論批鬥我,□喝我跪在石子地上,他們一邊向我吐口水,一邊高舉緊握的拳頭喊口號,用皮帶抽打我。晚上我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回到宿舍,等候第二天的批鬥。如此日複一日,在一輪又一輪的批鬥中我受盡淩辱和折磨。因為文化大革命來得太急太猛,我一下子被弄得暈頭轉向。我當時不明白,時至今日仍然不明白:像我這樣一個曆史清白、要求進步的青年教師,到底犯了什麽滔天罪行要受到這樣的懲罰鏞記得第一次被紅衛兵拉出去批鬥,坐「噴氣式」時我知道大禍臨頭了,感到十分驚慌。後來一次紅衛兵批鬥北大校長、黨委書記,也拉我去陪鬥。我向周圍望一眼,所謂的走資派、反動學術權威黑壓壓的一片。凡我熟悉的教授、係主任統統都有份,我稍為放寬了心。但是心裏卻在嘀咕,為什麽連我這個青年講師也不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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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家連累嶽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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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厄運接踵而至,先是剃陰陽頭,後是抄家。1966年8 月的一天,我在校園裏遇到一位也在受審查的校領導,兩個人打了個招呼。冷不防幾個紅衛兵衝過來,說我們是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不分青紅皂白地把我們兩人都剃了陰陽頭。紅衛兵還勒令我們不準理發。按一般人的理解,當時被剃陰陽頭的都是罪大惡極的「地、富、反、壞、右」。如今自己頭上剃得一塊黑一塊白,像狗啃似的,一看就像「壞人」,誰見到都可以批一頓、打一頓。這種侮辱給我的心理壓力太大了。我覺得沒臉見人,一直戴著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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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的一個晚上,經濟係裏幾十名「新北大公社」的紅衛兵突然押送我上一輛大卡車,幾十個紅衛兵把卡車擠得滿滿的。他們沿途高喊打倒洪君彥的口號,直往史家胡同的方向駛去。我預感到要出大事,顯然紅衛兵要抄章士釗的家。頓時我的腦袋轟地一下,像要裂開似的。那年章老已經85歲高齡,怎經得住紅衛兵的折磨?我懷著惶恐不安的心情被押到家中。紅衛兵先批鬥我,那時我已完全麻木了,根本聽不清究竟批我什麽。緊接著紅衛兵對著章老嚎叫:「滾出來!」勒令章老站到院子中央。紅衛兵用皮帶恐嚇,要老人低頭。章老顫巍巍地站著,就是不肯低頭。紅衛兵折騰一番後開始抄家,他們擁進屋裏,翻箱倒櫃抄出許多古舊書畫。他們把搜出來的東西扔得滿院子都是,然後拚命在舊書畫上踐踏,聲嘶力竭地喊叫,說這是「破四舊」的革命行動。後來當紅衛兵抄到毛主席給章士釗的幾封親筆信時,一下子傻了眼,態度突然緩和下來。幾個紅衛兵頭頭竊竊私語,接著在大門上貼上了「痛打落水狗」的標語,在一片此起彼落的口號聲中押送我回北大。我回到北大已是午夜時分,馬上偷偷用宿舍的公用電話詢問嶽父在家裏是否安好?我當時真怕年邁體衰的老人家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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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天,星期六我回家,見到嶽父時心情既愧疚又沉重。想不到他老人家第一句話就說:「君彥我連累了你,我當教育總長時,根本不知魯迅為何人?現在紅衛兵批判我,是我連累了你。」我頓時感動得淚流滿麵,我說:「爸爸,您說反了,是我連累了您。」自從我在「文革」中受到衝擊後,心裏就想:紅衛兵怎麽樣糟踐我不要緊,千萬別殃及我的家人。可是這次抄家還是把老人連累了。雖然章老沒有埋怨我半句,反而寬慰我。可我心中的愧疚持續了很久。今年七月,我女兒洪晃在上海接受訪問時也提到這件事:「父親是上海人,北大教授。文革對他是災難性的,史家胡同51號僅有的一次抄家便是因為他。洪晃還記得那時他對爺爺章士釗說:『「我連累您了。』爺爺說:『不,是我連累你了。』挨批挨鬥時爸爸都沒有哭,一聽此話淚一下子流了出來。」 (《上海電視》周刊2003年7月第27期:〈洪 晃幾年未見凱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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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士釗是位慈祥的老人,一向對人寬厚。在「文革」中章老對我的關心、愛護常常令我感動得熱淚盈眶。那一陣我情緒特別低落,回到家裏總是沉默無言,有時唉聲歎氣。他老人家看出來了,安慰我說:「君彥啊,人生不可能一帆風順,有波折是很正常的事,要想得開看得遠。將來實在捱不過去的話,我會向上麵反映的。」這番話給我莫大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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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含之態度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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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那個星期六,我第一次在親人間感受到人情冷暖。自從我被剃了陰陽頭後,我一直不敢脫帽子。即使回到家裏,因為怕嚇著女兒也整天戴著帽子。但洗臉時不得不脫帽子,卻不小心被當時隻有5 歲的女兒看見了。她嚇得嚎啕大哭,抱著我的腿說:「爸爸,我不要你這樣,我不要你這樣。」我也哭了,把女兒摟在懷裏說:「妞妞乖,不怕,不要怕。」那天章含之見到我卻用鄙夷的口氣對我說:「你看你這個死樣子,你還有臉回來啊!現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要是你跳到北海死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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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時大為震驚,心想:如今我是政治上受打擊最嚴重的時候,天天在學校捱鬥。你明明知道我蒙受不白之冤,是無辜的。你不僅沒有一句安慰我的話,卻用惡言惡語來挖苦我。這個女人心真狠!但我還是盡量設身處地為她著想,試圖去諒解她。聽到這番話我強忍著淚水,一言不發。我想:那天紅衛兵抄家她也受了驚嚇。再說她這個人最要麵子,她認為我當時的種種遭遇是丟了她的臉,不免對我心存怨恨,才說了那樣絕的話。