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
逝將去女,適彼樂土。樂土樂土,爰得我所?
碩鼠碩鼠,無食我麥!三歲貫女,莫我肯德。
逝將去女,適彼樂國。樂國樂國,爰得我直?
碩鼠碩鼠,無食我苗!三歲貫女,莫我肯勞。
逝將去女,適彼樂郊。樂郊樂郊,誰之永號?
這首《魏風 碩鼠》是大家都極其熟悉的,高中語文課本裏都學過的,意思也很直淺,是被壓迫被剝削人們憤怒的呼聲,他們發誓要擺脫不勞而獲,貪得無厭的“碩鼠”,要到那沒有剝削,能夠安居樂業的人間樂土去。
如同《國風》裏的很多詩歌一樣,三章裏重複的句子很多,意思完全一樣,可以斷定這是一首不折不扣的民歌。
有饛(音蒙)簋(音鬼)飧(音孫), 簋裏熟食滿蕩蕩,
有捄(音求)棘匕。 棗木勺兒彎又長。
周道如砥, 大路平坦如磨石,
其直如矢。 筆直好想箭杆樣。
君子所履, 貴人路上常來往,
小人所視。 小民隻能瞪眼望。
睠(音倦)言顧之, 轉過頭來心悲傷,
潸(音山)焉出涕。 眼淚汪汪濕衣裳。
小東大東, 東方遠近各小國,
杼柚(音住軸)其空。 織機布帛空蕩蕩。
糾糾葛屨, 葛麻草鞋纏又綁,
可以履霜。 怎麽能夠踏冰霜?
佻佻公子, 得意洋洋那公子,
行彼周行。 滿載車輛大路上。
既往既來, 來了去又去了來,
使我心疚。 教我心痛如斷腸。
有冽氿(音鬼)泉, 泉水橫六清又冷,
無浸穫(音或)薪。 砍下柴來莫被浸。
契契寤歎, 憂愁難睡長歎息,
哀我憚人。 可憐我們病苦人。
薪是穫薪, 砍下樹枝當燒柴,
尚可載也。 還要裝車往回運。
哀我憚人, 可憐我們病苦人,
亦可息也。 應該休息總不能。
東人之子, 東方各國的子弟,
職勞不來。 辛苦服役沒人問。
西人之子, 周人公子哥兒們,
粲粲衣服。 衣服華麗多鮮新。
舟人之子, 就是船夫的子弟,
熊羆(音皮)是裘。 熊羆皮袍穿在身。
私人之子, 那些家奴的孩子,
百僚是試。 個個當差在衙門。
或以其酒, 有人飲用香醇酒,
不以其漿。 有人喝不上米漿。
鞙鞙(音絹)佩璲(音遂), 圓圓寶玉佩身上,
不以其長。 不是才德有專長。
維天有漢, 看那天上的銀河,
監亦有光。 照亮燦燦閃亮光。
跂(音齊)彼織女, 鼎足三顆織女星,
終日七襄。 一天七次移動忙。
雖則七襄, 縱然織女移動忙,
不成報章, 沒有織出好紋章。
睆(音緩)彼牽牛, 牽牛三星亮閃閃,
不以服箱。 不能拉車難載箱。
東有啟明, 金星在東叫啟明,
西有長庚。 金星在西叫長庚。
有捄天畢, 天畢八星柄彎長,
載施之行。 把網張在大路上。
維南有箕, 南天有那簸箕星,
不可以簸揚。 不能簸米不揚糠。
維北有鬥, 往北有那南鬥星,
不可以挹(音億)酒漿。 不能用它舀酒漿。
維南有箕, 南天有那簸箕星,
載翕(音西)其舌。 吐出舌頭口大張。
維北有鬥, 往北有那南鬥星,
西柄之揭。 在西舉柄向東方。
這首是《小雅 大東》,西周初年,“三監”叛亂,殷商後裔武庚聯合東方舊屬國起兵反周。周公東征,經過三年戰爭,誅武庚,黜“三監”,攻滅東方十七國。繼而,遷頑殷,封建姬姓大國監視東方各小國,實行分區經營。距鎬京較近的各小國統稱小東,較遠的各小國統稱大東。為加強控製,從鎬京到東方個國修建了一條戰略公路,即所謂“周道”,從西方向東方運輸軍隊很軍用物資,運回西方的貢賦和征斂的材富。對東方各小國而言,這如同一條吸血管。
這首詩所描寫的正是西周統治者通過這條周道給被征服的東方人民帶來的壓榨,勞役,困苦,怨憤和沉痛的歎息。
首章寫食,二章寫衣,三章寫勞役,通過燒柴不能水浸,隱喻疲病的人民應該休養生息。四章寫待遇不公平。五章前寫不公正的社會現象,突然間詩人胸中的憤懣無處發泄,抬頭把目光射向了絢爛的星空,滿腔的怨憤直衝天際,他怨織女織不成布帛,怨牽牛不能拉車運輸,朝啟明,夕長庚,有名無實,譏笑畢星在大路上張網,徒勞無功。整個運轉的天體都不能為小民解決困苦。
七章對星座的意象描寫更深一層,簸箕星不能簸米揚糠,南鬥星不能舀酒漿倒也罷了,反而簸箕星張開大口,吐著長長的舌頭,而南鬥星則舉柄向東,這樣的“怨天“正是怨現實,揭露”天“是為周王朝服務壓榨東方小民的。這個結尾更深化了主題。
《詩經》裏發泄怨憤的詩歌很多,妻對夫,臣對君,奴對主等等,多是直敘或是比喻,就象上頭那首《碩鼠》一樣,而象《大東》這樣把人間的不平引向瑰麗的天空實在是絕無僅有的,詩人憑借弛騁無羈的想象,奇特的比喻,創造豐富奇崛的形象,從人間飛向星空,又從星空飛到人間,把現實和幻想緊密結合,對後來的《楚辭》起到了深遠的影響。
這裏抄錄一點兒古代的天文學知識,有興趣的朋友可以看一下。
大家常聽說二十八宿,這分別是角,亢,氐(音低),房,心,尾,箕七宿,古人把它們想象為蒼龍,配於東方。
鬥,牛,女,虛,危,室,壁七宿組成玄武之象,配於北方。
奎,婁,胃,昴(音卯),畢,觜(音資),參七宿組成白虎,配於西方。
井,鬼,柳,星,張,翼,軫(音枕)則比擬成朱雀之形,配於南方。
唉,寫到這兒不由得想起我那親愛的師弟小人書來了,他是個天文愛好者,可惜他不在,要不然也不會讓我抄得一頭霧水了--------子不往兮,憂心忡忡!