然而這句話卻深深烙印在我的腦海裏,因為她的態度與老人和女兒相比,太反常了。當時家中老的小的都同情我的處境,而與我相知十七載的妻子竟然如此冷酷如此絕情,怎能叫我不寒心□由於當時我的處境岌岌可危,隻能默默忍受一切屈辱,把苦水往肚裏咽。不過,那時我已朦朧感覺到:章含之對我的態度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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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是一闋災難之曲,「知識分子」這不幸的身分猁猁事業、愛情、婚姻以至生命……往往隻能是其中一個悲傷的音符,與苦為伴,有難相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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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大革命開始不久,全國各地的紅衛兵紛紛搞跨省跨市的大串連,名曰革命小將互相傳授反封、資、修,反走資派的革命經驗。1966年底,章含之也開始了為期三個月的「大串聯」。她的同伴主要是外國語學院英文係的教職員,其中有一位張某。他們的目的地是南方的杭州、寧波和上海。章準備到上海後住在我大姐家,所以與他們同行的還有我大姐的兒子。當時我仍在北大監督勞動,隻有周末才可以回家。我沒資格串聯,無法陪她同行,隻能寫信給大姐,請大姐好好款待她。我認為她在文革後心情也不愉快,出外串聯是件好事,可以散散心。所以我全心全意支持她,樂意為她安排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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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者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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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姐洪君慧大我17歲,一直非常疼愛我。1964年我母親去世後,大姐對我的愛護又深一層。那時我家兄弟姐妹七人,隻有我一人遠在北京上學、工作。逢寒暑假我如返滬探親,大姐總把我照顧得無微不至,真所謂長姐如母。所以章住在她家,她對弟媳也照顧周到。那時大姐看到章在上海與張某眉來眼去,出雙入對玩得歡天喜地,而把我完全置於腦後。想到我隻身在北大捱鬥受罪,不知掉了多少眼淚。當時我外甥見章與張某上街時拉著摟著的親昵樣,感到十分詫異。章說:「我們外語學院出來的人都是這樣的,都很洋派。」似乎反倒是我外甥大驚小怪。後來大姐與大姐夫發現章與張某在她家裏發生不軌行為,並掌握了確鑿證為:弟弟在受苦受難,而弟媳卻在跟一個有婦之夫尋歡作樂,實在有違夫妻之道。她簡直無法忍受,但又怕我知道後受不了打擊會尋死。她含淚對我的兄弟姐妹說:「這件事千萬不能讓君彥知道。」要大家守口如瓶。所以,事發後我完全蒙在鼓裏。1967年3 月章串聯回北京,對我冷冰冰的。我總以為是政治上的原因:她是革命群眾,而我是批判對象。按照她的性格,跟我劃清界線是必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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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7年中,北大兩派鬥爭愈演愈烈,幹部解放更是遙遙無期。我整天勞動、寫檢查,弄得疲憊不堪,又絲毫得不到家庭的溫暖、慰藉。當時看不到任何出路,情緒低落到極點。而且想到:我這般毫無作為、毫無尊嚴地活著,不僅自己痛苦,也給家人帶來恥辱。於是萌生了自殺的念頭,是謂「士可殺不可辱」。但轉而又想到:共產黨員要是自殺,將作為畏罪自殺、叛黨論處,罪加一等。這樣更加會連累妻子、女兒。於是我曾設計到頤和園遊泳,裝作自然溺死,這樣才可免除家人受牽連。正當這種自殺的念頭纏繞不去,我最痛苦、最失落時,我妹妹洪吟霞出差到北京。我把自殺的想法告訴了吟霞,妹妹聽後禁不住眼淚奪眶而出哽咽著對我說:「小哥哥你怎麽到這種時候還這麽癡心?章含之早已和別的男人好上了,你連自殺還要考慮到不要連累她……」在這種情況下她才把章和張某在上海大姐家裏發生的一切告訴了我。這件事對我來說,猶如晴天霹靂,一時間我實在無法接受,倒使我放棄了自殺的念頭。妹妹說得對,我時時念及夫妻之情,處處考慮妻子的感受,為她著想。而她卻背著我幹這種事,我為她為家庭去自殺值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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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我聯想到「文革」後章含之對我的種種。「文革」中自從我被剃陰陽頭後,她對我一直很冷漠。我被審查期間,星期六如允許我回家,我如蒙大赦地飛也般回到家中。她就千方百計避開我。她借種種藉口,如教研組要開會、戰鬥隊要開會等等,買了一大堆吃的,帶上日常用品回外國語學院去了。剩下妞妞和我在一起。那個階段妞妞是我精神上唯一的慰藉。那時妞妞也很慘,因為爸爸是黑幫,所以連她上幼兒園的權利也被剝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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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掉結婚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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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還有一件極不尋常的事,至今記憶猶新。章串聯返京後,一次周末我回家。我外甥也隨我去看妞妞。章東翻西翻找出幾幅相片。那是新娘披婚紗,新郎穿西裝戴領帶的結婚照,正是我和她的結婚照。不料她信手拿起一把剪刀,當著我和外甥的麵,嚓嚓嚓把我的頭像統統剪掉。一麵自嘲地說:「與其讓紅衛兵來剪,不如自己剪了算了。」然後把自己那一半收藏好,把我的一半扔掉。這可把我外甥看呆了。我目睹她的行為心裏真不是滋味,但沒有出聲。當時房間裏一片死寂,氣氛十分凝重。後來外甥問我:「舅媽是怎麽回事?」我隻報以苦笑。其實1957年我們結婚時已不流行拍婚紗照了。但她堅持要披婚紗,說結婚是人生大事,應該按自己心意好好打扮,我就依了她。而現在卻把我的一半剪下來扔掉了,究竟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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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的一席話使我恍然大悟,從此我也警覺起來。一次偶然的機會,我翻出章的手提包,赫然發現她的皮夾裏夾了一幀張某的照片。此外,手提包裏還有安全套。我和她自文革後根本沒有夫妻生活了,這安全套說明什麽問題?發現這兩樣東西後,我憤怒極了。我當場和她理論,她一時間慌了手腳,不知所措。開始她一味抵賴、否認,可是在物證麵前無言以答。我當時憤怒到極點,簡直要瘋了。我說:「我要找張某人問清楚,你和他究竟是什麽關係?」在慌亂間章突然下跪認錯,表示悔改。並喃喃自語地說了一句:「我愈來愈像我的媽了。」 (指她生 母)我憤怒過後冷靜下來,理智地考慮到:我和她結婚已10年,女兒也6 歲了。隻要她真能與張某了斷關係,我再不會提起這件不愉快的事。我會和她和睦相處,給女兒一個溫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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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的良好願望並未實現。自章張戀情揭穿後,章仍然我行我素,視我為陌路人,而與張某的婚外情一直斷不了。當時嶽母奚夫人也從章的行為中看出了蛛絲馬跡,覺得情況不妙。老人家曾在私底下語重心長地對我說:「君彥,要是可能的話,你要多回家。」但我當時正在接受審查,實在是身不由己。我覺得我們的婚姻完了。從那以後我和章常常為此事爭吵,這給我女兒幼小的心靈帶來了創傷。在洪晃《我的非正常生活》一書中有記載:「從小時候就老覺得他們倆要分手,老覺得要出事,從小就是那種很恐怖的感覺。小時候最深的記憶就是我躺在床上假裝睡著,聽我爸我媽往死裏那樣地喊著打架。等我一推門進去,兩個人的感覺就是話已經說完了,有一個在哭,這是我唯一的父母在一起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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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含之的背叛婚姻、背叛家庭對我的打擊實在太大了,使我很長一段時間夜不成眠,整夜眼睜睜望著天花板。即使每晚吞服三四片安眠藥也無法入睡。當時我正遭受嚴酷的政治迫害,但不論紅衛兵如何羞辱打罵並不可怕。因為我自知沒有對黨對人民做過壞事,我自問為人處事一向光明磊落,所以對紅衛兵的欲加之罪,心中很坦然。雖然曾因忍受不了種種虐待有過自殺的念頭,但終於挺過去了。如今與我相戀8 年,結婚10年的妻子竟然紅杏出牆,這等於在我背後捅了一刀。這等羞辱讓我感到無地自容,一顆心如撕裂般痛。所以對我來說,家變的危機比政治迫害更加慘烈。妻子的不忠加給我的痛苦、羞辱比紅衛兵加給我的沉重千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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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不堪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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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時間,每到深夜我躺在床上兩眼望著天花板,我和章含之相識、相戀、相伴的往事就像電影般,一幕幕在腦海映現。我不敢相信,也無法想像章會在感情上背叛我。我們相識在1949年,我17歲剛考上燕京大學經濟係。而章隻有14歲,是貝滿女中初中三年級學生。我們的交往從初中女生仰慕、迷戀大學生開始,發展到兩情相悅而譜成戀曲。雖然稱不上青梅竹馬,也可算是兩小無猜了。當時我倆走在一起,人人都說郎才女貌非常匹配。是令人羨慕的一對。我倆從手拖手到結婚,到生女兒,經曆這麽長時間的感情,怎麽能說變就變?難道過去的卿卿我我,山盟海誓都是兒戲?我實在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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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我想起章在上海對我大姐說的話:「毛主席說過今後大學隻辦理工科,不要辦文科了,文科沒有用。像君彥學經濟是沒有出路的,將來好到頂也隻能到農村公社生產隊當個會計,算算帳什麽的。你要勸勸君彥,叫他想開點。」聽她用這種口吻說我,我大姐傷心之極。其實從1949年起我與章一路走過來,我自問頗有進取心,一直是品學兼優的。那時我從大學生選拔為研究生,後留校當助教,後升為講師又擔任教研室主任。可說是一帆風順。所以在她眼中我是個體麵的丈夫。她雖然不盡滿足,至少是滿意的。但到了文化大革命我受到衝擊後,她就認定洪君彥這個人是萬劫不複,永無出頭之日了。這樣的丈夫既不能給她帶來榮耀,更不能滿足她的欲望,隻能給她帶來恥辱。所以她急於擺脫我,急於逃出這段婚姻,另謀出路了。就好比我原本是她一件心愛的外衣,現在嫌破舊了,要換一件新的了。於是夫妻之間的恩愛、尊重已不複見,夫妻的情份早已煙消雲散,隻剩下名存實亡的掛名夫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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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情相悅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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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我們相識的過程也頗有戲劇性。我第一次見章含之是在1949年的聖誕舞會上,她是我同班同學朱文□的舞伴。那時我見到一位相貌秀麗、氣質優雅、談吐得體的女子。她穿著旗袍、頭發卷成當時流行的發型,打扮得很成熟、入時,頗有大家閨秀風範。後來才知她隻是個14歲的小姑娘。所以我們一班同學隻把她看作小妹妹。那時章一家人在朱文□家借住,因章士釗與朱文□的祖父朱啟鈐是世交。每逢周末,我們一群合得來的同學有時到朱家玩,有時到北海劃船。章也喜歡和我們一起玩。她那時正值花樣年華,又活潑健談,我們也樂意讓她參加我們的活動。但隻把她當小妹妹看待。因此她給我寫信我也不在意,沒有覆信。後來有同學告訴我:章含之對我有意思,曾因為我不覆信而傷心落淚。他還對我說,我們一群同學中也不乏她的愛慕者,但她卻對我一人情有獨鍾。這位同學催促我表態,勸我不要辜負她的一片真情。當時燕大也有不少女同學對我有好感。所以也有幾位同學持相反意見,說:一個大學生,一個初中生,要等到什麽時候啊?還不如找一個現成的。但最終我被她的純真和誠意所打動,開始與她交往。我單獨約她到北海劃船,或約她出來喝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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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們過從甚密,幾乎每個周末都有約會。多數是我進城約她出來見麵,找一個她喜歡的地方遊玩、談心。晚上我便在城裏寄宿在同學家中。有時我約她到燕京大學玩。1950年從燕大到城裏,每天往返隻有一班校車,所以她來一次便是一整天。我們一起在未名湖畔漫步,促膝談心。她愛好文學,特別愛看翻譯小說。記得當時她介紹我看俄國陀斯妥也夫斯基的《被侮辱和被損害的人》,萊蒙托夫和普希金的詩集等等。還討論過徐□的小說《風蕭蕭》。我覺得她雖是中學生,但文學修養比我好,寫的信也充滿感情,有文采。對她這方麵我很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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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我倆都是上海人,生活習慣相同,又誌趣相投,相處久了愈來愈情投意合,終於雙雙墮入情網。兩人沉浸在甜蜜的愛河中,在花前月下度過許多浪漫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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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個有承諾言而有信的人,一旦認定了章含之是我的女朋友,就一心一意等她成長。我決心等她上高中、上大學,直到大學畢業。一年又一年春來秋去整整等了8 個年頭。8 年間不論遇到什麽誘惑,我從未見異思遷過。倒是章曾經動搖過,鬧過分手的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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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章含之離婚前後(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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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章含之相識、相戀時正值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初期,政治運動風起雲湧的年代。有誌青年都自覺自願地投身到革命的大熔爐中鍛煉、改造自己。我與章也不例外,從此我們的交往從談情說愛的小資產階級情調逐漸轉變成革命伴侶似的互相勉勵,共同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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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地書魚雁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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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和她積極投身於一浪接一浪的政治運動中。 1950 年抗美援朝運動開始,我們各自參加學校的政治運動,見麵的時間少了。 1951 年,北大、清華、燕京、輔仁四所大學法學院在校學生響應政府號召,參加廣西省土改工作。我隨燕大土改工作隊到廣西土改一年。在土改運動中我立了功得了獎章,並加入了共青團。那一年我雖遠離北京,但我倆的感情反而近了,因為我定期收到她的情書。而來自北京的情書給我極大的精神鼓舞。總之,從 1950 年起到「文革」前,在婚前婚後我倆一直是聚少離多,但是共同的革命理想就像一條紐帶把我倆緊緊拴在一起。因此,不論我倆身在何方,相距多遠,感情不僅沒有絲毫冷卻反而更熾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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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7 年我和章結婚一個月,我倆就分別下放勞動。我作為北大( 52 年院係調整,燕京合並入北大)下放幹部工作組成員,到京西門頭溝齋堂勞動;她隨外國語學院到南苑大紅門勞動。一個西一個東,兩人分隔兩地整整一年。我倆正當新婚燕爾,難免依依不舍兩地相思。那時我倆每月返京相聚一次,此外就靠魚雁傳遞相思之苦。 1964 年我又到湖北省荊州市參加「四清運動」半年。那時隻要我與妻子分隔兩地,來往信件不斷,除互訴思念之情,也有關於工作、學習互相勉勵的詞句。從相戀到結婚,直至 1966 年,我倆的兩地書信至少超過百封。章的情書既有對我的綿綿情意,又有革命的豪言壯語,讀來令我感動,令我振奮。所以我把她全部的書信珍藏著。曾經幻想:將來要是出本《兩地書》也挺有意思。當然,隨著我遭到家變,早已打消這個念頭。我想:如果局外人讀過這些信件,讀到章那些思念我的熱情澎湃的詞句,定可感受到她對我的一往情深;定會慨歎人生無常及人心之變幻莫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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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當戶對定終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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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章含之隨著年齡增長和學業進步,兩人的感情又邁進一步。 1952 年我提前一年大學畢業,被組織上調至中央財經學院任政治課助教; 53 年被選拔為北京大學由蘇聯專家指導的政治經濟學研究生。後來因工作需要,學校領導又把我從研究生班調出來當政治經濟學助教,開始教書生涯。從此以教書為畢生事業,直至退休。 1953 年我加入中國共產黨,在當時是政治上要求進步的標誌。 1952年章在貝滿女中加入了共青團, 53 年她高中畢業由組織上保送到北京外國語學院學習。那時我倆誌同道合,關係愈來愈親密。章帶我見過了她的父母章士釗與奚夫人。章老詳細地詢問了我的家庭和受教育情□。我如實以答:「爸爸解放前是浙江商業儲蓄銀行董事長,解放後銀行收歸國有了。我在杭州出生,小學、中學都在上海受教育……」兩老對我印象很好。他們對我出身自銀行家的家庭背景,以及我本身的人品、學業均感到滿意,認為是門當戶對。同時我把我與章的合影寄往上海家中。由於她年輕貌美,出身世家,也頗得我父母的歡心。如此我倆就成為男女雙方家人,以及所有親友、同學公認的一對。 1953 年我倆肯定了愛人關係,也就是彼此確定對方為結婚對象。這可意味著一生一世的承諾。我倆肯定關係後章把我當作最親的親人,對我十分依戀。我既有責任也樂意分享她的喜樂,分擔她的愁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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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 1953 年章含之突然病了,扁桃腺發炎,發高燒至 40 □近乎昏迷。她迷迷糊糊地說一定要見我。她家人就設法打電話到北大,通過我的同事找到我。我聽到消息後急急忙忙趕到城裏,到東四八條章老家中。她一見我就激動得哭了,含著淚對我說:她怕自己會死,怕見不到我了。她的真情表白使我十分感動。我好言安慰她,叫她不要胡思亂想,病很快會好起來的。並答應她第二天再去陪她,這樣她才感到寬慰了。那時北京交通不便,晚上沒有車去西郊。我無法回北大,在城裏又沒有地方住。當晚我找到在報社工作的老同學,到他宿舍擠一晚。第二天一早我再次探望她,因醫生給她打過一針已退燒了。她的病很快康複,但她在病中對我如此依戀,似乎我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對我觸動很大。從此我更加憐惜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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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她把我當作唯一的親人也有個原因,就是在她病前不久她剛得悉章士釗夫婦不是她的親生父母。她正為此苦惱,情緒極不穩定,心情很壞,有我陪伴她,開解她,使她感到特別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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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含之灑淚認生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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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3 年章含之 18 歲時,一天她同母異父的哥哥談□明拿了一張章繈褓時在生母談雪卿懷抱中的相片,來與她相認。談□明當時在北京中央樂團任定音鼓手,打聽到章家的住找了址。章含之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身世,感到非常震驚。當她知道章士釗夫婦並非自己的親生父母,而生母還在世時,她覺得自己長期受欺騙,委屈得不得了。她一邊哭一邊向我訴說身世,說自己從小到大沒有得到母愛。她當時已加入了共青團,思想很偏激,正在和章士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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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劃清界限」。因此把怨恨全記在章士釗夫婦身上,甚至想與養父母脫離關係
??為此,她寫信給當時任職中央政治委員會主任的彭真。彭真見到她在信中要求與養父母脫離關係,就派秘書見章,勸她要正確對待。告訴她:生母雖然和她有血緣關係,但撫養她成人,培養她成長的是章氏夫婦。秘書傳達彭真的話說:「他們一直把你當親生女兒對待,從來沒有虐待過你。不要偏激,不要一時衝動做出不符合政策的事。」當時她組織觀念很強,很聽黨的話。彭真的話使她情緒穩定下來,正確處理了與養父母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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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含之自從得知自己的身世後,就產生了想見見親生母親的願望。同年暑假,我陪同她瞞著章氏夫婦到上海見她的生母。她見到生母談雪卿後免不了母女相擁哭泣,互相傾訴思念之情。但除此以外似乎沒什麽共同語言。因為章自出生後已與生母生活在截然不同的世界,因而形成完全不同的世界觀。她生母年輕時是上海灘上有名的交際花,是永安公司康克令鋼筆專賣櫃台上的售貨員,人稱康克令小姐。她與生母相認時,生母已年近半百,但風韻猶存。已經嫁給姓顧的進出口商人,育有三名兒女。 1953 年家裏仍擁有洋房、汽車,生活頗富裕。她住在生母家期間,生母與繼父天天帶她出外吃飯、遊玩。但她覺得思想上與生母有很多隔閡,代溝很深,無法交流。再說她想見生母的心願已了,所以住了一星期就辭別生母離開上海。然後由我陪她到蘇州玩了幾天再回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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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她得悉自己的身世,關於她到上海與生母相認,章氏夫婦至死懵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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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文字看了叫人心痛。 隻望qiao的kids一切都好。謝謝你的敘述, for the record。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我隻能這麽說。
斯人已去,留給後人的是更多的回憶和思考。一切都會過去,讓故人安息,讓生者忘卻那些不愉快的記憶。
文筆真好,細膩平和得像池水,文字生動地像看電影似的。
信源:《傳記文學》|編輯:2008-01-30| 網址:http://www..org 抄送朋友|打印保留
http://www..org 查理彭 吳霜
(一)
中共外交史上有位著名的才子,他就是70年代做過外交部長的喬冠華.我與喬冠華沾點親帶點故.我的姐姐嫁給了喬冠華的兒子喬宗淮,我算是宗淮的內弟。由於這點特殊的關係,因此當朋友告訴我喬的第2任太太章含之寫了一本有關喬冠畢的書時,便找來看.
章含之與喬冠華的婚姻當初就是北京從高層到民間廣泛流傳的閑談話語。至今看來,喬、章二人的結合稱得上珠聯璧合。章含之是個有才華的女人,尤其是她對喬冠華的感情,深沉真摯.隻是,俗語說“金無足赤”,自古至今十全十美的故事從來就沒有。雖然《我與喬冠華》一書給人的印象是主人公的純真與追求,但這並非故事的全部,它還有另外的一麵不乏甫俗而不為人知。 下麵我講的隻是那另一麵的一部份而已。
70年代的中國,一個30幾歲的女人選擇了一個有著兩個成年子女的60歲男人作為終身伴侶,這種婚姻的悲劇性質在一開始就已經注定了。喬、章兩人違反世俗常規的婚姻遭到了子女的反對。
喬冠華的兒子喬宗淮是一個沉著、聰敏並具備知識分子氣質的青年。女兒喬鬆都是父母的寵兒,單純而任性。父親要娶一個隻比宗淮大8歲的後母,這令宗淮兄妹十分尷尬。
很早就具備政治家氣質的喬宗淮知道章含之不是出身於政治圈中,年紀既輕且個性突出,曾以“章政治上不夠成熟,父親應考慮全麵,挑選一個能在政治上幫助並保護父親的配偶”為由表示過反對。這對當時正值熱戀的喬、章二人無疑是火上再添一勺油,宗淮的做法其實有些愚蠢。女兒鬆都更是激越而單刀直入:“你對不起我媽媽!”是她送給父親的回答。
長時間的拉鋸戰使雙方都有點失去耐心,最慘的是喬冠華,夾在中間左右為難,當宗淮最終對父親表示隻得接受父親的決定,接納章含之而試著與她相處時,章似乎已失去可能與喬的子女和平共處的信心。父親給他的回答是:喬、章的結合隻能是兩人世界.
子女必須搬出。
這裏麵有一個在70年代的中國無法解決的難題,子女搬出,搬向何處?試想那是多事多秋的1973年,中國大陸有哪個人能輕易找到一間可以棲身的房屋?租一間?設可能.
循例向單位去要?至少等幾年,憑借工齡、貢獻,級別而有幸分到房子的人們把搬家當成天大的事去處理,宗淮兄妹都受到過外交部運動的牽連而f放到農村去勞動鍛煉,剛剛調回北京不久,他們決沒有工齡貢獻之類的優勢.父親的決定使宗淮十分迷茫,他問:“爸爸,您的意思是……要我們搬到哪兒去呢!”喬冠華的回答具現代意識;“我年輕時很早就出家獨立,我自己離開父母外出闖世界的時候比你現在要小得多啦。”
緊跟著的一件事逼使宗淮兄妹不得不被迫倉促搬遷。
一天,鬆都下班回家,掏出鑰匙開門,插入鎖孔卻久久不能轉動……她驚詫地發現門鎖已被換過了!她不知所措地呆立門外,直到老保姆梅阿姨買菜回來,為她開了門,無奈地支晤;“鬆都,是喬部長……唉……’事實十分清楚,父親已破釜沉舟,新的家庭是一把厲劍,要將已失去母親的舊家庭斬斷情緣.被隔離在換了新鎖的大門以外的成員是:兒子喬宗淮、女兒喬鬆都、兒媳也就是我的大姐彭燕燕,還有她懷孕8個月還未出世的兒子、我的小外甥喬小澎.
迫在眉睫的情勢,使得子女們在最短時間內想出解決辦法;鬆都必須搬入她當戰士的北京262醫院集體宿舍去.哥哥宗淮已有家庭,不可能去住集體宿舍.於是軍人出身的生性爽直的我大姐提出搬到我家去,但父親的絕情傷進了子女的心,宗淮決定搬家而不必通知父親.
1973年9月底的一天,是中共第十次黨代合召開的前夕,忙碌的喬冠華不在家裏.宗淮、我大姐.還有一位宗淮和我兄蛆共同的朋友、北京電影學院學生王立行,三人乘坐一輛卡車回到北京報房胡同的外交部宿舍準備搬家.車子的提供者也是宗淮的朋友,當時的總參謀部副總參謀長兼第四機械工業部部長王錚的兒子王蘇民。
哐哐當當的搬家舉動惹來了外交部宿舍一大群人駐足圍觀,兩個男丁和一個孕婦從屋子裏吃力地搬動物品,人們隻是看卻不幫忙.後來當時駐日大使韓克華的兒子韓燕生走出人群幫一把手,再後來駐捷克大使曹英的兒子曹吉東也幫了忙。大約一小時後,裝得挺滿的中形解放牌卡車呼嘯著絕塵而去.車上裝載著我姐姐姐夫的小家當:一張木製雙人床及被褥,一套桌椅,宗淮的—個箱子,鬆都的兩個箱子和我姐姐結婚時作為陪嫁的四個箱子,外加屬於他們去世的母親龔澎女士的兩個箱子,還有一個紅木雙門玻璃櫃,那是在宗淮結婚時外交部駐緬甸大使姚仲明作為禮物送給宗淮的.哦,還有宗準和我大姐睹氣拿走父親的一打唱片,但頂多是二三十張之多而並非像章含之書中所說的500張。
有一件東西沒能搬到車上去,而這造成了鬆都一生不能擺脫的痛苦.那是在她幼年時代母親送給女兒的一架淺色鋼零.很快在她父親結婚搬出外交部宿舍時這架鋼琴不知下落.沒有人知道為什麽喬冠華遺棄了這件屬於他們私人物品的妻子的遺物.直到多年後,鬆都再見到父親時仍含著淚水直斥:“我最不能原諒的就是你弄丟了媽媽送給我的鋼琴!”
卡車上的物件除了鬆都的箱子外全部運到了我家。那時我家情況並不好,母親帶著除大姐二姐外的3個孩子住在父親留下的位於北京北海後門的一座小小四合院裏.父親死後,靠母親一人的工資支撐一家的生活,記得那時我們已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交房租了.
然而姐夫一家人仍然受到母親展開雙臂的擁抱和我們全體兄弟姐妹的歡迎.宗淮曾對母親說:“媽媽,如果不是您收留我,我會像街上的一條流浪狗一樣走投無路。”
而這次相當魯莽的搬遷顯然使喬冠華及章含之怒火中燒,因為很快,當時的公安部長李震的兒子知會我家:喬部長的夫人(其時章還未嫁入喬家)打電話找到他父親,稱:在黨的“十大”期間,外交部發生了一起嚴重的政治事件,喬部長家被盜,所有東西洗劫一空.
犯首是喬宗淮,要求公安部立即拘捕喬宗淮.記得宗淮十分緊張。而我母親,平時十分和悅樂觀的一個人,突然間把手向桌上“啪”地一拍,操著她的湖南音兒大聲說:“他敢!公安部不是他喬冠華家開的!”當時我被母親的舉動嚇了一跳,從沒見過她發那麽大的火。
緊接著,鬆都也遭到報複。
鬆都那時已通過天津醫學院的入學考試,正在準備從北京軍區262醫院升入大學。
而在此時北京軍區司令部值班室接到了一個電話,電話記錄上這樣寫著:外交部喬部長家裏一位婦女來電,轉達喬部長對女兒上學一事的意見,要求軍區領導改變喬鬆都升入大學的決定,希望喬鬆都繼續留在基層鍛煉。北京軍區領導的意見是尊重基層的原有決定,這個電話沒有起到任何作用。之所以我們得知了這個電話的內容,是因為當時北京軍區副政委陳正湘中將恰巧是我二姐的公公.
從那時起,宗淮一家在我母親的小院裏度過了幽幽七個年頭。
光陰似水,22年悄然流過,從1982年出國至今,身為中國共產黨第一代元老後代的我竟然變成了美國公民,有時自己也覺莫名其妙。不過自認見過一些世麵,決非持僵化觀念之輩.想當年的喬,章之戀,其實是天之使然,俗話說命裏注定,而當時所發生的一切,棍本無法辯其誰是誰非。我寫這篇文章,並非要埋怨任何人,也不想澄清什麽事,隻是有一種想述說往事的衝動.而我所說的這些內容在章含之的書中未見記載.
我以為,喬、章二人有權提出婚後必是“二人世界”的條件。
喬冠華有權將子女驅出門外.
喬宗淮有權回家將屬於自己的物品撤走.
喬、章二人有權隻顧自己而漠視子女的存在.
章含之有權按照自己的感受和角度去寫回憶丈夫的文章。
而我,也有權將我想說的往事敘述成文。
就讓熟悉這些人物的讀者們從這些事件的回憶中去尋找各自的體會與心得吧。
(二)
喬冠華,那時候我是叫他喬叔叔的。
在人們的記憶中,喬冠華的奕奕神采,瀟灑碩長的風度是最深刻的印象。從1970年左右我的大姐變成了他的兒媳,這前後我曾有機會見到喬叔叔很多次。但真正構成我寫這篇喬冠華印象的,卻為數僅有4次.第一次,是在1970年的初春時節,那一天,漸浙瀝瀝下著蒙蒙細雨……
那時,喬家唯一的兒子喬宗淮正值中國大陸許多年輕人都麵臨的一個關鍵時刻:畢業後的出路何在?宗準當時是北京清華大學數力係學生。身為副部長的喬冠華一麵要主持外交部的日常工作.同時在部裏還要接受批判;“文革“初期的極左派們批判以陳毅為代表的外交路線餘波未平.那段時期大概整個中國百分之九十的人日子都不好過,喬冠華也不例外。由於父親是受批判對象,宗淮的前途很渺茫.當時宗淮在東北國防工業辦公室所屬的一個農場勞動,麵他已得知自己將被分配到外地工作。記得我大姐心急火燎的打長途電話給家裏。那時她也在張家口勞動。我母親一向視宗淮為親子一般,立刻發動了全家人為她未來女婿的工作出路奔走.終於從過往的記憶中想到了一位父親的老朋友,通過這位叔叔作出多種努力,終於打通了調宗淮回京的關卡。當時國防工辦通知我家急需一份宗淮的簡曆,這件任務落到了隻有13歲的我的身上。
當我蹬著自行車穿過初春的雨水來到喬家在北京報房胡同的外交部宿舍時,渾身已淋得濕漉漉,喬家的老保姆梅阿姨為我開了門.進入書房時,感覺光線很暗,煙霧繚繞,一隻小小的桌式台燈從一張深紅色的寫字台上發出幽柔的光芒。一個人背衝門的方向俯在寫字台上讀著或寫著什麽,在他頭上方的燈光裏,一股股渺渺的煙霧輕盈飄舞著向上翻飛,這孤獨的燈光和屋子裏彌漫著的薄薄雲霧給我一種不真實的虛幻感覺。我試著叫了一聲:“喬叔叔?”那人轉過頭來.立刻,是那個熟悉的富有生命力的嗓音:“哦!是細毛來啦!”(細毛是我的小名)他站起身走向我,是那個闊步向前的一貫姿態,書房的光影裏,一個瘦長的影子腰著牆壁延伸.
我那時是個唇紅齒白的小男孩兒,喬叔叔一向對我很慈愛.每次見到我他都會為我拿糖果,和我說幾句話,這一次也不例外.我簡短地把來意講了,他十分欣喜,把他的妻子龔澎阿姨也叫了出來.龔澎阿姨是個風度幽雅姿態文靜的女人,她和喬叔叔有個共同的習慣;嗜煙.當她從裏屋走來時,和喬叔叔一樣手裏夾著一支煙,隻是她拿煙的姿態是手指緊閉,,煙夾在指尖部位,而喬叔叔卻是五指張開,煙卷被攔腰夾在指根部分.龔湃阿姨搖頭歎道:“瞧這孩子衣服都濕了,趕快歇歇,吃點東西.”我說不行,材料必須盡快送到國防工辦,我得馬上走.喬叔叔這時將我的頭按入懷中,在我的前額處親了一下,說:‘真好孩子.’之後他拿來資料並送我走出房門,那虛幻的煙霧從始至終纏繞著他,隨著他步子的向前移動,那個瘦長的影子便從牆壁一直延伸到天花板上去了.
再一次見到喬冠華是幾個月之後.那是喬家曆史上一個不幸的時期,龔湃阿姨腦溢血病發後陷入深昏迷,終日躺在北京醫院.那天,我和大姐一起前往醫院去探望我一向尊敬的龔湃阿姨,在病房門口遇到了推門而出的喬冠華.喬叔叔的狀態和以往大有不同,他背脊微駝,臉色已投有往日的光彩,平日喜歡大笑的嘴巴緊閉.醫院裏不能抽煙,他周身失去了繚繞的雲煙,因而使他的存在顯得真實.當我低聲喊他“喬叔叔”時,他抬起頭來,
我一下攝到他深色的秀琅眼鏡後麵泛著淚光.我開始抽泣,用手掌要抹眼睛,卻被他一把摟向胸口,另一隻手撫摸一下我的頭發,之後又在我前額上親了一下,哺喃說道;“好孩子。”他抬腿走了,緩慢,失意,欠缺一貫的敏捷與自如。我望著那瘦長的背影,感覺到我所熟悉的風度中有什麽東西消失了,是隨著龔澎阿姨的離去而消失的……
一晃就是9年之後.
多難的中國穿過雨雪,踏過泥濘,是1979年的初夏了。喬冠華第一次肺癌手術後出院不久.我去他北京史家胡同的居所探望,是和我的二哥一起去的.那時我已是22歲的青年,9年中經曆過參軍、複員、工作、學習,已非昔日的小兒童.麵喬叔叔自失去龔澎阿姨之後,又已建立了新的家庭.史家胡同的居所是一個三進的四合院,花草樹木,鬱鬱蔥蔥,舒適清幽,養病是絕好的地方.進入北屋時,見喬叔叔坐在一個寬背沙發裏麵,我首先感覺到他的頭發已有灰白,消瘦是當然的,雙唐陷在沙發靠背裏,衣著卻依然規整.他看到我們進來時,似乎眼前一亮:‘嗬!小毛,細毛,長這麽大了!’當我們向他問候時忽聽得他長歎了一聲:‘唉……你喬叔叔……犯錯誤啦。”我心中暗吃一館,見過他揮著手高談闊論.見過他擰著眉毛發脾氣,見過他麵無表情擺架子,見過他手執香煙朗聲大笑,可就是沒見過他搖頭歎息。
這時他的第二任太太章含之端著兩杯冰淇淋蘇打水走來,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這位喬太太.章含之正當盛年,一頭厚厚的黑發,笑意盎然,她的體態苗條麵不乏豐滿,給人玉樹臨風之感.我們從她手中接過飲料,大家坐下閑談.誰知我二哥與章含之間爆發了一場極不愉快的爭執,使和諧的氣氛為之改變.話題似乎是從喬叔叔的女兒鬆都身上談起的。
喬、章的婚煙造成了喬與子女的分離,這是當時人人皆知的事情.1973年之後的喬冠華似乎異常忙碌,他很少和子女聯係。鬆都曾因淋巴腺腫瘤作切除手術,一個人孤伶伶地躺在醫院時,父親竟從未去看望過她.想到昔日鬆都在家中被父母嬌寵的情形,每個人都覺於心不忍,記得個性剛直而絕不圓滑的二哥說;“如果沒有你,鬆都會失去父愛嗎?你們想到過她的情形有多可憐嗎!”章含之試圖解釋她對喬家子女從無惡意並十分關心,這之間誤會太多,而二哥不想聽她的解釋,最後章含之淚流滿麵,而喬叔叔在一旁長籲短歎,我趕緊拉著二哥知趣地撤退,我沒有強行去阻止二哥的責難,因為內心深處我有著和他同樣的感受。
回去的路上,我們默默無語,我沒有心思再說話,腦際裏充滿了喬叔叔的歎息之聲最後一次見到喬冠華,是1982年初我赴美留學的前夕。喬冠華已是第二次住院治療癌症.我自知這次離國或許為時很長,不知何時能再見到喬叔叔了,便去探望他。
這一次,喬叔叔是躺在病床上和我談話了.重病中的喬冠華精神已不複從前,他的手臂吊著點滴,章含之在一旁照顧他。進入他的單人病房,隻覺一片白色襲人,白牆壁,白屋頂,白被單。加上喬叔叔蒼白的勝,這無處不在的白色將世間的一切隔絕在病房之外,繁雜的熙攘換來了潔白的寧靜,使我意識到一種反樸歸真的意義.當他得知我即將遠赴美國時,用一種不再有力卻是柔和的嗓音緩續敘述起當年他赴日本及德國留學的往事。我注意到他的目光有些迷惘,思緒仿佛走得很遠,聲音逐漸減弱,似乎是在自言自語,靜穆的病房中,隻有他微弱的聲音輕輕回蕩。我忽然想起十幾年前的一個雨夜,那個被煙霧繚繞的渾身充滿虛幻的身影.
我離開了醫院,後來又離開了中國,我再也沒有見到過喬叔叔,我再也不可能見到喬叔叔。我早就知道,我心目中的喬叔叔已不複存在了.
後來看到她前夫的文章,看到一些人寫的報道。才對她時時掛在嘴上的“名門之後”有了新的認識.她的一些做法還是很像她美麗但是出生不好的生母...
信源:《我的伯父周恩來》|編輯:2008-01-29| 網址:http://www..org 抄送朋友|打印保留
http://www..org 後來我還聽一位與會者說過,當時已經身患癌症的總理身體虛弱,右手發顫。他曾向那位常去西花廳的章含之提出:我手顫記不下來,你能不能幫我記一下?那位平時謙和笑容可掬的小姐,此刻杏眼圓睜,板臉怒斥:“怎麽,你想秋後算帳?是批你還是批我?自己記!”多少年後的今天,我一閉眼睛,仿佛還能看到伯伯那一刻痛楚的眼神,還能體味伯伯以病體承受的千鈞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